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羌氐、辽东乌丸等处的叛乱接连平定之后,大汉陷入一种平静之中,就连天子北上巡视旧宅都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对,而且也只有洛阳、冀州两处的官员知道天子北巡的消息。其他各处一如往常,这就是大汉帝国。很少能够看见他们慌张骚乱,但也很少能够瞧见他们意气奋发。

但隐藏在暗流之下的却是各处捕风捉影的串联和猜测。

这些不仅各股势力都知道,就连天子刘宏本人也很清楚,这些年他就是成长在这种朝斗之中的。

当然星夜兼程南下的皇甫岑也清楚。

他知道自己可能会碰到谁,又会有什么麻烦?

一路上甚至都来不及同徐晃和张颌交谈,快马加鞭的赶往幽州,选了条便捷的路线,皇甫岑没有打算过多的停留在刘虞处。

但好在刘虞也非同常人,似乎早就猜到了皇甫岑得胜南下的消息,一早的赶往卢龙塞,在卢龙塞等待着皇甫岑。

刘虞很想要知道辽东的事态,如果皇甫岑真的打赢了,那么接下来更多关于辽东鲜卑、三郡乌丸等势力的去留问题,本来这应该是同骑都尉(两千石要职)公孙瓒相商的,但刘虞也清楚公孙瓒对自己成见很深,只有先找皇甫岑了解后,才好在寻解决问题。毕竟皇甫岑是公孙瓒的兄弟,又是只身深入虎穴的。

所以,刘虞不得不见。

至于输的问题,刘虞没有想过,理所当然的以为皇甫岑就该拿下辽东胡虏。

就仿佛刘虞很信任皇甫岑能够解决营口的汉卒。

就连站在刘虞身旁的魏攸都忍不住调笑几句,道:“大人如今对白马都尉的信任都超过我等。”

“还不是你魏攸信誓旦旦。”

刘虞笑了笑,随即调侃的把衣袖背负于后,挺拔高挑的身子凝望着遥远的天际,那里正飘着阵阵雪花。

入冬之后的卢龙塞,要比洛阳冷了许多,就连比之当年的甘陵国都冷上几分。冰冻的塞外,隐约看得见,几处冰雪覆盖的山丘涌动。

刘虞眼睛一动,仔细的端详着。

“是谁?”

瞧见刘虞的举动,魏攸转回身端详着远处,然后低声问道。

刘虞没有答话,依旧仔细的端详凝视。

慢慢那涌动的东西,慢慢靠近,由远及近,靠至近前后,依稀能辨别出是三个骑着战马的人。

“是皇甫岑。”

魏攸一喊。

“快快打开寨门。”

刘虞转回身冲着身旁的人影,低声吼道。

早就有守在城寨之下的侍卫上前打开寨门。

“先生,随我去见见这个白马都尉!”尽管没有看到对面来人的样貌,但凭刘虞的猜测已经断定面前而来这个人就是白马都尉——皇甫岑。也许政见不一,也许相交不深,但是刘虞能够肯定的就是皇甫岑一定打赢了营口之战。

这是什么感觉?

不言而喻,皇甫岑这次随行护驾,必定会受到不一样的待遇,能够只身救他结义兄弟,已经让天下豪杰刮目相看,此番能够全身而退,就更加能让其威望大增。让大汉疆域的安定呈现一种自豪之感。

上一次,是八百人打散十万鲜卑。

这一次,他皇甫岑只身一人,竟然能够击退数十万之众,还能有什么形容他?

不等皇甫岑,刘虞已经激动不已。

大汉辽东在他的监管之下,终于开始走上了安宁,这份功绩自有后人平说。

之前的种种猜测,种种质疑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大汉,有皇甫岑何其幸在!”

与此同时,刘虞朝着城下走时,嘴里不停的呢喃道。

“大汉,有皇甫岑何其幸在!”

