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自与周正明在警局相遇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在天元时常常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孤坐不语,酒店打烊了也不象以前一样要与姐妹们嬉笑玩乐了阵才回到租房,常一个人闷头苦思,或者到刘浪的成衣店里帮他卖卖衣服,但她与刘浪呆不到几分钟,便要吵了起来。兰兰打击刘浪不会做生意,一天都没他见卖几件衣服出去。刘浪反击她没做过生意,只知道瞎嚷嚷,简直就是小狗吠月。

兰兰不服气,决定要露一手给他看看,让他好好学学。几天后,兰兰提着一个大袋子到刘浪的店子里来。

一进门便把包搁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累死我了,打开。”

“什么东西呀?硬梆梆的……钱?”刘浪好奇地拆开袋子,里面是一块宣传用的悬挂式布体横幅广告,上面的广告语是:‘为庆祝金秋第一个周末的来临全场九折酬宾’。

“你想干嘛?”刘浪一脸狐疑。

“促销呗。你这里地段不是很好,客流量小,得想办法吸引顾客过来。”

“姐姐,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呀,有你这样促销的吗?”(一次打赌输了后,兰兰和刘浪按姐弟顺序排定了座次)

“怎么不行,你这脑瓜子怎么跟个老八板儿一样僵,上次一个法国商人的广告怎么做的呀,那时也不是节假日、周年庆典这类的,可硬让人家把促销做得热热闹闹的,人家怎么说的呀:‘为了庆祝中国的大熊猫顺利产下一只小熊猫全场九折酬宾’。你看这法国人把个生意做得多浪漫,切入点多温馨,玩着玩着就把钱赚过来了。回头看看你,年纪轻轻就学了个姜太公钓鱼,每日守珠待兔般地坐在门口下棋、喝茶、吹大牛。”

“这整条街上的人不都是跟我一样嘛。”

“所以也没见谁做出什么名堂来。这个生意嘛,关键是要去拍顾客的马屁,谁拍对了谁就挣钱。你拐个弯想想,你要是去买什么,一进店就能感觉到对方是在为你服务,这买卖不就简单了?顾客就是上帝,得捧着拍着,懂不懂?”

“嘁……你懂什么,有些上帝没钱的,我喜欢有钱的上帝。”

“你怎么就这么势利,人家行走江湖的摊贩都懂得: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道理。你一早晚就盯着钱,哪能赚得到钱?去,找个梯子把它挂起来。”

“真要挂呀?人家会不会认为我们自作多情呀?”

“什么自作多情呀,你是生意人就要主动向顾客示爱,难道还要等顾客对你多情呀,哎,我听菊萍说你以前干嘛来着……卖包子是吧?难怪你一个馒头般的脑子,这花花绿绿的衣服都是给女人做的,你这个馒头脑子怎么能理解女人的心思。换这张唱片……每次逛街听到这种音乐,就想进去看看、买点什么。”

“姐姐,我这儿都是大路货,光顾的都是些工薪阶层,放这钢琴曲怕不妥吧。再说,旁边都是劲歌,你这抒情曲……四周的声音都把它给盖了,顾客根本听不到的。”

“我这横幅一挂出来,还怕不招人眼吗?再说我这盘钢琴曲非比一般,能让人听出失恋的感觉来,女孩子失恋了想干嘛呀?把自己把扮靓了让对方后悔去呀……”

“哪有那么多人失恋?就刚好跑这里来?莫非你自个儿失恋了?”

“谁失恋了?你怎么就这么笨,能听着失恋的感觉来,自然也能惹出恋爱的柔情来了。唉,难怪你都快三张了还找不到女朋友。刘浪呀刘浪,不是姐姐要说你,傻瓜里面你最胖……”

“谁说我找不到女朋友?我现在是不想找……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你懂不懂……妈的当年老子开包子店的时候,女朋友是个傣族女孩,比你还漂亮一倍,她是个混血儿,一共混了波斯、突厥、蒙古、瑶族、傣族五种血……”

“你看看,说你傻没冤枉你吧。”兰兰打断他的话,“这么好的女孩都让你给走丢了,你不是傻瓜就是傻瓜的徒弟。”

刘浪愣住了,象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对、对,我傻、我傻……你弄、你弄,我跟你当小二成吧。”

“拿梯子过来,挂上去……”兰兰打量了一番,指挥着,“挂在雨蓬的铆钉上。”

刘浪从屋里搬出梯子,先把一头挂上去,再把梯子搬到另一边的柱子上,“两边平吗?”

“差不多……把绳子绷紧一点,两边高、中间有点低……”

“行了吗?”

“行了。”

“你这横幅花了多少钱呀?”刘浪下来。

“没花多少钱,酒店的美工帮我做的,买了两瓶红牛给他喝。这横幅也是在仓库里闲着,上面的纸可以撕下来,用完了就拿回去。”兰兰整了整一个展柜里的衣服,“哎,你这里还有什么积压的服装吗?”

“有呀。”

“都拿出来吧,放在这两个展柜里。”

“不挂在架子上?”

“不挂,堆乱一点给人翻,女人喜欢在寻找的过程中获得发现的乐趣。”

“谁说的呀。”

“你姐姐我不就是最正宗的女人吗。”

“你是最正宗的女人?没吹牛吧?说句心里话,我一直没闹清楚你的性别,你的身材倒是不错,看上去挺象那款诺基亚直板手机的,可指甲和趾甲又总是变化着不同的颜色,我眼拙,一直看你不准。”刘浪一边整衣服一边说,“听说现在手机不用交坐机费了,我呼机的台费快用完了,打算换个手机,要不一起去看看那款直板手机,简直是你的迷你版……”

兰兰抓起几件衣服砸过去。

“轻点,这东西可是卖钱的,别弄皱了。”刘浪把衣服接住,“以后要扔就扔特价的……听见没有?”

