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炫……”我呐呐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亦炫缓缓走近,他清澈的嗓音将所有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送入我的耳中,“如何爱一个人是爱他的全部的话,那爱你的全部,爱你的所有,又有什么不对呢?”

我自嘲的笑笑,“也许你是对的,但爱情一定要建筑在条件的基础上吗?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人,比我还聪明,比我还有智慧,比我还坚强,比我还有利用价值,那么所有爱我的人都该要去爱她吗?”

“不要逃避!”他立定在我的跟前,深邃的眼光似乎能注视到我心灵深处。

“也许是逃避吧,”我笑着摇头,“或许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拥有百折不饶的坚强,一而再再而三受到伤害,是人都会伤心,都会想要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吧。逃避伤害,是人生存下去的本能啊。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我算不嬴你们,斗不过你们,也不想和你们纠缠下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呢?那里有疼爱我的家人,有知心的朋友,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又有什么不对呢?“

“那你的豪情壮志呢?”他毫不放松,“我以前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你不是立志要报复吗?”

我微一仲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悲情的气氛都被破坏的干干净净,稍微向他不该看的地方扫了一眼,满脸戏谑,“炫王陛下还嫌被报复得不够吗?真那么想被阉吗?”

萧亦炫一阵尴尬,俊脸闪过一丝绯红,转了头不看我。

哇,真难得耶!這样的人也会害羞?难道他和杜骏宇在一起是受?我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的胡乱想着。

凑近他,欣赏他难得一见的奇景,“其实我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至少你和我王陛下之间的阻挡物又少了一个啊,虽然我从来不觉得我是,明明是你们欺人太甚!”我耸耸肩。

不想看萧亦炫,绕过他,走到一直在一旁沉静如水的黎清身前,“神主殿下,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明早,正是阴月衰,阳月盛之时。”

我点头,福礼道谢,在路过萧亦炫之时不忘加上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不但不会阻止,而且不会去告诉其他人,你应该知道,我留下来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回到屋中,发呆良久,才猛然发现想带回去的东西实在太多,竟然不知带走什么是好。想收拾一些,动起手来,才哑然失笑,我是灵魂来的,当然也是灵魂回去,這样能带走什么呢,而且這次来麒龙山上参加祭典,根本就没带多少东西来呢。

真的,要走了啊,托着腮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怪石嶙峋,两年了,过了最初的那段知道能回去的喜悦后,总有些説不出的惆怅,有点舍不得呢……

如果回家去的话,那這两年,我就真的能把他当成黄梁一梦吗?

一别茫茫,再会无期。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竟然黑了下来,我這才回神,怎么会事,這山上不是终年不黑的吗?抬头望去,竟能看见满天星辰。

窗棱上,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我回眸,“怎么是你?”

逆着光,萧亦炫从未笑得如此柔和过,举举手上的东西,依稀是个酒坛,“我来送行的。”

“送行?”

“是啊,你不是説了吗?情敌要走了,不该庆祝吗?”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搞什么啊?你要庆祝也不至于找到情敌来庆祝吧?

“怎么,怕了,不敢吗?”

面对他的挑衅,我再次翻个白眼,“炫王陛下,好歹我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的跟了三个多月耶,你要杀我要打我不是早就做了,还等到今天?或者?”灵光一闪,我皱起眉头,“你们是商量好了的,你不会动我,是因为最后那一战要利用我?”

他笑得坦然,“是也?非也?到现在有那么重要吗?”

我陡然一怔,忽而笑得灿烂无比,“是啊,有那么重要吗?”我问他,也问自己,挥挥手,“你让开一点,我出来和你喝酒。”

他诧异的看着我,还是依言退开几步,呵呵,他一定想不到我出来和让他让开有什么关系吧。

我偷偷笑笑,一脚踏上刚才坐的板凳,一脚踏上窗沿,一跃而出,漂亮的着地。站起来比个V型的手势,宝刀未老啊!

“你……还真是……让人惊讶。”萧亦炫脸有点扭曲,我不屑的哼一声,“要笑就笑呗,别做那种样子!”

“到哪里去?”