恐怕不只刘虞有这般想法,就连久居边塞的其他人能够想到那样、这样的场面都会有这样的感慨。

鲜卑、乌丸、高句丽皆已经臣服大汉。

魏攸却比刘虞冷静多了,当年他毕竟在昌黎城经历过这样的大仗,他知道那种大仗时,各种逼人的气势,各种紧迫究竟何在?又该怎么能化解。但刘虞一切都太想当然了,对面只来三人谁能断定,皇甫岑是赢还是输?亦或是逃出来的,或者更有可能是追兵将至,试图要一举攻克卢龙塞。最重要的是,如果输和赢,怎么都不见公孙瓒?

按理说,魏攸可比刘虞同皇甫岑的感情深。

但是,魏攸显然要比刘虞冷静的多,想得多。因为,现在的魏攸整个心思都被朝廷征调皇甫岑护驾随行的消息扰的装不下其他的事情。

毕竟,皇甫岑还不知道,天子征调他随行护驾的消息,此等消息甚至可以掩盖住皇甫岑大胜的消息。

这中蕴含的阴谋,魏攸只要想一想,就能察觉这中的水有多深!

偏偏皇甫岑现在还不清楚,魏攸在想,如果营口之战真的败了,或者胜负不分,一方面是兄弟情义;一方面是君臣情谊,皇甫岑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选择。

在之前,魏攸无需担忧,只是因为皇甫岑毕竟没有亲自见到天子使臣,更没有接到天子圣旨,皇甫岑有推脱。可眼下,刘虞在此,如果见到了皇甫岑就再无推脱的理由了。

这点无需置疑,就该明了的问题。

虽然刘虞来此地,目的很多,但未尝没有催促皇甫岑南下随行护驾之意,如果真的出现魏攸所想,那么皇甫岑还会不会南下?

“打赢就最好了,最好了!”

魏攸心中默默祈祷。

“驾~~~~驾!”

马蹄声渐进,三匹战马几乎不分先后的赶到卢龙塞下。

刘虞正在拱手相望。

似鹅毛般大的雪花就散落在他的身后。

皇甫岑从战马之上,跳下来,朝着刘虞拱拱手,道:“见过刺史大人。”

刘虞则是笑着给皇甫岑牵马执鞭,道:“虞在此久候,只待将军佳音,不知……”回身望去,刘虞的脸色立刻拉了下来,皇甫岑身后两人浑身上下竟然一丝破陋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打过仗的士卒。

刘虞在担忧,皇甫岑究竟有没有去营口营救?难道只是做个样子,那再幽州借走的几千兵马如今又何在?

此时,刘虞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根本就没有去意识到这些。

魏攸从后赶来,瞧见皇甫岑一喜,不论输赢,皇甫岑毕竟还活着,河东集团就不会垮掉。

停顿片刻后。

魏攸意识到刘虞的尴尬,随即解围道:“将军,怎么不见辽东士卒,公孙……”疑问之音拉长,魏攸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皇甫岑却拿过刘虞手中的马鞭,笑笑道:“岑正有一事要与大人要说。”

“哦。哦。”

“刺史大人,岑此番能够全身而退多由众人相助,高句丽发兵,乌丸暗助,才会有此大捷。”

“大捷?”刘虞敏感的抬头望着皇甫岑,伸手拉了下皇甫岑的手臂,问道:“你说大捷?”

瞧见刘虞如此姿态。

身后没有开口的徐晃和张颌笑了笑,似乎对两千石大员的表现很满意一般,颔首不语。

皇甫岑并没有炫耀邀功之意,只是别有深意的瞧了眼魏攸,然后盯着刘虞道:“高句丽北御鲜卑,南有三韩袭扰,特借兵三千,此事,望刺史上书陛下严明。”

“哦,好,好,好。”刘虞连忙点头,甚至都来不及听皇甫岑说的内容,问道:“这一仗究竟如何?大人为何只身而来。”

皇甫岑推脱道:“兄长公孙瓒和刘备皆在营口,只因敌酋过多,又要安抚投诚乌丸,暂时分不开身,稍后,孟益孟将军还会去幽州交接此事,只是没有想到大人竟然身在卢龙。”

“已经打胜了?怎么胜的?”

