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天道
李胤的身体在发烫，很烫很烫。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火锅里头。她虽无明显的意识，唯独对于这一感受却是清晰非常。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道虽渡，鬼道必诛。”
人道是什么，鬼道又是什么？为什么她要不断重复地念着同一句话？
脑袋就跟要炸裂了一样。一幅幅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在她面前闪现，有男的，有女的，有哭的，有笑的。但那都不是她的人生，不是她的！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东西？是进入了谁的梦境吗？
可眼前这些画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的。
她皱着眉头，尚未恢复意识的她，手却不自禁地握紧，那原本结痂了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她闭着眼睛，用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她的口中念念有词，念的，还是那句村长老头让她念的话。
凌霄尚震惊于那珈蓝居然是那老头假扮的这件事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可珈蓝，却是把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他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寻得一个契机。
趁着凌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起刀落，短刀插在了凌霄的胸口上。凌霄吃痛，打了珈蓝一掌，猛地退后几步。
“珈蓝，我跟你父亲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你杀了我，怎么对你的父亲交代？！”
凌霄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了，竟然搬出了珈蓝的父亲当做救兵。
珈蓝冷哼一声，说：“我父亲？如果你还念着我父亲当初跟你的情谊，你会带上族中所有人逃跑，却只独留了我一个？你会前几天毫不犹豫地就挖掉我的心然后把我扔到那片森林里头等着我被那头独眼兽啃噬？跟我谈情谊，你先看看自己的品行！”
他活在人世这么久，见过不要脸的，见过不要脸还理直气壮的。但还没见过要脸却没有脸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天快亮了吧。”珈蓝忽然无厘头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不顾凌霄看着自己的目光，走到李胤的身边，蹲下来，看着她毫无意识画出来的那个六芒星。
原本关着的门忽然被一阵狂风吹了开来。“啪”的一声，外头的门轰然倒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比暴风雨要可怕得多。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李胤还在无意识地念着这句话，足可见潜意识里，她是多么不希望珈蓝出事。珈蓝看着她，有些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不过，虽然心疼，但这条路，她始终都是要走的。
想起霍英那家伙说的那些话，珈蓝的目光不由又晦暗了下来。
他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骗自己。而他只能这么做。
不过一会儿，空气中那股腥味愈发地浓重了。凌霄神色冷冽地问珈蓝：“怎么回事？”
珈蓝看着他，慵懒地吐出句话：“之前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是天道要来惩罚你了。”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小孩的哭声。那声音一阵一阵的，一点都不讨喜，反倒听得人头痛欲裂。声音传过来的地方很遥远，像是从幽冥地狱传过来的一样。
凌霄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就变了。
小孩子的声音，小孩子……他也不蠢，活了这么多年，听到这声音就觉得不妙了，当下也顾不上管珈蓝和李胤了，仓皇着从后门跑了出去。他的手眼看着就要摸上门把了，却有什么东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霄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回过头。一个长着十个脑袋的巨大怪物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怪物看见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笑了笑，但那笑声，却只是婴儿的啼哭声。
凌霄背上冷汗一片，看着眼前这个怪物。从那怪物的身体里突然探出来很多个脑袋，那些，都是属于婴儿的脑袋。有些长了头发，有些没长，有些才刚生出来，皱巴巴的，有些却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
