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罕。

抱罕在凉州境内,金城之西,陇西之北,地方虽然不大,但山路阻隔,大军很难靠近,当地军民羌、氐、汉相互杂居,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大汉朝廷对这里也一向疏于管制。汉灵帝中平元年(184年),枹罕宋建割据自立,建元置百官,自号"河首平汉王"。后史载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遣夏侯渊讨伐,屠枹罕,将城池夷为平地,宋建不知所终。

宋建本为羌胡,因仰慕汉学,进而自己给自己起了个汉人的名字。

此时宋建势小,相比韩遂、王国、马腾等,对大汉还造不成太大的威胁,正因为如此,朝廷的大军,没有对他们进行穷追猛打的围剿,相反,更多的重心放在了韩遂羌乱之地。

对此,也从没有人把大汉朝廷的军队放在心上,不过最近却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事,因为不仅大汉四万西凉军连番发生变故,就连韩遂、王国、马腾这股联盟势力都已经发生了可以影响整个抱罕政权的变故。

因为抱罕最坚实的靠山便是金城郡的韩遂,如果韩遂等人被灭,那么整个凉州剩下的叛军也只有自己一支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为此,贪图享受的宋佳也坐立不住,聚集部下商议此事,并频频派出探子前去打探。说是前去,也不过是去往金城郡打探消息。

宋建部下,倒是有几个汉人,不过谈起行军打仗,他们这些人倒是用不上了,寻常时候给宋建出出主意还是有能力的。

其中尤属关紧为重。

宋建名字起的虽然文雅,但样貌长相却是典型的羌氐人,也是常见的混血儿。坐在虎皮高脚椅巡视眼前站着的文武百官,最后还是落在关紧的身上,咳嗽几声,缓缓往常的大嗓门,道:“关相,你猜测马超是如何请动三十六生羌的?”

宋建设百官,自称河首平汉王,使关紧为相。

闻此,关紧轻捻胡须,沉吟一刻,然后道:“大王,马家世代与羌人联姻,能请动三十六生羌也不难!”关紧知道宋建的野心很大,要不然当时谋反自立之时,也不会自称河首、平汉,俨然没有把河西大大小小的势力放在眼里,甚至图谋大汉的意图,这宋建也未尝没有。但是宋建实力究竟有多大,关紧还是十分清楚。

时下,羌人中,威名最甚的就属这三十六生羌。

宋建如此重视也未尝没有道理,毕竟他的部下能征善战的将士也大多是羌氐,凭借三十六生羌的威名,这些将士究竟还会不会拼命死战犹未可知!

这不仅是宋建最担忧的,也是关紧最担忧的。

“哎呀,真是闹不懂,你们汉人怎么那么多事?”宋建一脸抱怨,时不时的提醒着什么,然后不满的回应道:“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大家都是反抗大汉的,就应该抱成团,一起抗汉!”

宋建纵然在狂妄,也知道大汉不好惹,更何况,眼下大汉四万西凉军更换主帅,皇甫嵩重新披挂上阵,来势汹汹自是不提,就连挡在自己面前的几股叛军也陷入内讧之中,危机自然就靠近了。

听此,关紧不解释的摇摇头。

内斗永远都是汉人的天性,自己又何尝不是。

“关相,听探马来报,韩遂虽然斩了王国、马腾,却跑了庞德,庞德困守秃山,待马超携三十六羌前来救援,大败韩遂军,韩遂军虽然有十万之众,却已经退回金城县,以关相之见,韩遂、马超谁胜谁负?我们……是否有利可图?”

关紧心中暗叹,这个时候宋建还会想着反咬一口韩遂、马腾,真是不自量力,随即回道:“大王,此时反咬韩遂是为不智!”

“哦,可是唇亡齿寒?”

宋建仰慕汉学,多少也会动些脑子,随即回应道。

“此为其一。”

“还有?”

宋建不明的问道。

“当然。”关紧上前,脚下不停踱步,在羌氐胡虏之中没有中原那么多礼节,关紧也没有那么拘谨,解释道:“其二是韩遂虽然大败,可是佣兵十万,当得河西劲敌。”

“三十六生羌也不是好相与的!”

宋建一撇嘴,回道。

“那大王是有信心对付十万大军了?”

宋建没有回答,却是在冥想,估计着自己有几分的把握。

“还是大王能够说服三十六生羌相助?”

关紧一提三十六生羌,宋建反倒是凝眉想了想,摇头承认道:“休提我去劝服三十六生羌,恐怕,这三十六生羌的首领七月来到,我的部下都会投靠。”说话间,宋建想起羌人之中的誓言。

巫术在汉很流行,尤其是羌氐、西南夷等地之中。

所以,迷信一般的誓言,对他们也很有威慑力。

为此,三十六生羌大豪帅七月对他们的羌氐威慑力很大。很多时候,宋建的部下都会争相投靠。话句话说,在战场上,明明是敌人,很有可能瞬息万变之间,便成为战友。

关紧抬头瞧着宋建,猜测着宋建的心思,在宋建的心目中究竟是如何定位与三十六生羌的关系,是敌还是友?某种方面来说,决定着关紧所想的某个方向。

见宋建凝眉不语,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的轻松。

关紧便清楚的知道,宋建必定不会甘心屈从于三十六生羌,随即笑笑道:“大王,我们现在唯一的退路只有两条!”

