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封闭起来的记忆纷杂地飘起,在吉祥眼前晃来晃去,有些朦胧有些清晰,他依稀记得,在一个灯光柔和的大厅里,他曾经拉着面前这白衣女子的手,跟她说对不起。

我到底是谁?

“安平,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对?”女子还在继续走近,泪流满面,“我是苏兰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全都忘了?”

蝮蛇看到吉祥脸『色』古怪地站在原地,有些急躁起来,枪口刷地摆动,对准那白衣女子,同时,一道寒光在空中闪亮。

寒光闪过,蝮蛇的右腕倏然断开,带着一溜血珠飞起在空中,吉祥手中的短刀一顿,刀尖血珠滴答滑落。

苏兰,是的,苏兰,吉祥记得这个名字,还记得自己有过承诺,只要我还活着,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又记起了那个常做的梦,沙滩,阳光,奔跑的白裙女子,那女子的一直朦胧的面孔倏然明晰起来,变成了面前哭泣女子的模样,就在那一刹那,他腰间的刀就拔了出来。

蝮蛇一声闷哼,抱着断腕向后倒退,蜘蛛看着蝮蛇的手在面前飞过,双枪枪口倏然摆动,指向吉祥和张鸣。

他很快,但是吉祥更快,身子一矮,一转,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短刀一扬,刷地掠过蜘蛛咽喉,同时,杜峰的枪也响了,在蜘蛛头上轰然开了个血洞。

飞机手中的短枪跳动不断,一梭子弹全部打在了蝮蛇的身上。

厅中寂静下来,张鸣红着眼,把手掌轻轻搭在吉祥肩上,吉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苏兰,蜘蛛的颈血溅了他一脸,苏兰颤抖着伸出手来,还没碰到安平的脸,身子一软,就往地板倒下。

吉祥闪身把他抱在了怀中,张鸣虎目含泪,“安平,你终于还是记起来自己是谁了!”

吉祥,不,应该说是安平缓缓点头,“是的,我是该叫安平才对。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张鸣等人愣在当场,安平却抱着苏兰站了起来,看着张鸣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很快就会带着枪手来。”

入夜,安平静静坐在壁炉前,听着身边的苏兰讲述过去的一切。

警察,暴徒,黑帮份子,父母,还有爱情,安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以前,居然是这么一个感情丰富经历曲折的人,大多数事情他根本无法回想起来,其中的某些片段却有着强烈而深刻的印象,但也只是片段而已,无法将其串连起来,成为完整的记忆。

换而言之,他无法将自己完整代入安平的身份中去,遗忘的东西太多了,记忆尚且不完整,遑论情感的代替。

但他对苏兰所讲述的一切却是深信不疑,即使他对苏兰还有些陌生感,潜意识里却是对她由衷地信任。

在猎杀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用苏兰那种饱含深情的眼光看过他,这让他觉得温暖而感动。

按照苏兰的说法,今天是他的生日,她是特地到越南来的,就算不能见到他,能跟他的朋友在一起怀念他,也能排解心中的落寞和思念。

那是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安平很想抱一抱苏兰,苏兰没有拒绝,伏在他怀里欢喜地流着眼泪。

张鸣他们还在外头对付胡非的叛『乱』,夜幕掩盖下的河内,到处飘『荡』着血雨腥风,但今晚,这一切都与安平无关,飘摇风雨间,一个安宁的小角落,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久违的温暖重回心间。

……

看到手机上满是鲜血的尸体照片,老鹰颇为感慨,对付张鸣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四名枪手覆没,最难办的是安平居然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小子跟他老爸一样出『色』,不,由于那半截实验的缘故,或者,他比他老爸还要出『色』。

沉『吟』一阵,老鹰按下了通话键,“吉祥,你先留在马来西亚,等我过来。”

……

郊外,废弃的仓库内,安平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约定的时间刚到,老鹰就带着两个男子出现在了门口,安平站起身来,老鹰冲他微微一笑,“张鸣是个很出名的人,李一鸣更出名,他死了,新闻没有报导,很奇怪。”

李一鸣,是张鸣到越南后一直用的化名。

安平漠然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经死了。”

老鹰点点头,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消失,要是安平用借口来解释,那才是不合常理的,越南传回来的消息是张鸣死后,手下的人封锁了消息,对外只称染病,其实是内部一边还在争权夺利,一边要防范其它归附的帮会起二心,自然不会轻易对外界透『露』张鸣的死讯。

两人交谈几句,老鹰让跟来的两名男子到仓库外望风,缓步走到安平身侧,“吉祥,你身上没有带枪吧?有就交给我,待会我要安排你直接从机场离开。”

安平摇头,“没有,枪带不进马来西亚,行动的用的枪支我扔掉了!”

