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看不清他们为什么退而不攻,咱们就对他们加大力度的施加压力。”在赶回魏郡的驿道上,戏志才追赶着皇甫岑大声的吼道。

皇甫岑没有回答戏志才,手中的马鞭却是不停的击打着**的战马。

“大人,你倒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戏志才略有恼怒的吼了几声,不甘心被皇甫岑甩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屁股能不能受得了这样异常的颠簸,拼命的打着马臀,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马缰,生怕掉下去。

“还怎么想的,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张角绝对不会就这么束手待毙,我们要在天亮前赶回魏郡,通知老师,不能在这么等下去了。”

“可是。”戏志才一急,心中忧虑越盛,凭卢植的个性,还有眼下的时局,卢植决然不会发兵急打广宗太平道。

听到戏志才的迟疑声,皇甫岑心中突兀的一颤,其实他自己也早就想过,自己的老师定然不会发兵,加大部下的损伤,身为名士的卢植,这很难做到。不说卢植,任凭他人,也不会接受。但是,以皇甫岑对张角,还有张婕儿很熟悉,他可以清晰的嗅到一股危险的气味。

“不管做到做不到,咱们总要试一试。”皇甫岑手上的马鞭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也只有这样了。”戏志才无奈的叹息一声,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如果皇甫岑没有劝动该怎么办?难道违抗帅令,擅自出兵?那师徒二人的关系又该如何,要是日后黄巾军很快的被平定了,真相大白还好。可要是如果没有真相,单凭卢植倔强的骨头,师徒二人势必会心生间隙,甚至是隔阂。到那个时候,皇甫岑背负的骂名就该多了一条——欺师灭祖、忤逆不孝。

有些人想要找你的麻烦,远不需要那么多真相!

……

“高昇同严政都死了?”张婕儿刚刚跳下战马,靠在一旁的大树下小憩,便接到了从广宗传过来得快报,眉毛不自觉的挑了挑,空气中那敏感的味道,一触察觉。

“嗯。”

“我刚刚南下三日,他们竟然就在斥丘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他们。”张婕儿有些恼怒,高昇、严政竟然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说实话,突破斥丘县,接下来距离广宗就应该不远了,这中的战略防御纵深也就越来越短了。

“少主,打破城池的是卢植的二弟子,就是那个在昌黎城大破鲜卑的白马都尉。”

“我知道。”张婕儿瞪了眼身旁的人,在这种时候,说话还不自然的偏向他皇甫岑,没有分寸。北地战事虽缓,卢植并没有正面的发起大规模的攻击,却在招兵买马,聚拢兵员,并在内黄等地部属兵力,就是要致黄巾死地。而且他的三个弟子手下皆备骑兵,加起来都能抵得上大汉小半数的骑兵员,他们要是真发起狠,才更加让人担惊受怕,尤其皇甫岑最擅偷袭,如果自己内部大意,很有可能让皇甫岑杀入城下,到那个时候,就算是封谞亲自来,估计也没有机会了。

“少主。少主。”

“走。”张婕儿拾起马鞭,急匆匆跨上战马,就在周围一众不明的眼光中,高声喝道:“快走,天亮前一定要赶到广宗。”

……

钜鹿。

钜鹿太守郭典这些天一直没有睡好觉,眼下黄巾军攻城的气势很猛,比起义之初还要猛上许多。郭典隐隐约约察觉这其中有些不同,估计应该是朝廷发兵了,蛾贼有些急了,但是城内消息不通,也不知道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唉!也不知道朝廷平定南方的蛾贼没有?”

“大人勿忧,看城下蛾蚁的气势,应该是有朝廷的援军到来了。”钜鹿郡丞在旁安慰道。

“嗯。”郭典长叹一声,钜鹿地处河北内陆,没有都尉,原本的郡国兵也很少,要不是凭着自己府内家丁众多,充当兵员,估计很难挺的过来。“也不知道朝廷这次派的谁?”

“我听说,从北边来了很多骑兵,应该是辽东几位年轻将领吧?”

“公孙瓒、刘备?”郭典摇摇头,心中略有不满的回道:“这个消息不好,我听说那皇甫岑是他们的结义兄弟,兄弟三人一条心,偏偏这皇甫岑对咱们士人历来不对付,要是他们,估计会坐视不管!”

“不会吧?”郡丞藏在袖子中的手颤抖不停,心中恐惧的望着身旁的郭典,眼下钜鹿的战况越演越烈,听说就连广宗张角都派了他的兄弟张宝亲自来攻打,日久天长后怎能守得住。

“呵。”郭典苦笑。

“要是那样,咱们就给朝廷上报。”

“给朝廷?哼。”郭典冷哼一声道:“历来的教训还少吗,他公綦稠、阳球哪个人不是鼎鼎有名的海内大儒,可是他们的下场都怎么样?”

