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

就在十常侍商议对策的时候,河东盐利被整治的消息也传到了三公府邸。

司徒袁隗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在消息到达后彻底破裂,洛阳的豪强们连夜聚集在袁隗的府邸,嚷嚷着要参奏皇甫岑。

“不能让他这么在河东待下去了。”许相衣袖一甩,起身喝道。

“如今他整治河东盐利,不顾我们的情面。说不上哪天他连河东林木、铁矿都霸占了,这河东的利益全被他皇甫岑一人占去了,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的等下去了。”杨赐是弘农郡的老门阀,河东盐利一失,他的家族一下子便损失了近半的收入。

“对,这个皇甫岑心狠手辣,在卢龙塞杀公綦稠的招数都用到了这里。”

说起这事,众人又是一肚子怒气。

许相在其父许训的示意下,站起来说道:“没有想到这个何苗竟然这么没用,三千骑士,竟然连八百义从都奈何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收田,把许和带走。”

“提起许和,我倒是想起一个事情,听人密报,许和竟然私藏着来往交易的账本,许大人。”说话的崔烈看了看许训,然后道:“这个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相语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许训若无其事的抬头瞧了眼崔烈,细声道:“崔大人,老夫还真就没有记得这事,这账本一向都保存在咱们手中,你这么说是在挑拨离间还是上了他皇甫岑的离间计呢?”

崔烈动容的退了一下,连连点头,圆场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只怕是这皇甫岑的诡计。”

“哼!”许相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崔烈。

“如果他皇甫岑没有咱们把柄,他还敢如此,当真是嚣张跋扈!真有昔日霍骠骑的威风。”陈实冷嘲热讽的回道。

“现在要想想怎么要回这盐利?”陈纪扫了陈实一眼,对族兄不满的说道。

“就是。”黄婉接道:“他皇甫岑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依靠,如果没有咱们的把柄,那他可能就是有陛下为依靠。”

听黄婉之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司徒袁隗终于点了点头,从一开始他就觉得皇甫岑是天子刘宏布置在朝中的一颗棋子,只不过从辽东到河东都是地方,无关京畿。却没有想到皇甫岑在辽东打赢这场胜仗后,天子刘宏在无声无息中布置了数颗棋子。护乌丸校尉、幽州刺史,等等这些人现在无一不是天子提拔的人,他们出身低贱。士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想想袁隗才有些后怕。眼下河东之事又恰恰证实了这个事实,“如果河东盐利真是陛下之意,那我们恐怕再无机会了!”

“嗯。”同样一直没有开口的阳球点头,回道:“陛下一向高深莫测,这举动很像是他的手段。”

“你们是说,陛下要收回本该属于大汉的盐利,这河东不过是试探而已?”崔烈起身问道。

“正是如此。”

“那该如何是好?”许相附和道:“如果大汉收回盐利,我们可就损失大了。”

“这个还不确定。”许训接道:“不过我们现在要表姿态,即便河东盐利我们要不回,其他地方的盐利,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掉。”

“许公说的即是。”黄婉、陈纪等人点头。

“那皇甫岑就扣押着咱们的人,就这么坐视不管?”许相问道。

“当然不。”未等许训开口,一旁袁隗兄长袁逢接道:“天子收盐利我们无可奈何,但他皇甫岑是个什么东西,敢杀我父门生名士公綦稠,又在河东动我盐利,这笔账总要好好算一算。”

“对,他一个小小的太守,竟然如此张狂,根本没有把咱们放在眼中,不给他颜色看看,他还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莫急。”司徒袁隗心下有数,他要让天子知道,想要夺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招了招手,道:“我们在等等看,只要他皇甫岑在河东我们就有机会找到他把柄。不过眼下,我们只适合参奏,还不宜大动干戈,皇甫岑如日中天,权势越加明朗,咱们就先放一放。眼下咱们要同陛下表明咱们的意思,大汉盐利绝对不能收。”

“好,我们这就都回去连夜写奏折。”众人起身冲着司徒袁隗躬了躬身子。

袁隗送出众人,却暗中叫住阳球,道:“正方。”

“袁公。”阳球转回身道。

“已故太尉段颎对皇甫岑有提拔恩情,他皇甫岑也算凉州武将后人,我恐他欲对你不利。”袁隗瞧了瞧阳球,面上担忧道。

阳球面无表情的回道:“袁公放心,在丢掉这身官服前,我一定会先斩了他皇甫岑。”

