——漆黑色的发丝柔软地散落在被鲜血染红的晶体上,少年纤细的身体静静地倚在血色晶体上,细长的睫毛在那张没了生气的冰冷的脸上落下死亡的阴影——

——枪声如暴风雨袭来——

——那些人的长靴踩踏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

绿瞳的男孩用力地抱紧了头,发出一声闷声。

那些突如其来强行刺入他脑海中的画面让他的头在这一刻像是要炸裂开来。

他抱紧了像是要裂开的头的手在脑海中画面浮现的一瞬间陡然僵住,他睁大了眼,瞳孔有了一瞬间的放空。

“艾伦?”

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就像是浮现在耳边的那个声音。

男孩碧绿色的瞳孔一点点沉淀下去,浓郁凝结到了极点,竟是透出碧金色的锐利光泽。

他的手还按在额头上,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隐约可以看见那碧金色的瞳孔深处有冷光浮动。

“怎么了,艾伦?”

一双手抚摸上男孩的脸。

男孩抬头,那一双眼角微挑的猫儿眼中还残留着水波的光泽。

可是这一刻,那水痕衬着瞳孔中的锐金之色,竟是让男孩一眼看上去凌厉无比。

“没什么。”

如此回答着的男孩抬起手,用手背擦拭掉颊边残留的泪痕。

他看起来很冷静,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可是另一只用力攥紧的手暴露出他此刻的心绪。

男孩碧金色的眼直勾勾眺望着某个遥远得看不见的地方,像极了一只已经锁定猎物的凶兽,明亮中透出渗人的冷意。

“只是觉得有些害虫需要清理掉了。”

男孩这样说。

他的目光在这一刻冷静得可怕,更狠得可怕。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应该拥有的眼神,那是彻底从黑暗中解放的危险之极的凶兽的目光。

然后,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身前的人身上。

“我要走了。”

他说。

“现在?”

“是的,现在,有必须回去的地方。”男孩说,“我答应过一个人一件事,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做到。”

他只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原本锐利的目光隐隐暗了几分。

接下来一句,更像是喃喃自语。

“我答应过他不会丢下他……”

他深吸一口气。

“而且……”

“而且?”

男孩抬头,明亮得像是丛林中的野兽的眼注视着身前的这个人。

他的瞳孔深处像是有金色的火焰在灼烧,炽热得仿佛能将注视着他的人也一并点燃。

那就像是一把揭开了枷锁陡然出窍的利刃,锋芒四溢。

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那一股近乎实质性刺得人的肌肤生疼的迫人锋芒。

“我的身体里,流着您的鲜血。”

“无论您是否承认,对我而言您是真正的英雄。”

男孩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犹如誓言。

他的右拳用力地攥住,紧紧地按在他的左胸。

他说话宛如按在胸口的拳头所感受到胸膛之下心脏跳动的节奏。

“无论未来会遭遇什么——”

“我绝不辱没您英雄之名——”

……

“这个孩子是谁?”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快步走进来的米卡莎抬眼看见站在窗前的男孩顿时就是一怔。

男孩转过头来,明亮的灯火之下他碧金色的瞳孔仿佛发着光。

在对上男孩的双眼的一瞬间,米卡莎只觉得心脏陡然间像是被什么狠狠扯住,竟是在那一瞬屏住了呼吸。

“小心姓氏是雷伊斯的那个人……”

最后一句话逐渐微弱,如同男孩此刻融化在空气中的身影一般。

“艾伦!”

在听见声音消失的一瞬间,本能觉得不对的青年猛地向那个方向伸出手。

男孩的身体在他的手指伸过来的刹那间化为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带着金属凉意的坚硬东西。

那是一把钥匙状的黄铜挂饰,男孩一直戴在颈上的东西。

他用力地握紧手中这个唯一留下来的金属饰物,冰冷的感触从手心一直渗透到肌肤深处。

只不过是个才认识几天擅自来了又擅自离开的小家伙而已。

可是此刻这种莫名的失落感却是…………

…………如果眼睛没有受伤就好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的模样。

青年抿紧唇,握紧手中的饰物。

他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知道,他已经永远不可能去亲眼看见那个孩子的脸。

哪怕只有一眼。

突如其来的寂静,像是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

整个房间里的空间恍如猛烈地晃动了一下,灯柱上的灯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扭曲般陡然一暗,似乎时间也在那一刻停顿了一瞬。

被紧握在浅黑短发青年的手掌之中的钥匙状铜饰在这一瞬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

一秒后,灯光再一次大放光明,将火光照亮了整座房间,橘红色的火光淡淡地投影在房间里的三人身上。

突然响起的长靴的脚步声打破着房间里诡异的寂静。

“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好好躺着休息啊!”快步走过来的米卡莎绷紧了那一张精致的脸,用力将那个坐在**的伤患按下去。

“每次都这么乱来!”

