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城内。

天色渐渐西转,天边的烈日散发着刺眼的灼热,死守广平城各处要塞的黄巾军士兵们,忍不住烈日的灼晒,伸手抵挡着面前这刺眼的光线。

他们奉命扼守广平城,需要时刻警惕城外的战事,又需要时刻的注意城内那些大户人家的动静,一点都不敢马虎大意,少了张梁和张婕儿,他们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主心骨。虽然留守城内的管亥也是太平道内出了名的勇武之士,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些担忧。

管亥也清楚自己的地位取代不了张梁和张婕儿,所以只能勤于职守,经常在城上、城内巡逻,谨防广平城突发什么变故。

说起来,管亥不认为谁能在旦夕之间便赶到广平城,身在魏郡的白马义从不可能,就更不用说由张梁和张婕儿两人联手对敌的陇西董卓。恰恰在他的心中,最担心的却是城内的这些名门望族,按照他的想法,这些人早就该一杀了之,偏偏张角把他们都留下了。

管亥不清楚,张角这么做是为什么?

偏偏中山富豪甄逸就在几日前入城,带了一批下人住在了广平大户沮家的府下,他知道这是甄逸对黄巾军心中的忌惮,但是……张角交代过,对甄逸要客气,因为日后的粮草救济还需要这北地富豪。可是他不甘心,所以每天都会有三趟亲至沮府察看一番。早中晚,从不耽搁。

管亥的紧密查探也引起了沮煜、甄逸的重视,两个老者做事为人老道,但对兵事却丝毫不懂,见到管亥如此,也只有托付给徐晃、张颌。

现在广平城内同城外的消息被阻隔,徐晃和张颌也不知道城外的战事究竟进行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两人算了算时间,如果不差,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内,广平城外就会有接应的白马义从。

两人商量着如何应对城内敌人。

“只要打开城门,凭借白马义从的身手,很快就能冲破广平城的守卫。”徐晃信誓旦旦的说道:“巷战,不是人多就能行的。”

“嗯。”张颌点了点头,他很清楚白马义从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轻骑兵,每个人都是单打独斗的好手,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豪侠死士,都是因为仰慕皇甫岑白马都尉的名声,投军而来。徐晃说的巷战,对白马义从来说其实很有利。

“而且只要咱们提前动手,解决了这城内的守将,蛾贼不站自溃!”徐晃回身瞧了瞧张颌,说道:“以我看来,每日来沮府探查的那个蛾贼统帅,就应该是剔除张梁,最高的统领。”

“杀他?”张颌迟疑一声,看向徐晃,问道:“我看此人武力不下你我二人,咱们能有机会拿下此人吗?”

“不能拿下也要拿下,哪管是拖住此人,也要给大人的白马义从入城做好充分的准备。”

张颌点头,只要拖住城内守将,打开城池,攻破此地应该毫无悬念。“谁来?”

徐晃看向张颌,却已经给出答案,道:“广平城的城门就由你来打开,管亥就交由我对付!”

张颌也不推辞,多日来的交流,张颌了解,论武力徐晃的力气要大自己几分,对付管亥这种力大无比的家伙,徐晃是最好的选择,而自己所擅之处乃是巧思奇变,骗取诈城这事,也只有自己能做得最好。

“隽乂想好如何诈开城门?”徐晃问道。

“收到信号起,我会装作中山甄家的商队离去,届时把守住城门,等大人的白马义从杀进来。”

“嗯。”张颌的想法无疑是最简单不过了,徐晃语气笃定的说道:“好就这么办,你出城那时,我会让沮家人骗来管亥,拖住他。”

“五十白马义从,怎么分?”张颌问道。

“你四十个老卒,给我留十个就行!”

“那怎么可以。”张颌起身,断然拒绝道:“如果管亥察觉上当受骗,你和这沮府承受的压力将是巨大的!而且,无论如何,此事都要成功,不能给沮家、甄家带来丝毫的损失,这是大人早就交待过的,十个老卒怎能抵挡得住?”

“五十个又能抵挡得住?”徐晃并未理会震惊的张颌,开口道:“给我十个神箭手。此事无需多议,这沮府上下尚有许多家丁护院,人数多达上千人,还能有你的任务艰巨?别忘了,如果城门打不开,大人进不来,我们才要承受毁灭的打击。你和四十个白马老卒身上的担子才是最重的。”

徐晃说得有理,张颌也不反对,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准备。”

“记住。”徐晃叫住张颌道:“破城的机会就在一瞬之间,如果有,决然不能犹豫,要当机立断!”