“恩,那好。”老鹰的手悄悄伸进口袋,握紧枪把,他虽然上了年纪,可在这么近距离下,还是有让安平一枪致命的信心。

然而,他的枪却拔不出来,当年安剑的笑容仿佛又显现在眼前,“你还杀不了我,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来!”

老鹰的眉『毛』在微微颤抖,安剑一辈子曲折坎坷,如今,他的儿子也不见得能比他好多少,半生颠簸,而且刚刚亲手把他本来最亲近的朋友置诸死地,命运对他也未免太过残酷了一些。

老鹰心里感慨,然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不但帮不到他,按照猎头的命令,现在还在亲手要他的命。

不,或许,还是有办法的,无论如何,安平总还是个极其出『色』的枪手,即便只是留在基地里做个枪手导师,价值也是不小,只要能让他一辈子留在基地,猎头倒不一定就会执意要他死。

老鹰决定试一试,至于猎头答不答应,那就得看运气了,可至少,老鹰觉得自己算是彻底把欠安剑的情还清了,这个想法让他的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手从口袋里伸出,搭上安平肩膀,“走吧。”

安平没动,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刚才你为什么没有拔枪?”

老鹰愣在当场,安平指着他的额头说道,“要是你刚才拔了枪,你现在已经死了。”仿佛为了回应安平的话一般,空气撕裂的呼啸声响起,嗖的一声,一颗子弹贴着老鹰的肩膀划了过去,子弹过处,外套的肩托应声裂开。

老鹰抬头,看到仓库顶部站起了一个狙击手,接着正门又走进一个短发的男子,他看过资料,这人叫余鱼,曾经在亚洲数一数二的枪手,他能从正门这么轻松进来,看来外面的两个随从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鹰明白过来,叹息道:“你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吗?”

安平点头,“我记起了我真正的名字。”

“那张鸣应该也没有死,对吧?”

“没有。”

“你现在想怎么样?”老鹰微微摊开双手,无奈地苦笑,一辈子拿枪杀人,死在别人枪下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安平看着他冷冷说道:“我想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些什么,还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更想让我的仇人为此付出些代价!”

老鹰没有考虑多久,就把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安平,事到如今,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张鸣跟安平都还活着,就算能安全离开,猎头也不会放过他。

安平终于知道,自己记忆丧失的原因,还有父母的死因,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层经常在眼前浮现的血雾,那层每次出现、都可以让他有能力轻松夺去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生命的血雾。

血雾的来源于基地的一个科研计划,所谓的脑部开发计划,虽然后来证明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玩笑,但刚开始的时候,却让猎杀的高层为之疯狂不已,到计划完成的时候,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实验,在他们脑中并没有循序渐进的概念,直接就用儿童进行了人体实验。

开始还只是到处寻找来历不明的儿童,但实验取得的效果却并不理想。

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当时还只有两岁的安平,体质跟实验要求惊人地吻合。思考良久,他们终于忍不住趁安剑夫『妇』外出的时候,在安平身上进行了第一阶段的实验。

在安平身上的实验出人意料地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副作用也是明显的,安平的异常变化为父母所发觉,查明真相后,两夫妻怒不可抑,持枪冲出基地,由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逃亡,却终于还是没能逃过猎杀的围捕。

安平脑中的淤血就是那实验的后遗症,那不时升腾的血雾其实也属于后遗症的一种,只是由于各种无法解释的微妙原因,结合起来恰好可以激发他体内的潜能而已。

安平重新落入猎杀手里的时候,猎头曾经认为,安平之所以厉害到这种程度,完全是那实验取得实质『性』进展的缘故,因而让人用各种设备配合催眠术洗去了安平的记忆,进行各项检查,想要重新启动那项尘封已久的计划。

结果无疑是令人失望的,除了成功抑制住了安平脑中淤血的扩散之外,根本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数据,那计划用今天医学技术的眼光来看则更加的显得荒谬可笑,安平脱离了实验室,略微整容后,变成了枪手吉祥……

听完老鹰的讲述,安平嘴角抖动,默然不语,父母的死亡居然是因为一个如此愚蠢的计划,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悲愤。

老鹰苦笑道:“如果你想找猎杀复仇的话,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猎杀并不是你们想像中那样,只是一个枪手组织这么简单。”

安平冷冷看着他,“猎杀必须付出代价。”

老鹰苦笑道:“你知道猎杀为什么可以存在到今天吗?”