兰兰的方法倒还管用,刚准备好不久,便有一些好奇的人们走进店里挑衣服。两人忙了开来。

“浪兄发财了?回报消费者呀。”周正明走了进来。

“哟,老周……那边坐,自己拿东西喝……”刘浪正跟一个女孩在侃价,“……小妹,这款式可是今年最新潮的、你再看看这料子、这手感、就跟捏着珍珠粉一样、没个一百八真出不了手……哎,小妹,回来、回来,加两块钱给你……”那女孩转回店里来。

刘浪一边装袋,一边叮嘱:“小妹,你朋友要是问起,可千万别说这衣服是八十二块买的,我是看这衣服找到了主人,半送半卖给你。若有人打听,你至少得说个一百八,换了别人真卖不出这个价……喝杯水再走?……那你走好,下次再来。”

“老周,晚上有什么活动呀。”刘浪整理腰包里的钱,“给你介绍个靓妹,兰兰,过来认识一下……”

“我们认识。”兰兰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周干警办案来啦?刘浪你犯事了吗?”

“……没有呀……我犯什么事?”刘浪摸不着头脑。

“没犯事干嘛公家的人找来了?”

“这不……朋友嘛、我们老朋友了。”

“兰兰,我到天元和夜不眠找了你两次,没见着你。”周正明说。

“你费心了。”

“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上次不是审完了吗?我可没功夫。”

“兰兰,你别这样说,那天只是程序上的事,有空一起吃顿饭好吗?”

“吃饭好呀。”刘浪见二人话里有话,态度紧张,一直想帮他们把牌和下来,终于找到了切入口,“老周,你税务局有熟人吗?”

“要税务局的人干嘛?你没办执照呀?”袁亮说。

“要税务局的人干嘛?不想交税呀?”

“那倒不是。我想认识一下税务局那个脸蛋白净、短头发的女孩。我练摊的时候那丫头老追我,所以想去问候一下她。”

“我不认识。这事应该找袁亮呀,他门路广呀。”

“别提了,这小子现在尽跟我装逼。”

“下次我给他提提。浪兄,我跟你说件事。你忙,就长话短说吧。听袁亮说马森是你表哥?”周正明说。

“对。”

“你知道他最近干嘛吗?都往那里些地方跑?”

“不知道,春节的时候他到这里来过一次,然后是前一段时间把他绑到戒毒所去,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你要是见着了,及时告诉我,他现在陷入一个案子中,陷得越深罪孽便越重。”周正明象是对马森这类人滑入吸毒的泥沼里毫不感到意外,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妈的这个二杆子真是个害人精……老周,谢谢你了。”

“不用。兰兰,我们可以去对面坐坐吗?我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这儿做生意不方便。”

“我不去,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周正明看了看兰兰,又看了看刘浪。

“你们里屋说去,这外面我招呼就行了。”刘浪说。

“有事就说吧。”兰兰把叠在一起的凳子松开,递一张给周正明。

“你见过这个人吗?”周正明拿出一张照片。

兰兰接过照片,“没见过。”

“这个女孩前几天死了,初步估计是酒店坐台的小姐……”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你不是又想审我一次吧?”

“不是,我想了解一下情况。你跟陈二拐他们熟吗?”

“谈不上熟吧,来来往往的人,认识而已。”

“我们怀疑陈二拐跟一个织组妇女卖**团伙有关。”

“那你找他们去呀。”

“目前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提了他,只会打草惊蛇。”

“那找我有什么用呀?”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一些动向,比如说经常在那里出没呀,特别是广东范围以外。”

“我不知道,平常他们到处跑,只是偶尔会在酒店里呆几天,到哪儿也只是玩儿,我能知道什么。更何况,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一个小女子,那里惹得起他们。”

“你放心,我们正在调查,只要有证据就会把他们抓起来。”

“那又怎么样,他们进去了,还不是会有另一伙人冒出来,你们还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成?”

“我不敢保证端掉了一伙犯罪分子就一劳永逸了,或许就象你说的那样,抓了张三可能就会冒个李四出来。社会就象一片稻田,犯罪分子就如莠草一般,谁也不能保证今年除了莠草,明年就不会再长了。但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法律,都要受到严惩。”

“既然这样,你不认为这种惩罚只是治标不治本,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吗?”

“你说的在某种角度也许是对的,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比如你感冒了,总不能说下次还会感冒这次就不去治了吧,也不能说一次就要把一辈子的感冒都治出来吧。再比如说,本来一个月可以治好疾病,但拖着不去治疗或被庸医误导,结果累了一两年,最后闹得劳命伤财。这就是执法与不执法的差别。说实话,我们也注意到他们了,并且已经展开调查,但掌握的资料有限,如果去动他们,只能摘其一枝一叶,而不能连根拔起,这才叫治标不治本。因为他们的根就扎那些被伤害的女孩身上,犯罪分子从她们身上吸取养份。我们只有依靠所有知情人的力量才能把他们连根拔起,把整个犯罪团伙铲除,从而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

两人针锋相对地辩了一阵,周正明终于说服了兰兰。兰兰告诉他,听一些姐妹说陈二拐一伙人前一段时间到湖南跑了几回,好象是在从事强迫妇女卖**的活动,但其它的就不清楚了,因为这种事情大多在一些不起眼的小发廊里发生。最后,周正明邀兰兰一起吃饭,兰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便出去帮刘浪卖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