“那咱们给袁公去信。”

“袁公?”郭典苦笑:“现在还有袁公了吗?他退居幕后,凡是指望着借用外戚来制衡宦官、武人,依我看,何进是要拉拢他们这些武人的,决然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让袁公利用。”

“那……怎么办?”

“咱们先等等看。”郭典有气无力的起身望着西南。

……

“仲岚,你是说让我现在发兵,攻打广宗?”卢植并未理会身旁宗员的眼色,略有微怒的盯着皇甫岑,问道。

“是的,老师。”皇甫岑也不理会戏志才投递过来的眼色。

“哼!”卢植鼻子轻哼一声,讥讽的问道:“你可知这河北有多少蛾贼?”

“不下百万。”

“那你可知我手下有多少人,加上你们师兄弟三人的兵马,也不过万数,你是想让他们去送死吗?”卢植反问。

“不是。”

“你以为你在斥丘城打了一个胜仗,就可以改变局势吗?”卢植来回徘徊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神冰冷的盯着皇甫岑,犀利的质问道:“难道,你把这数万士兵的性命当成儿戏?我看你这几年带兵带出傲气了!”

“老师,弟子有话要说!”皇甫岑冲着卢植微微拱手。

“什么都不要说了。”卢植挥手斥责皇甫岑,令道:“下去,下去!”

“宗将军,你看。”皇甫岑希望宗员能多说几句。

“唉!”宗员摇摇头,转身离去。并不理会皇甫岑,不知道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戏志才微眯着双眼,跟在宗员的身后不快不慢的走着。

皇甫岑落到最后。

瞧见宗员走后,卢植故作打碎手中的茶盏,伤到自己一般。

“老师。”皇甫岑急忙转身拉住卢植的手臂。

“嘘。”卢植急忙竖起中指,在皇甫岑的耳边,低声道:“这兵不能发,我已经命人暗中建造攻城器械,在等三个月,广宗城必破,黄巾必灭!”

皇甫岑心若明了的瞧着远走的宗员,为难的说道:“可是老师,你这样,会遭人算计。我们攻城如此之急,太平张角却不应战,我恐这中有什么变故,咱们不能在这么等下去了,虽然急攻可能损失会很大,但如果等,我预料不到张角出什么招数,我们恐怕……”

“能有什么,无外乎是调离主将。”卢植摇摇手,笑了笑道:“我不当这个主帅,但只要还有你们师兄弟三人在,拿到那些攻城器械,此城必破,张角必亡,黄巾之乱必定平息。”

“这。”

“这什么,你还不知道,你同士人关系视同敌人,时刻都要提防他们。”

“老师。”这时候,皇甫岑才明白为什么卢植的苦心。

……

“父亲。”张婕儿刚刚逃回广宗,便赶往张角的房屋,焦急的喊道。

“婕儿,你回来了。”张角也略显兴奋,扔掉手中的书卷,急走几步。

“是,父亲。”把手中的马鞭挂在墙上,急着跑到张角的近前,开口道:“父亲,高昇和严政都死了?”

闻此,本是有几分喜悦的张角脸色沉了沉,点了点头。

“早就让他们务必小心他,他们偏偏不听!”张婕儿气的做到张角那张特制的椅子上,拿过一旁的茶水,大口的饮着,并不时的发出埋怨。

“他”这一个字,顿时让张角加了几分注意,瞧向张婕儿问道:“洛阳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封谞已经答应,虽然不能撤离公孙瓒、皇甫岑、刘备他们,但他答应拿下卢植。”张婕儿心思俨然没有在封谞那件事情上。

“如此便好。”张角思虑了一下,回声道:“如果能拿下卢植,陷害入狱,公孙瓒、皇甫岑、刘备三人必定心生间隙,不会出力,偏偏熟悉北地的将领也就这么几个,要是他人来,或许不用咱们反扑,他们内部也必然会出现分歧,那时拿下他们就容易多了。”

张婕儿点头,道:“封谞封公公也是这样的意思。”

“如此,咱们就在等一等。”

“父亲。”张婕儿平息一下自己的想法,抬头望着张角,开口道:“父亲,孩儿心中有所忧虑!”

“什么忧虑?”张角也察觉了张婕儿不同往常的异动。

“我怕。”在看了看没有异常的张角,张婕儿才放下心思的回道:“我怕,他们会看出来咱们的意图,进而借着咱们避战,对咱们发起猛攻。”

“嗯?”张角思虑了一会,然后问道:“卢植这次只征调了他的三个学生吧?”

“嗯。”

“公孙瓒、刘备久居边城,能带来的部队大多是骑兵,也定然不善攻城,而这皇甫岑手底下最有名的部队也只是‘白马义从’。难不成他们要用骑兵攻城?”

“当然不会。”张婕摇头,却开口道:“但是父亲,我以为他皇甫岑绝不会这么收手!攻破斥丘城,斩杀高昇、严政只是一个前奏,咱们势必要对他皇甫岑多加防备,毕竟他是以奇袭出名的将军!”