刘虞道。

皇甫岑摆摆手,道:“诸事已经交代完全,我还要马不停蹄的南下,此时不是时间同大人相聊。”

“呃。”

刘虞一怔。

魏攸闻此,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凝聚在一起,抬头望向皇甫岑身后的徐晃、张颌,问向皇甫岑道:“大人已经知道天子征调一事?”

皇甫岑翻身上马,点点头。

见皇甫岑如此镇定,魏攸放心的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营口的事情已经安定,皇甫岑南下护驾的机会还会有,只是暂时还瞧不出危机。

但魏攸清楚,不是胡乱撺掇之际。

要让皇甫岑快速回军北上。

刘虞还在回味着营口胜负的消息,还没有缓过神来。

皇甫岑已经跨上战马,翻身而走。

身后的徐晃和张颌在后紧紧跟随。

来如风,去无影。

整个卢龙塞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皇甫岑已经走了,其他人也没有发现皇甫岑跃过卢龙塞离去。

魏攸则是望着皇甫岑的背影,拳头狠狠地挥舞了一下,虽然皇甫岑说的简明概要,但魏攸能够瞧得出这一仗的艰难,还有打完这一仗后带来的接连反应。

那些暗流涌动的源头,他们都不得不瞧一瞧这一仗之下的皇甫岑,衡量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胆色敢如此行事?

很难想象,这短暂的旋风能够引起什么样的共鸣。

刘虞依旧那副震惊的模样,他能想象到营口之处究竟沉积多少万的敌人,然后一半降,然后一半散,死尸遍地,几十万降军放下兵刃,自此,辽东再无边患。

这等功绩,已经直追班定远、霍骠骑。

虽然他相信皇甫岑会胜,却没有想到,这种兵不血刃的胜法,这等义士,刘虞由心的感到恐惧。许久才淡淡道:“好一个三明之后!”一句话饱含多种情感,最突出的却是刘虞对皇甫岑有种莫名的敬仰。刘虞相信等大汉整个天下都会得知这个消息后,都会有自己这种感慨,偌大的北疆,从并州、幽州到辽东,从此再无边患,这是何等功绩,何等的荣耀?

……

平城。

关羽一身戎装,负手城上,观望着辽东方向。对于皇甫岑的担忧,此时已经异常明显,往常,他还没有这般担忧,可是衣袖那封送来已久的信笺,时时提醒他,这一次或许真的是皇甫岑最艰难的危机。

危机,莫大的危机。

是生死关头的危机,而且还是接二连三引发的危机,很有可能让皇甫岑死无葬身之地的危机。这种危机感是莫名的,谁也不能分得清敌人在哪里,又有用什么样的手段威胁到谁?

营口之难,已经难比登天。

河东皇甫岑只身前往,虽然义气凌然,却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而且,等他打赢了辽东,等待他的还有天子北巡这般事宜。

所幸,河东上下还是有很多目光长远之人,能够看得清这事实,麴义率先带军而回,无疑减少了随行护驾的时间,至少能够保证有军队能够阻拦黑山贼军异动。

如果不是要事在身,关羽还真不想呆在平城,耗费时间。

“蹬!瞪!蹬!”

脚步声响起,颜良一脸严肃色的靠近关羽。

文丑亦无声音的靠近他的身后,慢慢靠近二人。

关羽吐出一股哈气后,开口道:“颜将军,何事?”

“吕布不见了。”

“吕布?”关羽心中一惊,忙转回头盯着颜良道:“怎么回不见了?”