“河边好了。”

小溪静静的流淌着,满天的星光,似乎都融入其中似的,抱膝坐在溪边,看着水波荡漾,思绪似乎也跟着澄清起来。

“对了,今天怎么天黑了啊?平日里不是都不黑的吗?”我转头问道。

“因为明天就是祭日了啊,明日正是阴月衰,阳月盛之时,而今晚正是阳月衰,阴月胜之日,所以连神主的力量也无法维持今日天之变化。”

“你很清楚嘛。”

“恩,十年前的四国祭我作为南冥世子参加过。”萧亦炫的脸,逐渐迷茫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宇……”

我点头,原来他们是這么认识的啊,我一直在想两个国家的王是怎么相识相知近而相爱的呢?现在总算是弄清楚了。

或许是因为离愁依依吧,我不想和他因为這件事吵起来,微微偏过头去道,“今天我们不説這个行不?就要离别了啊,再一别,怕再见无期了……”

他脸色变了变,掠过一丝説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是悲伤吗?他,会吗?

没等我想明白,他已经朝我举起酒坛,“好,不説這个,這杯,敬最亲爱的敌人!”

呵呵,最亲爱的敌人啊,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酒坛,同时举杯,“敬你!常听人説,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为了這个,敬你!”

酒坛相碰,在空中发出清澈的声响。

拔开酒坛的塞子,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溢了出来,我喝了一口,“哇!上好的桂花酿,我最喜欢的酒!”

“恩,你在泠雪宫除了果酒唯一会喝的酒。”

“你还记得?”我惊讶万分。

“呵呵,你不説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吗?更何况,你在泠雪宫跟了我三个月。”他朝我举杯,“三个月!寸步不离!敬你的毅力!”

我亦举杯,“敬你没有借机故意为难我。”

“敬你最后与勒苛那一战的计谋!”

“敬你相信我的计谋,还有……”我朝他眨眼,憋不住笑出声来,“敬那一次你的失算。”

萧亦炫静静打量我良久,下一刻,他仰天一阵长笑,“不错,敬天下无双的香后,败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我呆立当场,没想到,高傲如他,也会有如此类似认输的的説法,直到這一刻,我才开始真正佩服這个人,不对,是這个王,我才明白我对他的评价有多么错误,所谓圣者之君,绝对不是靠武力和暴力的,容人之量和敢于正视失误,才是可怕、可敬之处!

使劲甩了甩头,对于现在的我来説,谁更能驾御天下,与我何关呢?我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从此与這,再无瓜葛。

把玩着手中小小的酒坛,我垂下头,“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想敬的,并不是那种种,只是小小的,小小的一方手巾……”

回头想想,我与他的纠缠,竟然已经那么深了啊,随手一扯,就是一长串……

在新房中,他説,“没想到你还挺倔的!”

在祖祠中,他捉紧我的手,捏得生疼,“你説恨我,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你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恨你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新娘,恨你才是为他生儿育女,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爱上他,他爱的人也是我,就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吗?就因为這样所以得到一切的人,却是你,我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我恨不得把你……”

初到泠雪宫,他疑惑的问着,“初见你的时候,你像是受惊的小白鼠,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拼了命的捍卫着自己的地盘,不肯退让一步的倔强!而现在的你,似是镇静了,坚强了,像是,像是……像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光芒一样,虽然很微弱,却已经能感觉得到!是谁给你這种力量?杜修宇吗?”

泠雪宫里,朝夕相处的三个月……

那泪眼朦胧中递过来的一方手帕……

与勒苛的战争,他将南冥整个国家赌在我的一个人身上……

本是无心,本是假意,本是钩心斗角,却莫名其妙的,在种种之中夹杂进那么一点点的真心!一点点的真意!

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亦或是,兼而有之?

良久,才听得身旁传来一声轻谓,“或许换个身份,我们可能会是朋友。”

“可惜有些事,是注定的!”

“你信命?”

“信,也不信,人生在世,三分天命,七分人为,尽人事而知天命而已。”

经历了這么多,我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轻易的叫出我命由我不由天了,红尘十丈,几多欢喜几多愁,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不过我始终相信,老天断了你的前路,总会给你留一条后路,而這条后路,必须靠你自己的努力去寻找,天无绝人之路啊!

“香儿……”

忽然被叫到這个名字,我微微怔愣了一下。

“唱个曲子吧!”

“啥?”

“那三个月,你天天在御书房荼毒我的耳朵,我却从未听你好好的完整的唱过一首歌。”

唱歌啊,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过一个人,他要求我给他唱过一首歌,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朋友,没想到……

可是,可是,现在能想起来的,却偏偏只有這首歌。

微微苦笑一下,慢慢的哼唱起来: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喝完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

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给我一杯酒,点滴心中留,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