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七年四月初十,这一天的北京城异常的热闹。一大清早,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由午门出发,经由西直门一路向西郊的紫竹院(醇亲王的庙址就选在了这里)行进。

一路上,两旁的的百姓沿途跪拜,争着一睹大清皇帝和圣母皇太后的真容,这场面虽比不上上次银行开业时的万人空巷,但也算得上是威风了。

而此时的紫禁城,最重要的两个人和一大半的侍卫走了后,显得分外的平静。

我天未亮就爬了起来(事实上,昨天一整晚我就没合上过眼,兴奋,紧张,反正什么情绪都有~),仔细的换上织金缎的朝服,佩戴上珊瑚朝珠,再由云儿为我束好头发,戴上嵌有青金石,东珠和珍珠的金约,最后再把朝冠稳稳的压在上面,就连耳饰也选了最隆重的金龙衔东珠耳坠。

这样的隆重其事,只因为今日实在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日子。

我拿起笔想勾出一双远山黛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不知觉得颤抖,画出来的眉线都似蝌蚪般,最后无奈只得假手于云儿。

看来,我不是一个遇到大事可以镇定自若的人,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参与到一场足以改变中国近代史的政变中去,这一路走来,总觉得是很多人,很多事推着我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无论如何,我回不了头了。我抬起头,望着远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过了今日,一切是否都会尘埃落定。

离大部队回宫尚有一段时候,我走到电报机前,试着联络乔治,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和他说说话,也许我需要一个人来分当我心中此刻的紧张感吧。

可惜,电报机的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我看着桌上的西洋钟等着一到时间就出宫,摆平庆王和礼亲王后立刻前往颐和园与载湉他们会和。

就在时间一分一秒的煎熬着我的时候,永和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皇后娘娘!”见到隆裕,我心惊,竟忘了行礼,直到云儿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才反应过来,跪下叩拜。

“妹妹无须多礼,这一大早就穿的这么正式想去哪呢?”隆裕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我情急之下,又开始随口扯谎,“皇上恩典,特许我今日傍晚时分在宫门口于家人一聚,所以我才起了个大早。”

“是这样啊,也对,妹妹这些日子无端受了不少苦,也该好好补偿下。”隆裕的脸色显得有些落寞。

“皇后今日来有事吗?”我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隆裕没应我,走到窗边的的椅子那坐下,端起宫女新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后,才缓缓的开口道:

“妹妹一直比我聪明,姐姐今天来,就是想问一句,妹妹如何看现如今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我闻言不由得“啊?”了一声。隆裕怎么会在这种时刻,问这个问题?难道她,或者说是慈禧,对皇上的计划有所察觉?

“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嫁到皇宫里来也不是我的愿望。”隆裕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做了这个皇后,我自然就盼着皇上好,盼着大清好。但太后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姑母,对我一向也是疼爱有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不忍见到他们走到水火不容的局面。妹妹一向比我聪明,又得皇上待见,所以,我想请妹妹帮我多在皇上面前调和调和,莫要让他们关系太僵才是。”

看着隆裕一脸恳切的表情,我无言以对。

然而隆裕并不是傻子,她看我低头不语也便明白了几分:

“难道…已经太迟了?“

“我不知道。但还请娘娘放心,即便皇上不再是皇上,或者太后不再是太后,您这个皇后的位置,都不会动摇。”对皇后,我一直心存感激,所以即便慈禧下台,我也会尽力保住她。

“呵,”隆裕一声冷笑,“我这一生,不过是为了叶赫那拉家,为了皇上而活,倘若他们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念想~不行,我要去见太后!”说着隆裕就要往外冲了出去。

“来人哪!给我拦住皇后!”一向沉稳平和的隆裕突然如此激动,叫我猝不及防,幸好外面有昨晚拨过来的七八个侍卫,听了我命令后拦住了隆裕。

“委屈皇后在西暖阁休息片刻了。”我抱歉的对隆裕说,转过头厉声命令道,“在我和皇上回来前,谁让皇后跑了出来,立斩无赦!”

