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四年,十一月。

时光过得总是很快,在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日子里,一如长了翅膀的箭,穿透时空。

眨眼之间,两个月即过,瑞雪纷飞。卢植的草庐内皇甫岑点着炉火取暖,身披几个毡毯的他似乎还觉得不够热,整个人蜷缩在面前的炉火之中。

“呦!老二,你看我们打回什么来了?”人影未至,嗓音先到。粗犷洪亮的嗓音穿透几间茅草屋,直直的走向皇甫岑。

“呃。伯珪大哥,小声些,师父在注经。”皇甫岑竖起食指示意公孙瓒声音小一点。

“哦。”公孙瓒低声偷着瞄了一眼里屋,并不见动静,紧张的心情舒缓,凑到皇甫岑的身旁,张开双手取暖,侧头看向皇甫岑,取笑道:“老二,你可真不禁冻,这还没到腊月里,你就受不了?”

闻此,皇甫岑白了一样公孙瓒,自己能跟你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比吗?如果在后世,自己倒不缺什么防寒衣物,只是汉末,这些动物毛皮虽暖,却缝制的不够精密,哪哪都漏风。无趣道:“受得了,受得了。千年老二这个称呼我都收了,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嘿嘿。”听闻皇甫岑埋怨自己还叫他老二这个称呼,公孙瓒狡诈的干笑几声,挠挠头笑道:“老二,不是为兄说你,你说说论年纪,你没我大吧?”

“这倒是。”皇甫岑不明公孙瓒要东拉西扯些什么,只好点头应允。不过皇甫岑俨然不已公孙瓒比自己大为悲。

“再说说。先拜师的也是我吧?”

皇甫岑再点头,顺势招呼着从远处过来的卢玥儿道:“妮子,伯珪大哥打回来的猎物,做一顿丰富的晚宴,咱们吃了吧。”

“好嘞。”卢玥儿笑着拿过公孙瓒手中的猎物,一脸欣喜的说道:“呦,好肥的一只兔子,伯珪大哥你真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你伯珪大哥我是什么人。”听闻卢玥儿的夸奖,公孙瓒扯开嗓子大笑道。偷瞄见皇甫岑在自己身旁偷笑,一阵不忿,接着嚷嚷道:“论武,你也不及我。”公孙瓒说这话的时候白着皇甫岑几眼,那意思,无需你同不同意,论武我为尊。

皇甫岑笑着点点头,有时候公孙瓒还真有些孩子气,反倒是皇甫岑的表现很成熟稳重的承认道:“还有什么,你说,只要说出来,我就不及你。”

公孙瓒摆摆手,道:“总之,一句话,很多东西,你只能屈居我公孙瓒之下,所以……这个千年老二你是当定了。”

皇甫岑并未理会公孙瓒,手里用铁钩翻滚着面前的炭火,心中好笑,什么事情都是两个人比,倒过来说,第一也是第二。

“咳咳。”

两声轻咳,再次打断皇甫岑同公孙瓒的谈话。公孙瓒急忙给了皇甫岑一个眼色。

皇甫岑起身,迎向内堂,走到门帘后,恭敬的问道:“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嗯。”从内堂之内传出一句缓缓的沉吟声,卢植道:“伯珪回来了吗?”

“是,老师。”未待皇甫岑开口,公孙瓒急忙席地起身,走到卷帘之前,恭敬的回道。

“好,你们都在,那就都进来吧。”

淡淡地一句话,听在皇甫岑耳中却是蛮多意味。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卢植就一直呆在自己的书房没有出来,举止形态异常的反常,看起来卢植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说。

公孙瓒心细没有皇甫岑一般的细腻,本能的向前走进卢植的书房内。

挑起卷帘,皇甫岑、公孙瓒看到卢植正驻笔,收起了手中的书卷,淡淡道:“都坐吧。”

皇甫岑、公孙瓒并未开口,盯着面前的卢植,不明的对视一眼。

卢植也不开口,流淌的空气开始停止。

良久,卢植才开口道:“伯珪、煜儿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提前通知你们一声。”

“嗯?”两人彼此看了看,又把目光转回到卢植面前。最后由公孙瓒沉吟不住,抬头看向皇甫岑,凝声问道:“师父,你老有什么就直说吧。”

“唉!”卢植抬头停顿了好一阵儿,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的说道:“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为师已经收到朝廷的征调,入京了。”

“什么?”公孙瓒大惊声色,伏地而起,上前抓住卢植的双手,似乎并不相信的问道:“师父,这是为什么呀?”