虽然话语中带着斥责,但是她注视着被她按下去的青年没多少血色的脸,蓝墨色的瞳孔中有几分怒意就有几分忧心。

被米卡莎强行按压回**的青年脸上此刻却是透出几分茫然,还有些疑惑。

“……米卡莎。”

“什么?”

“刚才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吗?”

他皱着眉问。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不……只是觉得……”

躺在**的青年抬起手,按在自己被绷带包裹住的右眼上,手掌握紧,然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到底忘记了什么,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手中似乎应该抓着什么东西,可是握紧的只有空气。

继续犹不甘心地握了几次拳,手中仍旧是空无一物,他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询问。

“里维,你和米卡莎进来的时候只看到我一个人吗?”

“……”

“里维?”

本来是理所当然的答案,白发的男子却在出口时莫名就迟疑了一瞬。

是的,只有你一个人。

明明是很简单的答案,他总觉得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别扭感。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没有看到其他人。”

来到这个房间里,除了他和米卡莎,没有第三个人。

“……这样吗。”

青年的手背挡在眼前,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感觉到,他声音中带上几分莫名的怅然。

就算察觉到了,为什么会如此,他也不会知道。

“你只是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其他的不要多想了。”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手指纤细而白皙,指尖薄薄的茧给它添上几分强韧。

一直站在床边的米卡莎弯着腰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发,小声和他说话。一头细腻的蓝墨色长发如丝绸般从少女纤细的肩上滑下来,发梢落在青年胸口渗着血色的绷带上。

是太累了吗……

可是……

脑子昏昏沉沉地想着,放松身体之后倦意一*汹涌袭来,浅黑发的青年在恍惚中缓缓沉入睡梦之中。

他的呼吸并不平稳,因为受了重伤的身体还在发烫,让昏睡了的青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细密的汗珠隐隐从额头渗出来,将他凌乱地散在额头的额发濡湿了大半。

轻抚着他的额头的米卡莎觉得手心有点发湿,看到那额头渗出的汗之后,她直起身,飞快地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沉睡着的青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里维一直双手抱胸静静地靠着墙壁站着,那一束细绳绑起来的细长雪色白发越过他的肩垂落在他的胸口。他神色淡淡地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因为觉得燥热的缘故,**的人动了一动,盖在那人身上的薄被顿时滑下来大半,几乎都跌落在地上。

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白发的男子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薄被重新丢回那个睡觉也不安分的麻烦家伙身上。

微微濡湿的浅黑色短发散在沉睡的青年颊边,鼻尖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站在床边的里维下意识弯下腰,伸手抚开了对方额头上濡湿的额发。

手下的额头发烫得厉害,他另一只手按在对方头侧的**,俯视着身下的人。

雪白的绷带包裹住半个胸膛,那具失去了左臂的身躯越发显得单薄。往日里明亮如光的眼被一层绷带紧紧地挡住,少了几分锐利,不再灼眼得让人难以接近。

眼窝上雪白的绷带和颊上那一层绯红的色调呈现出极端的对比,却莫名透出几分奇妙的诱惑力。

俯视着身下的人,里维细长的深色瞳孔深处隐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那从青年脸上缓缓扫过的透出某种意味的目光,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恐惧。

有些东西,越是压抑,越是汹涌。

压抑到了极致,濒临悬崖之巅。

再往前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

细长的雪白发束散落在依然在昏睡的青年胸口雪白的绷带上,白发的男子低下头,亲吻着那没多少血色的唇。

他的动作很轻,就连唇之间的碰触也是轻微到了极致,几乎微不可闻。

那是一个浅得不像是亲吻的亲吻。

可是里维按在青年头侧的手用力攥紧床被,手指的力度勒紧到几乎泛白,几乎能听见布帛撕裂的声响。

细碎的雪白发梢散落在他的眼角,渗出几分涩意。

他仿佛是在用全部的意志和力度压制着自己身体的本能,竭力控制住想要进一步低下头去的冲动和几乎想要吞噬掉对方的近乎恐怖的欲意。

“从他身边离开。”

少女带着冷意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白发的男子抬头,正正和米卡莎看来的视线对上。

两道同样冰冷得看不出人类感情的目光陡然在空中迸发,像是在一刹那撕裂了空气。

“‘兄长大人’。”米卡莎盯着站在床边的那个人,精致的脸面无表情,“我想您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也一样。”她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和你都有那个人的血脉。”

米卡莎并不讨厌她身上的血,哪怕其中有一半来自于自称为神的那些家伙其中的一人。

因为正是因为继承了那个人的血脉,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她才能战斗,她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他’的身边。

在第一次和眼前这个男人碰面的时候,她就发觉到了,这个男人拥有与她一样的血脉和力量。

哪怕只有一半,她和这个男人身体里都流着相同的血液。

米卡莎迈步向前走去,和站在床边的里维擦肩而过。

她在床边坐下来,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的那个人垂在床沿的右手。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那张大半被绷带包裹住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专注而柔软。

