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边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终于走上前去试探的问道:“请问您是从日本来的吗?”

老头转过身疑惑的看着我:“是的。”

“请问,您认识伊藤健次郎吗?”我紧紧盯着他。

只见他一惊,脸色骤然一变:“你是谁?”

我心下方才确定,微笑着说:“冈本前辈,您现在一定不认识我了,可您和多年前并无太大变化。我是神宫仁美,伊藤健次郎是我的外公。”

在运河背后的餐饮一条街上,其中一间小小的日本料理店里,冈本的妻子给我倒上了一杯茶,端来了几样小点心。

“来了十几年了,早就习惯这了,这儿好啊,要什么有什么,过的也轻松。两口子开的这家小店,生意也还算过的去,晚上有时候去脱衣舞俱乐部帮帮忙。那个店开了也有十几年了,最开始我来阿姆斯特丹的时候,就在那里打工。女郎是换了一拨又一拨,现在都不如以前了,全是从东欧过来的小妞,国家穷啊,没法活,跳的可卖力了,给钱啥都干,还是以前的讲规矩。”

冈本的妻子瞪了他一眼:“跟小姑娘说这些干什么。”

我哈哈笑起来:“不妨事的,家里也都是做这行的,不稀奇。”随即又问道:“您为什么要离开日本呢,和您一辈的老人现在都在社团担任要职,您是有功的,外公不会亏待您的。”

冈本的脸色黯然:“唉,伊藤大哥,这么多年了,经常想起他,并肩战斗了二十年才打下了一片天,他也没享什么福,就走了。现在谁在主事?”

“是我的父亲。”

冈本的脸上露出一副蔑视:“混得不错嘛。”

“喔,健一也在帮忙。”

“健一,伊藤大哥从关西弄来的小子,嗯,那小子挺能吃苦,又挺倔的,当初一看就是个能成气候的。”

“您都还记得这些事,为什么不回去呢,社团也有您的一份啊。”

“老了,也不惦记那些了,现在过的挺好的。”

我搬到冈本的餐馆里住下了,白天帮冈本的妻子打理餐馆,招呼客人。偶尔也在脱衣舞店跑跑腿,或者帮附近几个橱窗女郎买买烟,大麻什么的。

这天傍晚店里的酱油没有了,我穿过几条街,走过博物馆,到唐人街去买酱油,在博物馆广场上,迎面一个人站住了,我无意中一瞟顿时钉在了路中央。

三井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我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开始跑。

“仁美!”三井拼命在后面追赶我“仁美,你给我站住!”

眼看躲到脱衣舞店就可以溜掉了,三井一把拽住我,两个人对着大口大口喘气。

“你,你跑什么。”

“你,你认错人了。”我显然还没有缓过气。

三井睁大眼:“我,认错你?你有病吧!”

我无话可说,三井拉起我就要走:“你住哪,收拾东西,现在跟我走。”

我挣扎着想掰开他的手,他突然大吼道:“仁美!你别没完没了!你这样让人担心,你不惭愧吗?跑,跑,跑,一天到晚就知道跑!你跑了有什么用!你就一辈子躲在这种地方吗!下次,我是不是要坐飞船去外星找你!”

又来了,又是这样被骂,我哇的大哭起来,冈本在附近在到我们争执,赶了过来。

“她,从家里离家出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居然跑出国了,我还是去查了电话记录才知道在这里的。”三井理直气壮,好像他才是最有理的那一个。

“唉哟,仁美,你不是说旅游吗?”冈本诧异的问道。

我因撒谎,惭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仁美,我没什么好话来劝你,你最好听话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去解决,什么都可以商量。”

我一看他那极力忍耐脾气的样子,心里也来气了:“你就只会跟我来硬的,早之前怎么没看你起点作用。”三井被我的话噎住,半天没吭气,一脸酱色。

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也不忍:“算了,都已经这样了。”

“现在家里都闹得天翻地覆,既然都说开了,也没什么顾虑了,就干脆回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我想到健一,看着面前的三井,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愧疚,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三井心下了然,说道:“那我就把话挑明吧。健一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心中一惊,双手紧紧的扭成一团,全身发烧,再也不敢直视他。

“报纸上的那条新闻,我后来去发表新闻的那家报社查过了,主管原来我见过,有一次健一去医院探访你,离开后就是跟这个女的走了,他们的关系显然不一般。所以我怀疑学校里的流言来源,根本就是健一放出来的,趁着我父亲参加竞选的时候,哼,早知道他就不安好心,没想到这么卑鄙。”三井愤愤的说道。

“可是,他这么做,难道就仅仅因为….”我咽了下口水,不敢当着三井的面直接说出来。

“没错,他不是已经一步一步的在做了吗?”三井直视我的眼光让我低下了头。

“仁美,说出这些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可是,自从那次以后,我责怪自己,不够有担当,才让事情变的那么复杂,我承诺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坦白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明白的让你知道,有什么问题,一起想办法解决。”

他停了下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和健一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

一阵难堪的沉默。

“仁美,有人找。”冈本的妻子在楼下喊道

不一会,门被拉开,健一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哼,你的消息倒挺快。”三井盯着健一讽刺道。

“我没工夫理你,仁美,收拾东西,回家!”健一走进来冷冷的命令。

三井忽的站起来,挡在健一面前:“笑话,要走也是跟我走,你算什么!”