袁隗终于颔首的笑了笑,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皇宫。

退了早朝的天子刘宏一脸怒气的走回自己的御书房,关上房门,在御书房内大发脾气。

阳安长公主早得消息,屏退伺候的宫娥太监,推门而入。

正生闷气的天子刘宏扫了眼阳安长公主刘修,便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沉闷不语。

阳安长公主捡起地上的书简,慢慢放回刘宏的手中,轻声慢语道:“陛下何故如此大怒。”

“皇姐难道不知?”天子刘宏扫了眼刘修,苦笑道:“怕是两都三辅之地都传遍了皇甫岑整治河东盐利一事。”

阳安长公主嘴角一挑,笑了笑,没有异常的愤怒或是兴奋,只是略带笑意的说道:“这不是喜事吗?”

“喜事是喜事,可是这些士人豪强的反应就像是猜透了朕的本意,他们竟然联合上名要朕把河东盐利还之于民!”说到此处,天子刘宏愤然起身,喝道:“皇姐,你同朕说说,他们这是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吗?”

“自然不是。”

“更让人生气的是他们竟然说这话的时候,还振振有词,简直就是没有把朕放在眼里。”天子刘宏剑眉一竖,喝道:“他们把朕当做三岁的孩子吗?这河东盐利交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竟然跟朕睁眼说瞎话。”

“既然知道他们是恶人先告状,陛下又何必为了这些人生气。”阳安长公主笑了笑,自己的皇弟偶尔还是会有些冲动,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遇到,上次辽东昌黎城那一战似乎已经挑起他的雄心壮志,就连多年来的隐忍都抛弃不顾了。

“嗯。”天子刘宏点点头,笑着看了看阳安长公主,道:“有皇姐在,有些事很容易看得清。”

“没有本宫,以陛下的聪慧,也会看得清。”阳安长公主回道。

天子刘宏点了点头,事实上,只有阳安长公主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那眼下,陛下打算怎么办?”阳安长公主问道。

天子刘宏转身扫了扫阳安长公主,会心的一笑道:“只有一字诀。”

“就是拖!”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只要等他皇甫岑收拢河东盐利,这些人就是在想让盐利还之于民,朕也相信,皇甫爱卿会有办法处理好的。”提起皇甫岑,天子刘宏总觉得有一丝欣慰,心田之上总是不由自主的划过一丝暖流,辽东那一仗打的漂亮,河东盐利收得虽然有些鲁莽,不过确实让这些豪强士人措手不及。

“还不是陛下用人之明。”阳安长公主笑了笑,回道:“以皇甫岑的性格来看,他很少能听进去他人的阻拦,如果没有陛下的旨意,他皇甫岑也决然不会让这些人嚣张下去。更何况,他同他们有着段颎之恨。”

提起段颎,天子刘宏就有些失意。

“接下来,陛下打算用他做什么?”阳安长公主问道。

“自然还是当他的河东太守喽!”撇去对段颎的内疚,天子刘宏笑了笑。

“嗯。”阳安长公主点点头,道:“这河东拥有盐田、林木、铁矿、水利,等等,这些可都是那士人豪强的收入来源,只要咱们掐断它,估计这群士人豪强就会元气大伤。”

“嗯。”天子刘宏目光徒然一变,深邃的说道:“岂止是这些利益,朕还要让他履行诺言。”

“履行诺言?”阳安长公主不明的问道:“陛下是说当日皇甫岑进宫同陛下所说的吗?”

天子刘宏笑了笑,并没有告诉阳安长公主。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没有人会说出那段谈话。

“呵。”阳安长公主笑了笑,他终于可以见到皇弟这么自信的笑意了,仿佛大汉中兴不远。不是凭天子一人,也不是凭皇甫岑一人,却凭他们二人的心志,有目标,有梦想的人,才会成功。

天子刘宏又道:“当然,朕也有意让他皇甫岑坐镇河东,威慑匈奴、羌氐。毕竟凉州三明如今只剩张奂,前些日传来消息,张老身体似乎也已经支撑不住了。凉州三明一去,凉州武将所剩无几,除去臧旻、董卓,再无后继。而臧旻、董卓能力又有限,只希望借助他皇甫岑在辽东那一仗的威名弹压匈奴、羌氐。”

“嗯。”提及凉州三明,阳安长公主同样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