她看着那个人,就像看着她全部的世界。

“你在用怎样的眼光看他,你和我都知道。”

这个男人在用怎样的目光看着这个人,她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人。

很多年前,年幼的她被一只温暖的手从腥臭而暗无天日的尸堆中拖出来。

那个抓着她手腕将她从黑暗中拽出来的有着明亮瞳孔的少年对她一笑。

一笑如光。

从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你无法束缚他,我也一样。”

她的心太窄,一个人,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而她心甘情愿被囚禁在那个狭小的世界之中。

“他不会属于任何人。”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

他不可能会回应任何人投注给他的感情,因为他的目光不可能只看着一个人。

——年轻的人类之王的目光看着的是永远是他所有的子民——

——他的心太大,放着的是整个天下——

米卡莎不在乎,因为她从没想过要从这个人身上获得什么。

她想她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就好。

她想她只要能够用她的力量保护他就好。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需要。

可是这个叫里维的男人和她不一样。

这个男人看他的目光太危险,太强烈。哪怕是竭力克制着,那偶尔从目光中泄露出的一丝深沉痕迹也令她心惊不已。

她无法猜出这个男人的心思,那个男人越是压抑自己,她反而越是不安。

一旦投注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这个危险的男人到底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她不敢想象。

“不要再靠近一步,里维。”

米卡莎直呼着那个和她有着一半同样的血液的男人。

她坐在床边紧握着那个人手没有回头,一股刀锋般的锐气隐隐从她的背影散开,恍如置身于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我不如你强。可是,里维,你知道的。”

她说,声如金戈铁马,撼动着四面八方的空气。

“和你同归于尽,我做得到!”

……

突然咯吱一声门响,打破了房间一片死寂的气氛。

端着一盆热水的年轻卫兵傻傻地站在门口,像是被房间里沉重的气氛吓到了一般。

“那、那个,米卡莎大人,您、您要的热水。”

“知道了,放在那里。”

“是!”

被房间里刀锋交错一般沉重的气氛吓得够呛的年轻侍卫兵一把放下水盆,转身就慌慌张张地近乎逃离一般离开了这里。

好、好可怕!

两个人看起来都好可怕!尤其是阴沉着脸的里维大人实在太恐怖了!他光是站在那里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

这种恐怖的修罗场的感觉……啊啊,看来里维大人对米卡莎大人有意的传闻是真的啊!

不过这也不稀奇,毕竟米卡莎大人本来就是个美女,还那么强,仰慕她的人那是一抓一大把。里维大人和她相处那么久,真动心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再多人仰慕她也没用,兵团里只要是个人就知道,米卡莎大人眼里除了那位大人谁都看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又美丽又强大的米卡莎大人才有资格配得上**的那位大人了。

唉~~果然就算是最强的战神阁下,也还是会失恋的啊。

摸了摸冒出冷汗的后脑勺,年轻的侍卫兵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晃头晃脑地向外走去。

……

………………

一夜无话,沉睡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

等他醒来的时候,用力地扯下了那一圈缠绕在他脸上近乎十天的绷带,明亮的瞳孔从雪白的绷带缝隙中透出光来,倒映出那照料了他一夜此刻趴在他身边睡着了的少女的身影。

他终于再次重见光明。

而三日之后,他的左臂也重新长了出来。

“喂,这个麻烦你一下。”

“这是什么?”

有着一头火红长发的男子随手接过架着腿坐在窗边的青年递过来的纸张,一脸莫名其妙。

他低头看了看,拿在手中的白纸上有一个画出来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把古老钥匙的形状。

“帮我找人打造一个,大概手指那么长就行。”

“你弄这个做什么?”

“拿来做挂饰。”

“嘎啊?”

“需要那么惊讶吗?”

“第一次听说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红发男子一撇嘴,“话说这个什么钥匙挂饰的样子也太粗糙了,你从哪儿看来的?”

那问题让浅黑短发的青年微微顿了一瞬。

“……不记得。”他说,脸上带着一分困惑,“但是总觉得我曾经拿过这个东西,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弄丢了。”

红发男子随意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行了,我知道了,就是打造成这个样子吧。也不是多精致的东西,两天足够了。”

“嗯。”

一手撑在脸上,坐在窗边的青年对着红发的男子一笑,话语中带上几分调侃之意。

“麻烦你百忙中抽出空来帮我跑个腿了,雷伊斯大人,害得您今天下午不能出去和你可爱的妹妹约会了真是抱歉啊~~”

“还想要这个东西就给大爷我闭嘴!”

“哈哈!”

……

………………

蔷薇之壁兵团的统帅者,姓氏为雷伊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得到艾伦,有人看不到。

看得到的前提条件是什么,这里应该猜得出来了吧,哼(ˉ(∞)ˉ)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