不去看隆裕惊愕过后涣散的眼神,我转身走回到屋内。

对不起,你对叶赫那拉家有不可推却的责任,而我,也要全力抱住我的孩子,这一刻,我们必然是对立的。

也许,你现在在后悔之前一次次的救我吧……

经过皇后这么一闹,我的心有些不安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提早出去看看。

有皇上的手谕外加四名御前侍卫的亲自护送,我堂而皇之的顺利出宫。外面的大街上很安宁,没有什么异常,我多少放了点心。

按照计划我先去了恭亲王府,那边一早安排了人在等着我,一到那就领我见了阿鲁特氏。如今的阿鲁特氏面色比之几个月前好了不少,整个人都精神了,感觉上与那孝哲皇后的画像更为相似了。

喝了杯茶,与阿鲁特氏寒暄了几句后,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发去城门口。

我们悄无声息把马车停在隐蔽处,等了约莫一刻,大队的人马再次在西直门出现,看上去一切都还正常。慈禧和载湉已经直接向西去了颐和园,所以现在出现的都是那些亲王贵族。入城之后他们便各自分散回自己家。

看到宗族里有点地位的人都在其中,我决定改变原先的计划,瞅准时机下了马车上前去,随我前来的齐格忙带了俩人下车跟在我身旁,剩下一人和阿鲁特氏暂且留在车上。

“诸位王爷大人们好啊!”我高喊着走上前去,看我的一身装扮,路边的官兵自动为我让开一条道。

看到我的出现,除了奕?和载湉的弟弟载沣(他继承了醇亲王的爵位,也是我们这边的人),大部分人都有些惊讶,或者说是茫然(很多人不认识我,只是根据打扮判断我是后妃)。

“臣等参见瑾嫔娘娘。”奕?和载沣带头行了礼,那些王爷大臣也赶忙下马跪拜。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见此情形,更是齐刷刷的望向我,宫里的娘娘,皇帝的女人,多难得一见啊~赶快看看!

虽然我在宫里地位不高,但到了外边,即便是铁帽子王也是要向我行礼的。

“大家无需多礼。本宫今日半路拦截各位,实在是有要事要与各位相商,想来今日京城关于孝哲皇后的传闻大家多少也听了些……”说到这,我故意停下看众人的反应。

看到大家交头接耳,对此事议论纷纷,我满意的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此传闻,既有确实之处,亦有不实之言。首先,我要宣布一件事,穆宗皇帝的皇后阿鲁特氏,尚在人间!”

一干人等闻听此言嘴巴张得老大愣在那里,百姓之中也有不少人发出惊呼之声,看到先声夺人的效果达到后,我高声对着马车那喊道:

“有请孝哲皇后!”(感觉自己像晚会主持人~)

听到孝哲皇后就在现场,那些将信将疑的人都把头转向马车那里。阿鲁特氏在侍卫的搀扶下施施然走了下来(果然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优雅从容)。

在场的不少人都参加过同治大婚,自是看的出这女子与孝哲皇后相像,但谁也不敢先开口肯定。

“儿啊——”崇绮老泪纵横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这幕不是事先安排的,不得不佩服崇绮的临场发挥~),“你真是我的女儿啊,为,为父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真是老天保佑啊!”

我赶紧抓住机会跪下高呼“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如此一来,众人也随之高呼,尔后连两旁的百姓也激动的伏地叩拜,如同见到菩萨一般(孝哲皇后在民间声誉很好,被百姓很是敬重)。

我跪在地上,满意的听着这越来越高的呼声,这一出演的实在精彩,如今只待阿鲁特氏声泪俱下的控诉慈禧的罪行,我们的逼宫行动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等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群众的热情才有所减退,我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大家现在心里一定存了不少疑惑,皇后明明在世,为什么太后却宣称其崩于穆宗升遐百日内?还有之前的传言,圣母皇太后加害皇族子嗣一事,是否确实,可有证据?既然如今皇后在这,我们便请皇后一一作答吧!”

没有人反对,事实上,大部分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有些迟钝了,全然想不到去反驳。

阿鲁特氏走到中间,微微一笑,正打算开口的时候,一匹快马穿过城门冲了过来!

“奴才参见瑾嫔娘娘,皇上有手谕传于娘娘!”那马上下来的是一个侍卫,他一路小跑过来递给我一封信。

所有的人的注意力登时都被吸引到这封信上,看那侍卫一路狂奔过来快吐血的样子,我估到这信的内容必然十分紧急,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拿过来就拆开了。

信封里面的那张素笺上只有八个略显潦草的大字——计划有变,速速回宫!

的确是载湉的笔迹无疑。

看到这八个字,我一下子脚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