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录(1/3)

泡在历史里的我

我曾经是个有理想的人

我曾经也是一个有理想的人,那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上学是在黑龙江虎林县,记得学校叫虎林县完全小学。对“完全小学”这四个字的意思,是成人之后才明白的,当初稀里糊涂,就上了。那年我六岁,还不到上学的年龄,但幼儿园是死活不肯去了。妈妈当时做商店的售货员,有点儿走后门儿的特权,就给我走了后门儿,进了小学。

对上学第一天,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好像班级很大,人很多,老师教的几个字在家里都认过了,似乎就是“天地人口手”之类,不像几年以后,一上来就学“***万岁”。上学没几天,就随着老爸的调动转学到了佳木斯,进了农垦总局的子弟小学。

班主任是个女的,很刻板,也很严肃,上课总是让我们背着手,直挺挺地坐着。这个标准姿势,除了个别女生,没有几个能善始善终的,我是两分钟不到就垮了下来,手不知道放哪儿了。因此,凡是她的课,讲什么了都记不住,只记得她厉声纠正我们的姿势,呵斥又呵斥。当年,我最喜欢的是音乐课,一个胖胖的女老师,随我们怎么坐。冬天冷,她就让我们围着火炉坐一圈,一边玩一边上课,特别舒服。可惜,这位

女老师不久就不见了,传说是因为什么生活方式的问题,被抓了。

在这样的班上,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其他方面的表现也一般般。所以,入少先队的事儿根本提不上日程,我自己也无所谓。平时也不算淘气,没怎么闯过祸,老师也不来家里告状,因此也不挨揍,乐得逍遥。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两年。“**”前一年,父亲被下放到一个不大的畜牧场工作,家随即搬了过去。我们过去的时候,这个畜牧场没有自己的学校,房子还正在盖。场部人家的孩子,都在兴凯公社小学读书。我也插班在了这所破破烂烂的公社小学,草房子,破桌椅,教室里黑乎乎的。

不知为何,转学之后,原来成绩平平的我突然感觉出类拔萃起来。老师开始要求我进步了,意思是要我申请加入少先队。一学期下来,居然真的就入队了。那个年代,入少先队不像后来人人有份,还是得看成绩看表现,当然,也得老师认可。尽管如此,长期落后的我还是感到挺突然的。后来我二哥告诉我,他转学过来之后表现更突出,被选拔进了少先队大队部。所以,一旦候选名单上有我,人家就马上批了。

做少先队员,是要上台宣誓的。在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我有理想了。不仅是为主义和

事业而奋斗终生,而且要争取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人。不言而喻,我就是那不受苦的三分之一里面的一员。其实在我入队的时候,据说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又“修”了,重吃二茬儿苦,这样的话,不吃苦的人到底还有没有三分之一,已经要打很大的折扣了。

当然,当年的我不可能想那么多。在红领巾飘在脖子上的时候,一度感觉相当飘。每天睡觉前,都会把红领巾轻轻地摘下来,叠好,放在枕头底下。在抚摸着红领巾的那一刻,理想在心里飞。

然而,不幸的是,红领巾还没有戴旧的时候,“**”开始了。没过多久,广播里传来了少先队被解散的消息。再接下来,我成了“狗崽子”,完全不配有解放三分之二受苦人的理想了。我此时的班主任老师是个出身贫农的运动健将,成天忙于斗人,对我这样的“狗崽子”,有天生的敌意。加上我还跟他顶过嘴,说他出身贫农也不该吃老本。然后就被他简化为贫下中农吃老本,成了反动言论。班里再搞阶级斗争,上前面挨斗的,就是我了。

在那段日子里,我曾经有过的高大上理想,连我整个人一道,切切实实被踩在了泥里,烟消云散了。忽然想起鲁迅《阿Q正传》里赵老太爷的一句话:呸,你也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