“哪两条?”

宋建探下身子问道。

关紧回应道:“一是我们退往十三氐道,氐人虽然粗蛮,但地处偏远,大汉监管不利,而且我们同样可以高枕无忧,不过……”

未等关紧说完,宋建摇头回应道:“不过,十三氐道地荒人稀,我等如何生存?”

瞧见宋建迟疑,关紧再言,道:“还有一条路。”

“何路?”

“三十六生羌野心不小,大王如果巩固霸业,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合韩遂铲除三十六生羌。”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堂下羌人纷乱起来,不绝于耳的吵杂声响彻整个大堂。

“什么……吞并三十六生羌,不要命了?”

“该死的汉狗,他知不知道三十六生羌在我族人心目中的地位?”

“听闻七月大豪帅可是非同一般的豪爽,我们怎能干出如此龌龊之事,更何况三十六羌非同小觑。”

“那韩遂算个什么狗东西,先杀北宫伯玉、边章、李文侯,再杀王国、马腾,哼!”

……

此起彼伏的骂声不绝于耳。

宋建并未制止,等声音削弱后,他才抬头凝视着关紧道:“你可知道,这韩遂忘恩负义,几度斩杀盟友,如果我们真要同他联盟,一样有被杀的可能。”

“不会,至少近期,再没有消灭三十六生羌之时是不会的!”关紧重复的回头瞧着宋建,然后重复道:“至于以后会不会,那就要看大王的了,大王也总不会眼见韩遂一天比一天势大吧?”

听闻这么一说,宋建走下高脚椅,踱步几下,然后抬头瞧着关紧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三十六生羌还是韩遂?”

“两者。”

“一半一半!”

“好!”宋建回身猛击高脚椅,然后扬声道:“既然如此,定然杀他个天翻地覆,不过,韩遂那里还要劳烦先生去联谊。”

宋建话音刚落,关紧眉梢便喜悦的一挑,然后笑了笑,回应道:“大王,臣在来时,已经瞧见有韩遂使者入寨,如果没有猜错,韩遂已经早就打算有意联合大王。”

“好!好!好!”连道三声好后,宋建起身,并没有注意到关紧眼中的笑意,然后轻声回应道:“使者在哪里,大家与我共迎!”

……

阎府。

夜还未落的时候,阎府上下就已经陷入了一片沸腾,阎府上下的男女仆从虽然不是很清楚当年阎韩两家的恩怨,可是当听说阎行几番被陷害一事后,就各自担忧起自家的前程。

毕竟身处阎行的府邸,谁也说不准那一日,阎行同韩遂翻脸了,他们的小命还会保得住保不住。

这中尤属韩遂的女儿,阎行的妻子担忧最甚。

以往之时,阎氏本以为父亲韩遂同阎行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却没有想到事情忽转急下,阎行从西凉军出来后,竟然被诬陷,然后立功赎罪的时候,竟然被兄弟韩成几度拖后腿,生生拉了下来,最后竟然被甩在最后的断后,无疑是在威逼阎行谋反,想到这里阎氏的眼眶就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就在她独自黯然销魂之时,阎行正从外而来,一眼瞧见倚门相望的阎氏,什么都没有说,直径的走往后院。

现在,阎行整个脑子都很乱,眼中自然没有阎氏的身影。

瞧见阎行如此,阎氏整个人的脸色又沉下去几分,瞧着渐远的阎行,犹犹豫豫的停顿几下,然后才跟了过去,轻声的问道:“还好吗?”

“恩。”

阎行回应了一声。

可这一声回应却生生断了两个人间的谈话,空气之中的气氛顿时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阎行先开口说了句话,道:“没事,你先休息去吧!”

“可是父亲那里……”

话到这里,阎氏停顿,谨慎的瞧着阎行。

她这番举动倒不是平日里阎行对她有多大的冷漠、伤害,反而阎行对阎氏极好,并没有因为韩遂的关系而又任何委屈她,在外人眼里看来,阎行这是忌惮韩遂才有的举动,事实上却不然,两人的关系确实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听闻妻子阎氏口诉这些,阎行倒是无奈的抬头望着阎氏,眼眶之中竟然有了些少许的泪痕。

天大的事儿,都难见到阎行如此。

今天阎行这般,究竟是如何想的?

