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在各屋用餐。

邱寒渡面对精致的菜肴,食不知味。平日里有聂印陪着,总是吱吱喳喳恬噪个没完。吃饭的时候,他越来越粘糊,自己吃了什么菜觉得好吃,总会不避嫌地强行喂她一口,赖皮又磨人。

她对少年这种行为,一直是有意见的。她明明才是年纪较大的那一个,每次却弄得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她抗议,她抗拒,抓狂无比。

可少年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她的情绪,照样该磨人时磨人,该赖皮时赖皮,缠她绕她粘糊她。笑嘻嘻地晃着一张俊脸,闪烁着妖孽的桃花眼,完全不似在外人面前那种凉薄又傲慢的天性。

菜,一点一点凉去。四周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穿堂而过的风悠悠掠过,声音很微小,很微妙。

“采华,撤了吧。”邱寒渡放下筷子,淡淡的神情。

“王妃,您今儿没吃几口呢。”采华见桌上的菜都原封不动摆着,不由得有些忧心:“菜不合胃口?”

“不是,”邱寒渡勉力扯了扯嘴角:“今儿人有些不舒服,撤了吧。”

“那,找王爷来瞧瞧?别是生病了?”采华服侍这位主子有一阵子,再没眼力见儿,也瞧得出王爷是紧张王妃的。

“不了。”邱寒渡仍旧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要惊动王爷,我没事。”站起身,进了卧房。

采华命采玉收拾桌上碗筷,赶紧追上王妃,欲言又止:“王妃……奴婢瞧着那些个跳舞的姑娘,可是见缝插针地在王爷跟前转悠哩,您还是得对王爷稍微……”

刚才两冤家主子吵架,她都看在眼里。这会子不是急嘛,总觉得王爷未成亲前,就会被那些娇媚的女子勾了去。这王妃还没真当成王妃,就要失宠了,她作为王妃的贴身婢女能不急么?

主子得宠,她也脸上有光不是?干活儿也忒起劲啊。加之王妃院里的使唤丫头们,均是王爷从外面挑选回来,跟别的不一样,非皇上和秀妃娘娘派遣而来。在地位上,自然就低人一等。

若是主子再不争气,她们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觉得我对你家王爷不好?”邱寒渡明知故问。

“啊,不是,王妃恕罪。”采华吓得立时跪下,埋着头,低声道:“奴婢是觉得王爷的心都在王妃一个人身上,王妃不该伤了王爷的心。”

邱寒渡弯身将采华扶起,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起吧,这世界,最不能强求的,就是人心。”这已是她能解释的极限。

采华已有十七岁,却很懂事,做事也干净利落。虽然她也是有那么点小私心,但终归来说,她仍是为了王妃好。

邱寒渡心中敞亮,所以对她说话的语气,也明显比对别人要柔和:“从明天起,你到王爷院里当差吧。”

采华一下子慌了,忙又跪下求情:“王妃恕罪,王妃恕罪,以后奴婢再也不多言了。”一急之下,眼眶通红。

跟这位主子在一起时间并不算长,小姐虽冷面冷心,又不多言,甚至自己能做的事,从不假手于人,却是她服侍过的最不麻烦的人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敢大了些胆子劝解,说来说去,还是希望主子能好。

邱寒渡再次将她扶了起来,神色仍是淡淡的:“跟着王爷,至少你们过得好些……”后面没说了,跟着她,指不定在哪儿喝西北风呢。她也许说走就走,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让采华跟着王妃,好么?”

“我不是王妃。”

“那采华就跟着小姐吧。”采华拗上了。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不去王爷那边?”邱寒渡可不信采华对她就那么巴心巴肝,生死相随。她现在除了信自己,谁也不信,包括聂印。

采华沉吟片刻,才道:“王爷院里的使唤丫头,都是皇上和秀妃娘娘指派的,我过去会受许多气呢。”

“那你留下吧。”邱寒渡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表露,却满意她的答案。真小人,永远比伪君子可爱。正如聂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采华忙谢恩,那是真正大大舒了口气。

邱寒渡只觉心里闷得慌,命采华备下大木桶,准备沐浴。采华这便颠颠地去了。

热气冉冉,将一室笼罩得迷雾层层。

远远的有丝竹乐声传来,少年总是不甘寂寞的,只要是男人,谁不喜欢姹紫嫣红,莺莺燕燕?

她将身体沉进大木桶里,闭上眼睛,让热水熨烫着她疲惫的心。很累很累,心累得都快负荷不住了。

一幕幕的残忍画面掠过脑海,两具光裸的躯体翻腾得那么热烈;一句句残忍的话语,夹杂着尖细妖媚的笑声……

“悠悠,我喜欢的是你……”

“吹牛,你对邱寒渡最好。”左晴悠满是醋意。小三的语气总是理直气壮的。

还真是算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小三?

“其实我对着她的时候……”后面的话很小声。

左晴悠吃吃地笑出声:“流氓,坏死了,嘻嘻,我才不信……”

……

一滴晶莹的泪骤然滑落,滴入热气冉冉的大木桶。耻辱和欺骗,将她撕裂得全身没有一个细胞不疼痛。

她猛烈拍打着木桶里的水,水花四溅,心,被一刀一刀凌迟着,片片碎碎……声音压抑在喉间呜咽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很久之后,采华过来服侍她更衣。

“我自己可以。”邱寒渡坐在木桶里一动不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冰冷,正常。

采华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邱寒渡从木桶里出来,一身雪白美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曾经身上那么多伤痕,也渐渐消退了。只有胳膊上在墨高城受的箭伤,还依然醒目。

也许,时间再长一点,她心里的伤,也能治好。

没穿外衣,直接上了床。她将药瓶放得离床近了些,以防万一。

夜,那么静,静得妖娆的笑声歌声丝丝入耳……轻歌曼舞最合少年的情怀。

她竟然还一本正经地说:“印王府不兴听歌赏舞,王爷喜静,受不得莺莺燕燕。”

人不风流枉少年,对她来说,他只是个不定心的少年而已。

“惹祸精,睡这么早?”风流少年又坐到了窗台上,那般潇洒姿态,那般妖孽俊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