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济堂震惊得手脚冰凉。那块胎记,那个位置,他做爹的能不知道?况且那是他最爱的儿子,早年长期在外打仗,赢了将军的名头,到了第三个儿子出生时,他在家的时间最多,所以对这个儿子也最是疼爱。

一杖一杖打在儿的身上,痛在爹的心上。

怪不得这臭小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儿,怪不得他说,你别后悔!

龙济堂表情僵硬,眸色复杂,悔得肠子都断了,只盼着印王爷这会子跟他作个对,他便找个台阶下來。否则这么打下去,一百杖,会活活要了这小子的命。

这么想着的时候,印王爷果然开口了,不过,却是聊家常:“龙大人真是言出必行的带兵强将,有龙大人在,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龙济堂气得磨牙,表面上想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奈何那一声声杖棍打在肉身的声音,直将他的脸憋成紫红。

印王爷又故意与之扯了几句家常,这样那样,却沒有一句是为其贴身侍卫求情的。

饶是龙飞飞如此精壮的汉子,大冬天,寒雪地,也密汗淋漓直往下掉。

众人屏息凝神,只听得低低的闷哼,和杖责执行官在报数:“四十三、四十四……”

离一百还早着呢,龙济堂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心里恨透了儿子易容投靠印王爷。他心里十分清楚儿子恋上了人家的王妃,从那场比武之后,就犯了毛病。

可也不能因为要讨好一个女人,來和他爹作对呀。

印王爷见差不多了,跟一旁的太子殿下打了个眼色,让其做和事佬。

太子殿下这才施施然站出來,讲了几句场面话,进行调停。

龙济堂早盼着这一刻,而印王爷也无异议。被打得皮开肉绽的龙飞飞被几个侍卫扶进营帐治伤,一场风波方算平息。

主帅营帐中,烛火闪耀。

聂印看着地图,眉头不展。

邱寒渡捧着热茶,送至他的唇边。

清茶入喉,香气扑鼻,他的眉心舒展了不少:“寒渡,你真有把握攻进清池城去?据我所知,八皇子也算得雄才伟略之辈,已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这一回因着清池的特殊地形,和坚固的防御,他才吃了大亏。他都啃不动的东西,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邱寒渡眼睛盯着地图,嘴上轻松调侃着:“你不信我?沒见我紧着训练好几支队伍么?”

“五十人能做什么?”聂印觉得惹祸精又要惹祸了。

邱寒渡睨着他,眼睛眨了眨:“你一个医疗队的,管那么多干嘛?嗯?”

聂印忍着笑,摸了摸下巴:“虽然我对灵国沒什么感情,但毕竟我是主帅。不求留名千古,也不能遗臭万年,是不?”

邱寒渡眼中波光闪动,得意中带些狡黠,璀璨如漆黑天际的星子:“仲明哥哥不负我望,找齐了我要的东西,又千辛万苦给我运來。如果连这一仗都胜不了,我还算什么特工?还不如回家生孩子去……”随意一句话,竟勾起了禁忌,她仿佛被踩了尾巴,又想滋溜一声跑掉,却被聂印强有力的双臂勾了回來。

他紧紧钳住她纤长的腰身,正色道:“寒渡,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邱寒渡伸手捧着聂印的俊脸,笑嘻嘻的:“怎么也要等到攻进清池城去吧?不然我在哪儿休养?”

聂印执起她的手:“你自己看,指甲盖已经黑了三分之一,你随时都有危险。”

她定睛一看,果然,淡粉的指甲盖上,隐隐泛黑。她的心沉得沒底,急速下坠,有种被利器穿透心脏的疼痛。现代的毒素配方,古代如何能解?是她太天真了,太放任自己的感情,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长吸一口气,静静靠在他的怀里,沒说话。

聂印抚着她的后背,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要说的话哽在喉头,无法出口。

空气凝结得很冷,低低的,压迫着人的神经,几欲崩溃。

良久,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柔声道:“我们要记住他,他是來过的……”

聂印的心在一瞬间狠狠悸动着,疼痛难忍,眼角却带起弯月的弧度,嗓音低沉又温柔:“当然了,我们不是不要他,是不能要他,他会了解的。”

邱寒渡用手细细描绘着他脸庞的轮廓,心中酸涩,却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來,故作轻松道:“好了,我们去看被他老爹打得死去活來的龙飞飞。”

聂印的眸色深了一层:“他有什么好看的,那小子在使苦肉计。”

邱寒渡轻啄了一口他性感的薄唇:“但人家确实挨了板子不假吧?”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太信任一个人,否则遭了背叛会伤心。”聂印淡淡地拂开她眉心的忧色:“人心最是难测。”

“他救过你老婆我。”邱寒渡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如果不是救过你,我早军法处置了,还轮得着他现在演苦肉计?”聂印凉薄地回应。

“好吧,主帅大人,我们是否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題?”邱寒渡拖着聂印的手,缓缓走出营帐:“他只是想救他的父亲,救他的家族而已。”

邱寒渡当然不会自恋到,真以为龙飞飞是为了她而从都城追随到清池。

这个猜测,在聂印和邱寒渡去看龙飞飞的时候就证实了。彼时,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正侍候龙飞飞上药呢。

龙飞飞见着王爷和王妃携手进帐,不顾伤势,从行军**跪倒在地:“求王爷救命!”

印王爷淡淡勾唇,戏谑道:“不是把你从一百杖下救出來了吗?还想怎么救?”

“是我爹糊涂。”龙飞飞任凭两个丫头怎么拽都不肯起來,长揖在地:“求王爷饶命。我从小生在灵国,从不知道九曲国之事。这些年,爹爹南征北战,也为灵国立下汗马功劳。”

“龙大人的确战功赫赫,只可惜……”聂印慢条斯理坐下,居高临下:“身不由己。”

“那晚,这两个丫头总说我是奸细,我便回去询问了娘亲。我娘亲说,其实当年我爹并不想來灵国,只是因为他是庶出,从小便接受细作的训练……”

九曲国的细作制度,无比残酷,多少人背井离乡,只为了完成让国家强大起來的任务。

龙将军在灵国混得风生水起,就盼着两国和平共处,千万别打起來。一旦打起來,他只有叛出灵国一条路可走。

终究,他是九曲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