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皇甫岑便在安邑城外的一片小树林内搭建起讲坛。

讲坛整体呈U型结构。U型当口,是三米多高的拾阶,类似天坛模样的高台。高台上,遮雨蓬、长椅、矮凳,竞相交错。最为突出的是高台正当中的高腿案牍,案牍上叠放一摞一尺高纸书,纸书旁边又摆放三五卷竹简。案牍另一侧,一砚台,两只笔,与书简相呼相应。高台之下,左前、右前、正前合理摆放的石凳、木凳。这些石凳、木凳四条细腿,都是敲入地下尺许,固定安置。高台正前方,也摆放着一副高腿案牍,只是与高台上不同,这副案牍,空空如是。

U型结构外围,是已经挖掘完根基,看样子是要竖起高墙,现在却是没有竖起。

讲坛最外围,是一块等人高的石碑。石碑平滑无刻。上面什么都没有。皇甫岑的本意是要在这上面贴上类似洛阳城的宫门抄,用来告之一些内容。

皇甫岑要在河东开坛设学的消息早早便传了出去。却是皇甫岑刻意为之。

当讲坛开讲的第一日,便聚集了河东郡,甚至三辅京畿重地的学子。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士人太学子弟,他们本着看皇甫岑笑话的态度前来听课,顺便想给皇甫岑提几个问题,让皇甫岑难下台,也好报昔日皇甫岑在涿县、蔡府、太学三地痛骂名士之仇。而另一派人比较少,他们大多是北地边塞的寒士,也有鸿都门下的亲朋好友,都听皇甫岑在北地八百破十万,高歌《白马篇》。这样的白马都尉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学识究竟如何。总之不管这两派系学子的心态是如何,他们都是慕名而来。

当然不是郑玄、蔡邕、襄楷、申屠蟠、徐岳、张机、华佗他们的名声不够响亮,只是皇甫岑并不知道他礼辟的这些名士能不能来,所以在宣传造势的时候就没有敢夸大其词的说出来。

日头刚刚升起,今日主讲《格物》的申屠蟠还没有赶到,讲坛的外面就围坐了很多人。规模大致有七八百人左右。

皇甫岑命人给这些前来听课的人登记好,然后晚上送到他的住所,以便他查找这里有没有尚未发迹的能臣。

身旁几个人除却戏志才这个懒鬼没有忙于河东郡内事务,其他人都在忙,沮授被招了回来,箕关也换成狄清担任主将,郡内也由沮授、程昱、裴茂、卫觊四人主管。无事的皇甫岑就彻底的松下心来办学,当然戏志才借着皇甫岑缺人之名也偷偷地溜了出来。

为了确保这些学生的安全,避免意外发生,皇甫岑有征调了八十白马义从在讲坛外护卫。

皇甫岑今日换了便装,身旁只跟着戏志才、颜良、文丑三人。

未等他走到近前,便已经听到讲坛外驻足观望的学子们窃窃私语。

皇甫岑停顿了一下,身后三人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在动,听着众人的议论。

……

“也不知道这白马都尉会讲些什么?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不会要讲《兵学》吧?”

“哼!凑巧打了那么一个胜仗,竟然敢学圣人在此开坛讲学,这个皇甫岑还真是托大?太学内多少大儒今已五旬,尚未有人如此狷狂。”

“哎,你知道什么呀,这白马都尉本来就是一个狂生,听说他在涿县、蔡府、太学,当着咱们敬仰的诸位大儒就曾出言不逊,今日能有此手段,见怪也不怪!”

“嘿嘿……不就是做了两篇《白马篇》《白马赋》吗?有什么的,格调韵律都不对,听闻那两篇东西虽然词藻华丽,却不务实,丢了咱们乐府该有的东西,想来这白马都尉也是个华而不实的家伙。”

“你们知道什么呀,白马都尉讲学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他在辽东打的鲜卑、乌丸、高句丽大败而归,现在那些胡人都用皇甫大人来恐吓他们不听话的孩子。”

“就是,皇甫大人仅凭辽东一战就能开门《兵学》,从古至今,你们看到哪个人能打得这样一场胜仗?”

……

渐渐地,本是围观的学子们,便为皇甫岑敏感的身份而争执了起来。当然褒贬不一,骂皇甫岑的人虽多,却大多是文弱书生。而力挺皇甫岑的人虽少,可是他们大多出身贫寒,孔武有力,气势上颇有白马义从那股子疯狗一般的气势。一时间,争吵的不分上下。

戏志才嘿嘿干笑两声,冲着颜良说道:“去把今日讲课授业的学科挂了出去,让他们平息一下吧。”

颜良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往日他还会为了皇甫岑而与人怒目相视,可是如今他没有心思,反倒是一脑袋的坏水,瞧着文丑,道:“哎,文丑,你说他们要知道今天讲课的不是大人会怎么样?”