张颌心思敏捷,也造就了他的胆魄不如徐晃,做事三思而为,在眼下却是有些致命的。

“好,我记住了。”

……

“他们势必要被屠戮殆尽!”张婕儿站在战场之后,瞧着面前如蚂蚁一般席卷整片旷野的西凉军,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低声说道。北风微微扬起,她鬓角边的发丝开始漫天飞舞,就像是一道曙光穿透云层,然后慢慢滑落,最后飘在战场之上。

此一刻,张婕儿就像是决战天下的弈棋者。

而棋子,就是董卓的西凉军和张梁带领的黄巾军。

“杀啊!”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席卷着身陷泥潭的西凉铁骑,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黄巾军,不过整片战场上很难见到完整的西凉铁骑的旗号。

即便董卓和李儒也被围困在此地。

“呸!”吐了口嘴唇上的血水,董卓拨马拼命的厮杀,冲着李儒喊道:“快让张济带着步卒冲杀出一条血路。”

李儒眼下自身难保,怎能杀得出去,只得高声呐喊:“步卒前队变后队,冲出去,冲出去!”

不过李儒的呼喊很快被湮灭在了两方的厮杀声中。

虽然董卓和李儒的命令,张济没有听到,但张济也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瞧见西凉铁骑身陷泥潭的变故,又有身旁如潮水般冲过来的黄巾蛾贼,他又怎能不清楚,当即下令道:“前队变后队,举枪——冲!”

西凉步卒多是由魏郡招募的新兵,真正的精锐还都是身陷泥潭的西凉铁骑。

西凉军的步卒在后,本是要收割被铁骑踏过后残余的生命,却不想就在这旦夕之间事情发生了如此的转变。

瞧见如此大的战场,他们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神色紧张的环看身旁的同伴,在一些老卒的带领下,强压心头的恐惧,颤巍着双手,举枪在前,向前冲杀!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用弓弩压阵,如果有弓弩在手,或许眼下也不必这么被动,所幸,还是有一些老卒顶住了压力,否则,这支新兵早就在如潮水一般的黄巾军的冲击下,四散逃溃。

“不要慌,不要慌。”张济冲在最前,手中环首刀上下纷飞,努力的为身后的新兵做好典范,身为老将,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忧虑,道:“只要能顶得住这阵冲击,咱们就能杀出去!杀出去!”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如果溃散,那么就是各自粉身碎骨的时刻。

西凉步卒还是顶住了一些压力,为正在撤退的西凉铁骑铺垫了一些时间。

董卓挥舞着长槊,对着李傕、郭汜吼道:“你们分开两翼,狙击敌人,让骑兵聚集起来,不要各自为战。”

骑兵各自为战,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灾难,只有聚集起来,给出一定的缓冲地带,发起冲击,才是骑兵的王道。当然,事实上,在这种溃败之后的乱战中,再次聚集,这对骑兵是个很艰难的挑战。

“樊稠,你去保护文优,如果文优出了事,老夫斩了你全家!”董卓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智囊李儒,怒声瞪向樊稠。

樊稠本在浴血奋战,听到董卓这声命令,也不敢大意,当即向李儒靠过去。

西凉铁骑在步卒的拼杀下,缓冲出一定的空间,也正慢慢退出泥潭。

率领黄巾军拼命围剿西凉铁骑的张梁见此,心中大急,如果让西凉铁骑再次聚集,并有一定的缓冲,那势必会对所有的黄巾军造成很大的损伤。

骑兵的铁蹄是冷漠无情的。

“不能。绝对不能。”张梁一边擦着脸上的血水,一边观察着旷野之内的战事,瞧清楚董卓的意图后,狠了狠心,无毒不丈夫,既然怎么都是损伤,那就只有用黄巾军的人力彻底的压缩旷野之上的空间,进而冲垮黄巾步卒。

而眼下最能振奋黄巾军的军心,也只有自己奋勇杀敌鼓舞士气了。

想此,张梁紧紧身上的腰带,用布系好伤口,瞧着面前越来越聚集的西凉铁骑,对着身旁的黄巾军吼道:“兄弟们,黄天显灵,大良贤师乃上承天意,下承民意,西凉铁骑并不是坚不可摧,你们看到他们人马栽倒的景象了吗?”

“看到了。”

“所以,西凉铁骑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堆粪土,我们这么多人还不能杀光他们,黄天都不会原谅我们,诸位,随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