“我是她未婚夫,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健一嘴角向上扬了扬,推开三井。

“你再给我说一遍!”三井眼睛充血,揪住健一的衣服大吼。

“再说几遍也改变不了!!把你自己家里搞定再来冲我发火!”健一不屑的看着三井。

一提到这事,三井更加怒火冲天,一拳打在健一脸上:“你这个卑鄙的家伙,都是你在暗中搞鬼,还有脸指责我!”

“没用的东西!”健一擦了擦嘴,也一拳打回在三井脸上。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的扭打起来,任我拼命的拉扯也不理。

三个人有些尴尬的坐在冈本前辈的面前,一个眼睛淤青,一个嘴角流血。

“健一,好久不见了。”冈本前辈看着健一说道:“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托您的福,还记得当年您对我的教导。非常感谢。”健一躬下身,对冈本前辈毕恭毕敬行了个礼。三井在一边翻了个白眼。

“想不到还能看到你们,十年了,一次都没有回过日本,看到你们心里真的高兴啊。”冈本前辈感叹道。

“您当年不辞而别,大家纷纷猜测是否出了意外,很高兴您看起来依然精神瞿烁。”健一真挚的说道。冈本前辈曾是外公最信任的头号助手,健一被领回来以后是冈本前辈负责教导和训练的,朝夕相处了几乎五年,从六岁到十二岁,从懵懂到懂事,所以健一对冈本是有着父亲般尊重和感情的,直到冈本突然消失,对健一有着很大打击。

“仁美说你现在在社团发展的不错?按道理,下一个应该你接班吧?”

“叔叔现在正值壮年,并且社团里有能力且有资历的人大有人在,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小辈,不敢妄图。只是仁美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希望一切都顺利。”

唔,冈本端着茶,点着头思考:“再过两年,仁美可以管理社团了。唉,只可惜都是女儿啊。当年绘里香那么倔强,到底还是女人。唉。”冈本重重的叹了口气。

“婶婶已经去世多年了。叔叔有了续弦,并且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什么,绘里香去世了??”冈本前辈十分震惊:“伊藤家,伊藤家….唉,大哥啊!!”冈本十分悲恸,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冈本对外公十分忠诚,直到现在还感念着过去的情义,让我们十分动容。

冈本突然给了健一一巴掌:“当初就不该顺着你的意,想着你还小,是小孩的心性,大了也许改变心意,早知道有这么多变数,当时就应该办理好收养手续,改名为伊藤!现在大哥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落到外姓人手里了。那个混蛋!怎么配!”

我和三井吓了一大跳,健一捂着脸,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冈本前辈,我接手以后会将社团交给健一,所以,实质上并未有很大区别。”我急忙为健一说话。

“哼,天真。你那个父亲可不是省油的灯。”冈本冷笑一声:“他现在又有儿子了,就连你能不能顺利继承还是个问号,更别提健一了。”

冈本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没有谁比我和健一更能体会了。

“有没有考虑过,健一和仁美结婚,有养子之实,女婿之名,其他人再没有理由反对。”

三井立刻愤怒反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仁美要结婚的对象是我。再说,仁美还有一个妹妹,健一可以娶她。”

健一直接忽略掉三井的话:“是的,打算这次把仁美接回去就开始准备婚礼,已经和家里人通知过了。”

“你,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你要娶仁美完全是为了继承权。谁稀罕,你要都给你,只是仁美,绝对不可能让给你!”三井气的脸都发白了。

冈本前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真是老了,看到你们想起我当年也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过,还被对方砍了两刀,男人嘛,为了心爱的女人赔上条命也是值得的。”

夜晚,我一个人睡在楼梯旁的第一个房间里,听见隔壁三井和健一又在一起争执,叹了口气,决定闭上眼睡觉,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

深夜,我在朦胧中感觉有些异样,惊醒了过来,听到门被轻轻拉开,有人影靠了过来,我以为是三井或者健一,正在无奈中,突然被黑暗里的银光明晃晃的一闪,我本能反应立刻就地一滚闪到一边,手中胡乱抓住东西朝人影扔了过去,人影不止一个,再度扑了上来,我奋力用脚蹬去,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袭来,激起我的暴躁。

我辨认着影子的方向,也不顾对方有刀,扑了过去将对方摔倒在地,同时,一声枪响,火花擦过我的肩膀在黑暗中迅速一闪。我虽被这枪声吓到,却也死活不松手,和面前的人纠缠在一起。

健一,三井和冈本前辈慌张的冲进来,又是几声枪响,黑暗中人影晃动,也分不清谁是谁。

街上巡逻的警车响着喇叭冲了过来,几个人影见势不妙匆匆跳窗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