张角心中一笑,自己的女儿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方才还口口声声能说卢植的三个弟子,最后却成了皇甫岑。无疑又加重了自己心中所想。“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多加注意的。”

“这。”张婕儿欲言又止,对着张角施了一礼,然后离去。

看着张婕儿从开始到现在的表现,张角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茶盏,低声道:“如果真要这样,恐怕我真的要多派人手了!”

……

在赶回斥丘城的路上。

皇甫岑**战马的马速比同来时的降了一半,脑海之中似乎在想着东西。

戏志才倒是很惬意,悠闲的骑在战马上,不时的吹着小调。“我说,大人用不着这个样子吧?”看着没有精气神的皇甫岑,戏志才忍不住的说道。

“什么样子?”愣神,转回身的皇甫岑看着戏志才问道:“你说我要什么样子?”

戏志才微怔,皇甫岑很少在外人面前失态,倒是在自己的面前经常会这样,他清楚皇甫岑是把自己当做朋友,可以不用掩饰的朋友,“看起来,大人对子干先生很担忧啊!”

“废话!”

“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子干先生对你们,不,也可以说对你的照顾!”戏志才急忙纠正自己的口误,然后说道。

“你看出来了。”皇甫岑叹了口气,然后把卢植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又同戏志才讲了一遍。

“大人,依我看就照着子干先生的意思吧!”

“这怎么可以,就算有人暗算,我也不会接受的。”皇甫岑断然否定道:“不能让老师陷入危局,如果真是那样,我岂不是对不起老师!”

“嗯。”戏志才点头,在皇甫岑的身上有很多缺点,正直、重义、重情,也恰恰是因为这些东西感染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愿意同他同生共死,而自己也不例外。人无完人,而自己的存在就是拟补这些不足。

“他在想什么呢?”皇甫岑望着天,这一刻似乎想到了张角。

“谁?”

“张角。”

“要让我猜,他在想怎么能抵挡住咱们的进攻!”戏志才想起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有喝的酒,从马鞍上摘下酒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皇甫岑反问。

戏志才早就察觉了皇甫岑的异常,从几年前他对太平道,对张角就表现出不同的感觉,眼下提起张角,估计他心中藏着更多秘密,但戏志才不想问。戏志才从另一方面解道:“张角既然料敌于先,在之前避而不战,就一定为咱们猜到后做好了准备。所以我才这么说。”

“我想听听你的建议,他凭什么?”

“除非不用打,咱们自己就乱了。”戏志才耸耸肩,说道。

“咱们自己乱了?”皇甫岑想了想,却觉得不对,问道:“可他同士人们已经决裂,朝廷上下无外乎四系势力,汉室、士人、外戚、宦官,哪个体系似乎都不可能支持他们,而且天子也一向不喜欢听士人的建议?”

“不听士人的,就没有想过听听宦官的?”

“这怎么可能?”皇甫岑反应很大的惊问道:“他们当初能同士人联合在一起,就是因为看不惯十常侍把持朝政,祸乱大汉,鱼肉百姓!”

“可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戏志才惨淡的笑了笑,补充的说道:“而且,这些人又不是一个人,他们荣华富贵的时间很短,所以总会给自己寻找出路!”

听戏志才之言,皇甫岑恍然大悟的说道:“如果这样,我恐他们进谗言陷害老师!”

“不仅仅是进谗言这么简单!”戏志才摇摇头,笑道:“大人就没有想过天子现在的心情,如今长社之战已经小取战绩,而我们在河北却一直按兵不动,我只怕现在天子心中已然有了间隙!”

“走,咱们走。”皇甫岑急忙拉起戏志才便要上路。

“干什么?”

“咱们这就给天子传书,说清内情!”皇甫岑急道。

“大人糊涂,天子看重的是你的出身,而且你又是天子一手提拔,对他他人自然不同。可是子干先生无论怎么说,都是士人出身,你二人怎可同日而语!”

“呃。”皇甫岑缓了缓,还不敢确定天子刘宏会不会信任自己,即便信任自己,估计对老师卢植也没有那么多的信任!“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

“打!”

“打?”皇甫岑一怔,反问道:“怎么打?”

“虽然我不赞同大人不听帅令,可是大人要是救子干先生,那接下来咱们就要打一场痛快的仗,在天子犹豫期间,拿下广宗,平了太平道,然后这些就自然而解!”

“好!”皇甫岑下定决心,他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他以两千之众,面对气势正盛的数十万黄巾,那将是一条很艰难的战争。“我这就去通知伯珪、玄德他们二人一同进攻!”

说完,打马离去。

戏志才反应慢了些,怒道:“怎么可以这样,等等我!”卸磨杀驴,真是可以。不过,想借助公孙瓒、刘备,恐怕你要失望了,这一回,咱们才真是孤军奋战,以往你的身后总会有支持你的百姓、天子,现在,他们都站在各自立场。大人,你这条路,选的很荆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