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印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木然呆立。

就像他娘亲凤喜死的时候一样,心痛,愧疚,乃至悔恨……

片刻,他走出帐外,在狂风呼啸中咆哮。他不是自來天性凉薄吗?他不是要报仇吗?绕了多大个圈子,涅康竟然被仇人自己的杀手给杀掉了。

他似乎应该高兴,应该欢呼。他所受的种种境遇,都因了涅康的死,而报了大仇。

可是,他竟然难过得发疯。

算起來,他的王爷人生,是从涅康开始的。如果涅康不中毒,他就不会來到灵国。不來灵国这个鬼地方,他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遭致各方势力暗杀,成为众矢之的。

一切,都因为涅康。

他轰然倒在雪中,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邱寒渡本就跟在其后,见状惊呼之下,奔向前跪在雪地里,想要将他扶起來:“聂印!你……”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聂印沒有晕倒,却是目光如炬。在暗夜中,如同一匹狼,森然冰冷:“涅康死了,他死了……是谁下的毒?”

邱寒渡一怔之下,很快就明白他并不是胡言乱语。涅康当初中毒,在聂印的解药之下,本沒有完全清除。结果他们九死一生从孤岛回來后,涅康体内的余毒竟完全被清除了。

是谁在暗箱操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曾经甚至怀疑过,那是涅康为保全太子之位,自己导演出來的一场好戏。事实证明,涅康真的从來对太子之位都如他所说,毫无兴趣。

为了摆脱那个位置,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么是谁下的毒?

这个问題,成了关键所在。长久以來,他们都像是提线木偶,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暗中操控。无论他们如何挣扎,哪怕暗渡陈仓,却依然逃不脱**控的命运。

从他们踏上灵国的那一刻起,便是以杀戮开始,然后愈演愈烈。直至如今,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邱寒渡蓦地心头剧震,“啊”的一声叫了出口,直直盯着聂印,却沒有说得更多。

白色的雪映衬着聂印苍白的俊脸,以及复杂伤痛的眸光。他的眼神与她的胶着,然后沉重地闭上,长长叹口气:“早该有所提防,却是被我忽略了。终究,我的心不够狠。”

他的话,听起來有些语无伦次。但邱寒渡懂,不止懂,还深深心疼。

她缓缓将头埋下,贴在他剧烈跳动的胸膛上,良久,才艰难启齿:“聂印,那只是猜测,对吗?你不要太难过……毕竟,她沒有理由非得杀死她的亲生儿子……”

沒错,他们如今怀疑的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本是早该被怀疑的,却因着她独特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被刻意忽略了。

那个人就是秀妃娘娘,聂印的亲生母亲。

甚至在龙飞飞说出秀妃娘娘曾乔装打扮去找过龙将军,目的是为了阻止聂印和邱寒渡的大婚时,就该引起重视。

当时邱寒渡只以为秀妃娘娘不喜欢她,不想她嫁给聂印。每每想到受了别人母亲的嫌弃,她就难受得要命,便从心底不愿去想这茬。

“里面有很多事,我都沒想通。”聂印豁然坐起,像个孩子般依偎着她:“寒渡,我们也许暂时不能回大唯国。太子死了,他是因为信任我而死的,我不能不报仇。”

一个视他如兄弟如朋友的人死了,他岂能回大唯国逍遥自在?况且,如果曾经的推理全都走入歧途,那凤喜的仇也一样沒报。

邱寒渡轻轻闭上美目,悠悠一声叹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抱她更紧,哽咽得无助:“对不起……跟着我受那么多苦……”

她浅浅地轻笑出声:“那你以后补偿我?”

他点头,很郑重,想要发一个誓言,方觉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只有他那颗跳动的心,赤诚如火,为她炽烈。

她再撒娇:“只喜欢我一个人?”像个天真的少女,向喜欢的人讨一个承诺。其实,她只是想转移他的悲伤而已。

他再点头,轻轻将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少年的爱情已不轻易出口,目光如千年的深潭,幽深迷离。

如果沒有她,他不知道还撑不撑得下去?如果真相如他猜想的那般,是一个母亲想要儿子死,他将是这个世界最悲凉的人。

收拾好情绪,他们回到帐篷里。

百里千寻已备好酒菜,与他们同饮。那晚,聂印喝得烂醉。

百里千寻沒有问得更多,只是默默地陪他饮酒,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与邱寒渡一起随时准备应对接下來的敌情。

半夜时分,真的迎來了新一轮杀手疯狂地袭击。好在百里千寻早有先见之明,带來的人均是以一挡十的高手。杀手一旦被困,便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不留下一丝线索。

次日,聂印醒來,一扫颓废之色,一身的森寒之气。先是下令将涅康就地简单下葬,然后与百里千寻研究路线。

邱寒渡悄悄割了一缕涅康的乌发,用手绢包好,郑重放在包袱里。

这是她能为朵儿姑娘做的唯一的事了。

就在启程之时,竟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并不熟,却像在哪里见过。当他跪在地上,禀明身份,聂印和邱寒渡方恍然大悟。

此人举止得体,长相端正,正是当日为聂印和皇帝楚湛滴血认亲的御医曾月城。若不是他自报家门,聂印差点都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曾月城风尘仆仆赶來,一路追至橙城,从八皇子涅啸处得知聂印等人离开,又追至铜月国边界。可见,他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请印王爷随卑职回宫,救秀妃娘娘。”原來,秀妃因为密旨的事,顶撞了皇帝楚湛,已被关起來了,正等着儿子去救呢。

聂印沒有想象中焦急,只是和邱寒渡对视一眼,才道:“曾御医与本王的母妃很熟?”

曾月城诚恳道:“秀妃娘娘和卑职本是同乡,早年便熟识。卑职能有如今的成就,少不了秀妃娘娘的提拔。卑职千辛万苦赶來为秀妃娘娘送信,也是感念秀妃娘娘的知遇之恩。”

聂印礼貌上道了谢,却不经意间瞥见龙飞飞目光闪烁,悄悄打着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