平城内外,眼下的明暗敌人,如今也只剩下并州刺史丁原留下的几万士卒。关羽兵力不足,唯有三千步卒,八百重骑,要不是改组了匈奴的胡骑,或许始终无法阻挡敌人的阻击。

而现在唯一担忧,也是最大的隐患,正是丁原手下那吕布。

吕布一人足可抵挡千军,现在不知吕布踪迹,就更不用说如何对敌。

“吕布会去哪里?”

关羽转回头瞧着身旁的颜良、文丑,循声问道。

两个人没有回答,只是彼此凝视不语。

停顿了一下,文丑问道:“会不会是被丁原派了出去?”

颜良不语,倒是点了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北地无患,天子北巡的消息也只有洛阳、冀州等地的官员知道,但凭丁原的身份不见得能够得知多少吧?再者,丁原派出吕布干什么?吕布要是出现在冀州,岂不是对丁原很不利,间接的不打自招了吗!”颜良始终不相信,丁原会这么蠢的派吕布前往,如果真是那样,对丁原来说,无疑是给他自己造成一个紧迫的危机。

文丑摇头,道:“不是说被派往河间,你们有没有想过,吕布会半路截杀大人?”

“这。”颜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至于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吗?”

“利益面前无差别。”文丑点头道:“我们毕竟在并州抢了丁原的风头和功劳,让丁原一无所获。关将军此番又擒得于扶罗,收编其匈奴胡骑,丁原必定眼红。他已经再无扩张之际。”

见文丑分析如此有理,关羽也附和的回道:“如果想要夺取并州全部利益,他势必要吞并我军,而我部人马有河东为后,又有大人凝聚军心,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打散的,他丁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大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丁原有这个胆子?”

颜良深吸一口气,不相信丁原会有如此胆魄。

“颜良,除了吕布一人,他们的兵马可有减少?”

“没有。”

颜良点头回道。

“那就对了。”关羽猛然转回身,一撩甲胄,抬头凝望着身旁的颜良、文丑道:“如果猜的没错,丁原定是想借助吕布的手,暗中除却大人,这样可以悄无声息的解决此时,还不必表露身份,大人危矣!”

“危矣?”颜良急道:“现在都不清楚大人在营口生死,又来吕布这厮,我们该如何应对?”

关羽转回身,道:“麴将军送信而来,让我务必保证平城安全,全并州上下。”

“那我们就按兵不动?”

颜良跟着皇甫岑的时间长,当初中山马场的那番话时时敲打着颜良不能忘记曾经的情分,可是眼下,关羽却如此说法,怎能让颜良冷静下来。

“颜良,听关将军说话!”

文丑一直都很冷静,瞧见关羽神色忧虑,示意颜良不要生事。

“哼!”颜良一甩衣袖,蹲坐一旁,眼望辽东,现在他很担忧皇甫岑,对于吕布在未来并州之前,他一直认为只是传闻厉害而已,但到了平城后,几番接触下来,颜良发现,吕布武力非是自己能敌,即便同文丑联手也不见得能动得了他几分,即便是“老韩”也不一定是吕布的对手,才知道为什么把张颌、徐晃调走,让自己二人协同关羽对敌。眼下,从麴义那里传来的消息,更加让颜良担忧不已,白马义从之中武力最牛的黄忠不在其身旁,只有张颌和徐晃,寻常时候,倒是也能保护皇甫岑南下,可要真是遇到吕布,颜良不认为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颜良更是担忧不已,在也坐立不住,起身吼道:“不行,我去寻大人去!”

“等等。”文丑上前拉住颜良,回身瞧向关羽,劝解道:“现在大人在何处犹未可知,你到哪里去找?”

“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哎!”

“这样吧。”犹豫再三,关羽抬头凝望二人,道:“大人势必会最先赶到河间,河间府有黄汉升在,吕布不足为虑,只有麴义军中尚未大将,大人要随行护驾,必定去寻麴义,你二人先只身去往麴义军中,一路上多多打听吕布的消息。”

见关羽点头,颜良一喜,抓住文丑的手臂,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