“扑哧!”瞧了眼身旁的几人,文丑笑了笑道:“能怎么样,就像那些木头一样。”

“傻瓜。”戏志才似乎也有兴趣加入到他们的笑话中,随声附和道。

皇甫岑苦笑下,对着颜良、文丑骂道:“滚蛋,你二人记着,从今天起跟着这些家伙在这听课。”

“听课?”本是坏笑的颜良大嘴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戏志才捅了捅他,坏笑道:“大老黑,怎么了?”

一旁的文丑也是木讷的回身瞧了瞧皇甫岑,不敢相信的重复道:“大人,我们没有听错吧?你让我们听课?”

“对,从今天起你们要在这里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课,然后那笔记下,每七天都会有人来考你们,不要想蒙骗过关。”皇甫岑正色的说道。

“让我们听课?”颜良那脸比哭都难看的说道:“大人,我们连字都认不全,勉强能写上封书信,你让我们去跟这些酸儒听课,那还不如让我们在上战场,面对十二万鲜卑都比这个简单。”

文丑同样为难的点头应承道:“是啊!”

戏志才笑道:“是什么是?战场之上连敌将的旗号都看不清楚,到时候你们不怕被对方斩了?我害怕丢了咱们白马义从的脸。都去当学生吧,我的河北刀王!哈哈”说完,还不忘大肆嘲笑这二人。

“呵呵。”听戏志才这么一说,皇甫岑似乎才想起来昔日颜良被关羽斩与刀下的场景,恐怕也有不识关羽旗号的原因。

“哦。”两人点点头,脚下的步伐也是越来越严重。

瞧见戏志才这个偷懒的家伙又开始得意起来,皇甫岑仍然不忘命令道:“对了,志才,以后他们二人每第七天的考试就由你来做,当然日后我要考察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学会,我想你也该回到郡守府内办公了。”

“呃。”本是得意洋洋能借机剥削颜良、文丑的戏志才,脸上的冷汗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颜良、文丑同样笑着看了眼戏志才,然后转身去贴今日的讲课内容还有讲师是谁?就是要定下不成文的规定。当然为了避免有人匆匆一瞥就离去,也把下一日讲课之人的内容描写上。《格物》《公羊》《数术》《左传》《医道》《方术》本就是皇甫岑刻意安排,以至有些人不会流失。

“对了。”瞧着离去的颜良、文丑,皇甫岑不忘多说一句:“日后这碑抄就由你二人来写,写成什么样,我不管。但是……”

未等皇甫岑说完,颜良、文丑便觉得脖子一凉。他这么说无疑就是在说向天下学子展示他们烂透的文字。

瞧了瞧离去的两人,戏志才话锋一转,道:“好谋划。”

“呃。”皇甫岑一怔,随即释然的笑了笑。他可不想自己日后倚重的猛将真的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纵然不会成为关羽,也不要是个粗鄙的武夫吧。

“不是谋划,该是心机吧?”未等两人开口,身旁响起另一个声音。

两人同时一震,目光转回,瞧着来人。

“嗯?”皇甫岑瞧着说话之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样貌堂堂,也是一副士人打扮,心中留意,开口问道:“阁下是?”

“白马都尉?”那人没有回答皇甫岑的话,反而开口问道。

“现在应该叫他河东太守。”戏志才双眸拉长,盯着面前的年轻人,轻声细语道。

“哦。”那人点点头。

三人对话之时,申屠蟠、郑玄、蔡邕、襄楷等人已经来了,只有张机留在河东府整理他的医药著作。

本以为是皇甫岑开坛讲课的众人在颜良、文丑贴上那碑抄后,就已经崩溃了,他们没有想到今日讲课的竟然不是皇甫岑却是一个工匠,虽然申屠蟠在皇宫内深得天子刘宏的重视,天下皆知,可这工匠也毕竟为天下学子轻视,听说要讲这样的内容,大多数都感觉到荒谬,甚至有些人就要转身离去。不过还未等他们离去,便瞧见申屠蟠、郑玄、蔡邕、襄楷,等等一众名士到来,随之讲坛上下就喧嚣开来,他们没有想到,本是要听皇甫岑开坛讲课,竟然会瞧见这些鼎鼎大名大儒,这些可都是当代屈指可数的大儒,《公羊》《左传》无一不通,又都是名家身传,想走的人立刻止住脚步,他们拒绝不了来自名师的诱惑。尤其对于那些有些底子的学子,郑玄、蔡邕、襄楷这几个人的学识要比皇甫岑来的有吸引力。

“没想到,白马都尉竟然如此心计,能请到这些人?”那年轻人眼中的炽热一瞬划过,然后转回头,瞧着皇甫岑,语气之中欣赏大过于讽刺。

皇甫岑不自然的耸了耸肩,然后问道:“你还没有介绍自己?”

“我吗?华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