凌霄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那怪物身体里头，都是被凌霄吃掉的孩子，这次来就是为了专门报仇来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凌霄跑了出去，那怪物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就跟逗弄一只面临绝境的老鼠一样，那个怪物一直追着凌霄跑，凌霄现在只想活命，动手跟那怪物打，却硬生生被咬掉了两条手臂，只能拼了命地往深山里头逃去。
天光破晓。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头顶上方忽然一片乌云笼罩下来。他抬头，那声尖叫尚未叫出声来，犹哽在喉中，那个追了他一路的怪物张开嘴巴，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惨厉的叫声在山野中响起，惊起了无数的飞鸟。尖叫声好不容易散去，地上也只余下一堆白骨。
而在那神坛之中，珈蓝将李胤抱到一边，蹲下来看着尸体已经凉透了的村长老头。老头脸上的面具已经全部脱落了，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珈蓝看着他，不由心生感慨。
但他是个生意人。他一再告诫自己，他是个生意人。
之前因为白秀的事情，他下来取药，却没想到也因此找到了自己那已经消失千年的部落。然而，当他进到这里了之后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想他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整个部落都被一团阴云笼罩着，里头的人死气沉沉的，全然没有一点生气。他到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凌霄造成的。
凌霄让那村长挖了自己的心，这村长也还真挖了。还好后来九阳感觉自己也要完蛋了，以光速出现到珈蓝的面前，这会儿估计他跟九阳两个都要完蛋。但是，这村长也是在实在人，知道珈蓝没死之后，就又跑过来又是哭又是跪地求珈蓝救救他们村子里的人。
村长跟这首领一直都有分歧。首领活了那么多年，已经被这里的人当成神了，而村长其职位，也是首领给的，相当于首领的左右手。这种模式完全就相当于是以前的帝王制度。
你可别看这村长现在年纪大了，但他人老心却不老。他也能感觉出来他们这个村子的毛病。早年间，他也是一个喜欢到处探险的人，有一次跟随一批人逃到了村子外头，结果才出去享受外头的花花世界没多久，就被首领派人给拎了回去。出去的人，除了这老头以外，所有人都死了。而老头没死的原因，则是因为他懂得看脸色，拍马屁，顺带还能帮着凌霄做点违心的事情。
可这违心的事情做多了，这村长老头的良心也越发不安了。这村子里的孩子不应该，也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个鸟笼一样的地方了。当年他们躲到这里，可以说是为了避祸。但现在，外头一片太平盛世，他们却依旧活在几千年前。于是这村长老头就跟珈蓝签了个协议，让珈蓝帮着除掉凌霄，做新一任的首领，然后把这些村子里的人都带出去。
而代价，就是不计代价。甚至连自己的命也可以豁出去。
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算是个十足的坏人。
珈蓝双手合十，为他念了一段往生咒。
李胤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叫嚣，痛得她连坐都坐不起来。好半晌，她终于咬牙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都还在，只是都已经没有再流血了。这就证明，昨天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是珈蓝，一个是那个老头。至于那个凌霄到底去了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珈蓝的身边，坐在地上，看着珈蓝紧闭的双眼。
眼前这个场景，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终于，她下了决心，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伸出手，探了探珈蓝的鼻息。
没有？！
她一惊，连忙又去探他脖子上的脉搏。
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脸上的表情却再也绷不住了。
“珈蓝，珈蓝你给我起来啊！你这么睡着算怎么回事啊？！你快给老娘起来啊！不然老娘抄家伙砸了你那间破客栈！”
“珈蓝？珈蓝？！你醒一醒啊！”
“珈蓝！”
她用力推着他，想要把他叫醒。
但眼泪却抑制不住，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正好滴在珈蓝的眼睛上。
底下的人忽然闷哼了一声。
李胤愣了愣，手僵硬地停在那里，连心跳都好像停止了一样。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
是一声呓语。
李胤赶忙擦了擦眼泪，伸手仔仔细细探了一遍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
她破涕为笑，贴在珈蓝的耳旁，一声又一声叫着他的名字，只盼着他能醒过来，能现在醒过来。
“珈蓝，我知道你很累，也知道你很困，你就只用睁开眼睛，看一眼我就行了，真的，只要睁一下你就可以继续睡觉了，好不好？”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叫唤，又或者是受不了李胤的聒噪，那个一直紧闭双眼的人，终于慢悠悠睁开了眼睛。只是他睁开眼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李胤原本雀跃的心跌到了谷底。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