皇甫岑似乎早就猜到一番,并没有公孙瓒那样的慌张,他一直在思考,卢植去京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还是有什么迫不得已。总之,皇甫岑不会认为老师卢植是贪慕权贵,才入京的。

卢植安抚下公孙瓒,看了眼皇甫岑,有些惊奇皇甫岑的反应,这个反应就好像是知道自己下定决心要走似的,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不靠谱的事情,解释道:“为师年初被拜九江太守,假借有疾在身,辞官归家,家居著书,这些时日,治下弟子多有你二人照顾,为师才能安心完成《尚书章名》、《仪礼解诂》、《周官礼注》、《礼记解诂》。”

“师父,因何这么说?”皇甫岑劝解道,对于卢植他心中一直是心存仰慕的。

“可是你们也知道,为师我的情况。”卢植环顾了一下茅庐草堂,唏嘘道:“家贫,无力缮写,只愿行能书生二人,共赴东观,修订誊录。重立《毛诗》、《左氏春秋》、《周礼》于学官。”

“师父,不是还有我们吗?”公孙瓒暗叹自己竟然不了解师父近况,言道。

“你们终究是有朝一日离我而去的,晚别早离都是那么一回事,更何况,为师能教的早已教完。未能传授的你们一时半刻也不能掌握,今后如果有机会,入京再授业。”

公孙瓒还想开口再劝诫,却被身旁的皇甫岑拉了一把,到嘴的话又被声声咽了下去。

“为师,唯一忧虑的仅是你们二人。”卢植这话倒是不假,除却刘备年少不说,文武之中,最有出息的两人就是面前的两个徒弟。人称“庐下双壁”,卢植焉能不重视。

“师父,徒儿愿随你老入京。”公孙瓒抱拳称道。

皇甫岑想了想自己也无处可去,朝着卢植抱拳相称,也愿随行。

“不。”卢植摇了摇头,低声道:“去洛阳的事,只有我的家眷,你同伯珪暂时最好都不要去。”卢植的语气很生硬,如命令一般无常。

“为什么?”性情豪放的公孙瓒不解的问道。

卢植看了看公孙瓒,道:“在过几年,伯珪你就到而立之年,大丈夫立于世,焉能无功无业?更何况辽西令支后继无人,嫡子一脉,尚需你回去执掌。”

听闻卢植的斥责,公孙瓒自知无趣的点点头。

“回到辽西后,要收敛你的脾气,不要恣意妄为,涿县邹家、崔家的事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卢植直指公孙瓒的命脉,公孙瓒如果能听从自己的建议,日后还能成为一代名将。

“知道了。”卢植不止几次三番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对此公孙瓒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过卢植在前,缺又不敢顶撞。

卢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皇甫岑的身上,略有犹豫,有些犹豫,却始终没有开口。

公孙瓒虽然豪放,但心细却是很细腻的,见卢植如此,知道卢植有些不方便的话要同皇甫岑讲,禀拳告退。

公孙瓒刚刚出去,卢植就转过身来对着皇甫岑问道:“煜儿,你已知为师为什么入京了?”

皇甫岑不敢肯定的点点头。

“哦,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么为师也不瞒你了,上一次郑玄、蔡邕他们邀我入京,就是为党人一事谋划。”

闻此,皇甫岑略有一丝意料之中又有些紧张的呢喃道:“我就知道他们来此就是为了党锢之事。”

“你说什么呢?”卢植惊问。

“哦,没有什么,此去,老师当谨慎为之,党人不可全信。”皇甫岑清楚的知道明年,党锢将第二次爆发,史上,卢植并未受到牵连,可是谁又知道眼下是非因果。

“嗯。”卢植看了眼皇甫岑,错误的理解为几月前那场夜宴,让皇甫岑心中对党人不满,有些惋惜的说道:“如果不是上次为师带你去赴宴,这趟入京为师到真想带着你。”

皇甫岑不是公孙瓒,一来年纪小,二来没有家世羁绊,提早的进京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好处,但是哪里想到一场酒宴,几乎断绝了皇甫岑再入仕途的路,总不能去投靠宦官吧?看看当今太尉段颎的下场,就知道了。

“不怨老师,都是弟子鲁莽。”皇甫岑点点头,虽然有些惋惜,但皇甫岑并不后悔那么做,如果再来一次,皇甫岑依然会选择那么做。

“嗯。难得你这么看的开,为师不让你们进京,就是想让你们远离这群士人,明年也许将会有些……”话到此处,卢植摇了摇手,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明年,皇甫岑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心中想起党锢一事,一阵说不出来的感情。

“对了,如果你要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跟着伯珪去辽西见识见识,日后也好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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