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寒渡将袁冬阳交给秦俊抱好,眸色恢复了一惯的平静,淡淡的:“宛央,你跟我进來,我有话跟你说。”

袁宛央答应一声,随后跟进了屋。

一室的宁静。

邱寒渡坐下,精致的五官沒有任何情绪,随口道:“你也坐。”

“宛央不敢。”

邱寒渡不再坚持,沉默,出奇的沉默。她坐着沉默,袁宛央站着沉默。

几乎就在时间凝固得完全不流动的时候,邱寒渡开口了:“值得吗?”每个字都沉到了极致。

袁宛央低首垂目,默不作声。

邱寒渡望着窗外明净的天空,云卷云舒,满腹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每个人都有犯傻的时候,当一个人犯傻憋着劲儿,听得进什么呢?

她扯了一抹无奈的笑:“宛央,你喜欢上八王爷了?”

袁宛央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抬起水盈的眸子:“宛央的心早已死透了,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她说着狠话,却不由自主咬唇,唇上殷红的血渗出來,她的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

邱寒渡紧紧盯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管这趟闲事,只是觉得有的话不说,会憋死。

那像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袁宛央,就是当初的自己。

她想唤醒镜中人,而镜中人沉醉不知。

良久,她叹一声,挥挥手:“出去吧,当我沒问。”一种深沉的倦意涌上心头,无力拯救,也无力主宰。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以后袁宛央和袁冬阳会如何,关她邱寒渡什么事?她又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管这档子闲事?

袁宛央沒有退出去,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如鲠在喉:“宛央谢王妃厚爱,宛央不值得王妃费心。”

声音是冷的,情是热的。

她只是心死了,并不是真的沒有知觉。谁对她真好,谁在利用她,她怎会不知道?

邱寒渡沒有开口,只是站起身,走向雕窗。窗外,冬阳的小脸红扑扑的,粉嫩嫩的,谁又能想到这样漂亮的孩子,曾经受过那么多苦?

她的心有些酸涩。

“我当初在心里发过誓,只要谁救了我和弟弟,他就算让我当牛作马,我也无怨无悔。”袁宛央已经调整好情绪:“所以,就算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一粒棋子,我也不会怨他。你不会知道,大雪的寒天,我全身血淋淋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几乎快冻死了的冬阳,那会是怎样的境况?我当时真的以为就快死了,结果八王爷救了我……试问,我有什么条件去选择,他到底是因为发了善心救我,还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來救。其实,那时他救我,也不过是把我和冬阳当成路边的野狗而已……”

邱寒渡面色无波地替她接了下去:“可是他救了你后,见你美貌如花,便生出了爱慕之心。当查实了你的往事,有过青楼那样的经历,他便疏远了你,甚至还在你最在乎的人身上,放了慢性带毒的香料。那时,他便预料了某一天,总会用你这颗棋子做点什么文章。”

几句话仿似勾勒出一场旖旎的相遇,却在最快的时间凋零了。

袁宛央惊诧至极,觉得自己像透明人一般,站在她的面前:“是宛央不自量力,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莫名芳心暗许。宛央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那不是你的错。”邱寒渡转过头來,望着她清冷的容颜,像是看到自己在聂印面前的某种纠结和卑微。

“我不会再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空中楼阁。”袁宛央的眸色中划过一丝伤痛:“不是每个男子,都像印王爷那么好。”

邱寒渡何其聪明,立时猜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其实八王爷当日已经暗示你,希望你能成为印王爷的女人,对吗?”

“王妃的背景多么复杂,在你的身后,是整个强大的大唯国。试问,八王爷能眼睁睁让印王爷坐大吗?”袁宛央的心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中使劲,希望这场大婚能出点什么漏子。”

“哦?”邱寒渡挑了挑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是聪明的。”

如果袁宛央不够聪明,色*诱聂印,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袁宛央唇角挑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淡淡吐字,一点儿也不谦虚:“我不止是聪明的,还很敬重印王爷的为人。他就算要用冬阳试药,也事先说得清清楚楚。”

她喜欢过八王爷,而八王爷将她推入了别的男人的怀抱。而她还不能怨恨,因为那是她的恩人。他将慢性毒药的香囊放在袁冬阳的身上,可是沒想到有一天,他得把这对姐弟送到一个神医的身边。

于是他借口那香囊有些破损,要了回去。

本來她是不明白的,后來她明白了,那是毒药,是可以控制她们姐弟的毒药。

不知为什么,其实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也不伤心了。因为这个世上的人,就是这样,尔虞我诈。

她的神情那么淡然,喃喃自语:“其实他就算派我來杀人,只要我有那能力,我也一样替他杀了。他又何必做这些?”

沒头沒脑的一句话,邱寒渡却听懂了:“做大事之人,只相信自己。任何人都要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比较放心。”

窗外,可爱的袁冬阳像个木偶娃娃,安静地靠在秦俊身上。秋天的阳光浅浅洒在那一大一小身上,看着暖洋洋的。

“那孩子以前总爱咯咯笑,见人就喜欢笑,傻乐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不了,见着谁都害怕。”袁宛央秀眉蹙起,有些伤怀。

“会好的,他还小。”邱寒渡劝慰得那么沉重。

“宛央有个问題一直想问,不知王妃可否为宛央解惑?”袁宛央看着对方那一对古井般幽深的眼眸,莫名亲切。

“你问。”

“为何王妃对待宛央特别不同?”袁宛央终于问出了口。

邱寒渡轻轻浅浅地笑了,真有不同么?聂印常火大地说,她对袁宛央比对他好。这到底有什么可比性?

她挑眉:“有多不同?”

“无论宛央做任何事,王妃都是宽容的。”这就是不同,很不同。每一个人对别人好,都带有目的。可是袁宛央真真儿想不通,王妃对许多人冷漠,却独独待她,那是从心底透出來的善意。

那种善意,沒有目的。

邱寒渡沒有回答,嫣然一笑:“好好跟王爷学医,以后将你们姐弟的命运都抓在自己手里。沒有人可靠,只有靠自己。还有,你是一个不错的细作,千万别走歪了,否则后果不是你能负担得起。”

飘然远去,那一番话,仿佛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