阎氏仿佛从这丝目光中察觉到阎行的决心,而这个决心,仿佛就是阎氏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正如阎氏所想,许久都不曾多言的阎行,从床榻之上缓缓起身,然后盯着阎氏,问道:“如果……”

“不,没有如果。”

未等阎行说完,阎氏便上前阻止阎行说出口。

阎行轻轻推开阎氏的手臂,目光盯着阎氏,一动不动,饱含着太多的情愫,然后低吟道:“这一次,你必须做出选择,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阎行都不会阻拦你!”

闻此,阎氏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已经知道,阎行的心意。

“不是我不退让,可是这十几年来,我换来的却是什么?”

阎行悲痛欲绝的放声说道。

阎氏抬头瞧着已经有些悲怆的阎行,她很了解阎行这些来忍受的痛苦,这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做,才做出的决定。可事实上,父兄从没有把阎行当做自家人,阎行能有今天,也不难预料。

闻此,阎氏转回身,擦掉眼角的泪水,淡淡的回应道:“不论夫君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妾身一定支持夫君的决定。”说完,阎氏掩面而去。

泪水已经抑制不住。

往往,在感情中挣扎的人们最难做得到权衡,她阎氏一介女子,谈何改变男权至上的世代。

望着离去的阎氏,阎行轻声低喃道:“有些时候,需要直面问题!”

阎行话音刚落,从外响起一声,道:“是啊,有些问题早晚都要解决,纠缠在其中不能自拔,只会让你更加纠结。”

“——谁?”

突然听到这声回馈,阎行神情一变,随身拿下墙上的佩剑,转回身盯着屋外,应声问道。

“阎兄弟,是我!”

典韦跃步近前。

瞧见出现的典韦,阎行略微放松一些,目光转向典韦身后的皇甫岑身上,道:“是你!”

“对,就是俺老典。”

“这位是?”

阎行手一让,开口问着皇甫岑是谁,很简单,能有典韦这样的随从,来人身份一定不简单,河西大小势力,他阎行虽然不能说精通,倒是同样熟悉不少,但是却从没有见过黑衣之下两人样貌。

狄清手持宝刀站在皇甫岑一旁,似乎像是在特意亮出他手中那与众不同的宝刀。

狄清这般举动,阎行还能看不见,只见狄清手中宝刀赤黄黑三色相间,这种配色只有火德的汉室才会有的配饰,随即对皇甫岑又多了分警惕。眼下,西凉局势风云变化,突然出现这三个来路不明的人,对阎行的打击,无形中又多了几分。

“进屋说。”

皇甫岑到没有客气,也没有像往常那般见人低调装13,说自己是河东“白马都尉”皇甫岑。

阎行瞧了瞧。

正在他犹豫间,典韦率先入门,然后便站在门旁,而狄清也给皇甫岑让出了一条路,然后站在皇甫岑的身旁,戒备着什么,二人的样子完全是作为保护皇甫岑最好的办法。

瞧此,阎行便知道,面前这个人很有可能会是东都洛阳哪家大阀,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知道、看重自己,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手无军权的赘将!

待皇甫岑坐下后,阎行面对着皇甫岑,问道:“现在可以说,你是?”

“我们乃是大汉上使!”

在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剧情下,狄清跨前一步,道。

听闻狄清这么一说,虽然已经想到的阎行同样是一颤,因为隐约间,他发现事情还不算坏透,面前这三人来路如果真如他们所说,那么很有可能会助自己一臂之力,逃离这该死的西凉。想此,随即问道:“何为证?”

“此刀为证!”

不用再看,听狄清这么一说,阎行想了想,然后深吸一口气,在同皇甫岑僵持,看谁最先会开口说话。

瞧此,皇甫岑笑了笑,回应道:“我是谁,对你其实并不重要。”

“呃?”

听此,阎行一怔,面前这个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你刚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定!”

皇甫岑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知道,我下的什么决定?”

话到后面,似乎越来越谨慎,不过皇甫岑这样,倒是加重了阎行对面前皇甫岑的重视,面前这个人看不太懂,唯一能够看到的是,面前人同韩遂拥有一样的上位者风范,加之事前说过的大汉上使,面前人地位的尊重已经不言而喻。而且,阎行仿佛在面前人行为举止中看到了韩遂的末日。

那种掌控一切的能力。

正因如此,阎行耐住心思的问道。

“当然知道。”

“你说。”

“你想要的无非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呃——好!”

阎行动了动,然后扭头瞧着皇甫岑问道:“你来此同样是为了取韩遂的人头?”不等皇甫岑答应,阎行继续道:“我答应你。”

“好,很好!”

皇甫岑同样点了点头。

“我要知道事成后,你打算如何安排我?”

“从军!”

“从军?”阎行一怔,在他心中一直就没有去想这样的答案,听到面前人这样说,阎行确实惊讶不已,甚至没有半丝质疑,面前的皇甫岑究竟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让自己继续从军,重复道:“此言当真?”

瞧着激动的阎行,皇甫岑能感觉到武人身上的学骨,随即,扭着头盯着阎行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隐瞒,轻声道:“我皇甫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你……你……是……皇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