顿了一顿,他接道,“今天的猎杀,是个庞大的组织,跟很多个国家的秘密机构都有联系,他们默许我们的存在,在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会动用『政府』力量帮助我们。”

安平皱眉道:“国家秘密机构?”

猎杀随口说出了几个代表着显赫权力的机构名称,旁边的余鱼和杜峰都是吃惊不小,齐声惊呼:“不可能。”

老鹰苦笑:“为什么不可能,我们需要生存发展,而他们,需要能够无声无息解决问题的人!各取所需而已。——不要妄想你们可以对付猎杀,猎杀的实力是看不到边的,你们现在对抗的不过是猎杀一个分基地而已。”

余鱼和杜峰听完,都是沉默不语,安平冷冷道:“我不管猎杀有多厉害,父母的仇必须得报!”

老鹰淡淡说道:“你想找谁报仇?真正要为你父母的死负责的,是当年猎杀的几个高层掌权者,而现在,你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为什么?”

“他们当年已经是老头子,快三十年过去了,他们唯一还留在世上的,不过是几捧骨灰而已。”老鹰叹了口气。

安平一愣,继而默然,良久,长长吐了口气。

对啊,自己连仇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却只一味地想着报仇,实在是蠢得可以。

这些日子以来,那么多人死了,够多了,足够了,该是放弃的时候了。

安平站了起来,“这一切有没有结束的可能?”死者已矣,身边还存在的,才是最应该珍惜的,但只要猎杀的威胁存在一天,他们就随时会离开。

老鹰微微笑道:“有的,但必须死一个人!”

“谁?”

“猎头,我们基地的猎头。”

“为什么?”

“他死了,我就是新的猎头,而那以后,你和你所有朋友的资料都会在猎杀的资料库里消失,再没有人知道你们跟猎杀之间发生的故事,我们都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下去。”老鹰郑重说道。

“猎杀里并不是只有你知道我们的存在。”安平说道。

老鹰微笑道:“知道内情的,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多。事后,只知道一点的,我会告诉他们,这两年跟你们有关的一切不过是出于任务需要做的一场戏,他们不会追究也不会敢再提起,”顿了一顿,接道:“而知道得太多的,将会消失。”

“你能做到?”

“现在的我做不到,但是新任的基地猎头可以做到。”

“猎杀还有其他的基地。”

老鹰笑道:“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做,我们做什么,和他们的关系总是不大的,我们基地的事,有很多他们也都还是不知道的!”

安平抬头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老鹰摇头,“我不是帮你们,我是帮我自己,如果不是这样,你们不会放过我,就算你们让我走,猎头知道这件事情后,也不会让我活下去,包括我的家人,也许同样活不下去。我们现在坐在同一条船上。”

安平沉『吟』一阵,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事后你会不会反悔?”

老鹰叹气道:“我可以带你们到一个地方去,到过那里,你们就会相信我了。”

老鹰带安平三人去的是他的家,加拿大的一个小农场,他的妻子是个开朗的『妇』人,他的儿子和女儿都很可爱,老鹰在他们面前和蔼可亲,跟一个平常的老父亲毫无分别。

“对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他们更珍贵。”夕阳下,老鹰的微笑有些沧桑。

安平看了余鱼杜峰一眼,两人微微点头,老鹰能让他们看到他的家人,已经显示了足够的诚意。

“我们相信你!”

老鹰点头,“行动的时候,就差不多该到了。张鸣和你没死的事,毕竟欺骗不了猎头太久。”

“什么地方能找到猎头?”

“三天后,他会去赶一趟飞机,只有两个人跟着他。”老鹰说道,“上飞机前,飞机上,下飞机后,你们都会有机会,但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三天后,澳洲某市,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内。

老鹰的情报很准确。

阴沉的猎头带着两名男子准时出现在了机场大厅,步履匆匆,坐侯良久的安平三人提起了箱子,跟在了他们身后。

最后的一次杀戮,杀戮过后,希望能迎来盼望已久的安宁。

安平才给越南的苏兰打过电话,他告诉她,很快,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苏兰问他,是真的吗?你还记得吗,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安平说,我希望是真的。

同一片天空下,遥远的地方,苏兰彷徨地**在阳台上,长风缠绵流转,蒲公英漫天飞舞。

(全文完)

码下上面三个字后,心里满是感慨,交给大家的,也只能是这个不算结局的结局,或者看来有些敷衍,其实,我现在也想不清楚,结局应该是怎么样子的,希望在简体的改稿过程中,把人物之间的关系理顺一些,让思路再清晰一些,再给出一个大家满意的结局吧!

再,新书将会在八月中旬左右出来,请大家到时候来捧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