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南蛮地。它在永安(白帝城后改)、鱼复之南,南越之北,毗邻荆南四郡,武陵西南,靠近夜郎古国的旧地便是五溪蛮常年生存之地。五溪蛮在两汉期间曾长期反抗朝廷统治,后因屡屡失败,最后被迫南迁。不过他们的族人生性彪悍,对荆南四郡也常有骚扰。所以,四郡官吏素来是躲之不及。

不过,强汉毕竟是强汉,纵然是五溪蛮时不时骚扰汉郡,也不敢过分行事。

马伏波在安南的影响,可是让他们从内心身处有种恐惧。

今日,他们的寨子就迎来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一个年纪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

“喂,你口口声声说要见我父亲到底要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简陋的竹楼里,一个相貌粗狂的男子,冲着面前一个男子高声呵斥道。

“你是五溪蛮族长?”

“不是。”

“你能代表你的族人?”

“不能。”

“这不就得了,费什么话啊!”那孩子白了眼眼前的大汉,不屑的低语道:“不自量力的莽夫!”

“你说谁呢?”那大汉精通汉话,看样子寻常蛮人不同,听见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嘲笑自己,当即怒极,一拍面前几案,高声回喝道:“其貌不扬的家伙,老子这些年就没见过长成你这样的!活像个猴子!”

其实大汉长得也很抱歉,不过与之这少年一比,倒还过得去!

那少年本是淡定的很,可是一听这壮汉这怒骂,当即火起来,回身瞧着那壮汉,训斥道:“你……猴子骂谁呢?”

“猴子骂你!”

那大汉想都没想,蹩脚的回应着面前的少年。

“哼!”听大汉回应,那少年用鼻子嗅了嗅,这才好气的回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应声道:“猴子骂我……哈哈!蛮人就是蛮人,不足共语!”

样子狷狂无比。

他这番表现落在大汉眼中摸不清所以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没说什么好话,当下作势要动武。

“住手!”恰在此时,从后转过一老者,瞪向那大汉,然后脸色不好的看向那孩子,回应道:“我以你年幼,不跟你计较,下一次,来到别人的地方最好不要耍你的小聪明!”

说话间,一股老练的气味洋溢出来。

纵然是羌胡出身,但身为上位者的气度也有几分的。

听见老者的回应,这小孩子歉意的笑了笑,样子混不吝刚才与那壮汉斗嘴的傲气,回应道:“可是五溪蛮族长?”

“你是谁?”

“襄阳庞统!”

“襄阳庞家?”

老者端瞧着庞统,想都没想的回问道。

不要说五溪蛮老族长知道襄阳庞家,就连他身旁的那个壮汉听见襄阳庞家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他挤兑的庞统。

襄阳庞家,世代居住于此,又是名门望族,先是庞德公、司马徽、綦毋闿、黄承彦四人齐名,后有庞季、刘先、蒯越、蒯良四人齐名,在荆州这块地方,蔡氏、蒯氏都不如他们家族影响力深厚,唯一能够匹敌的或许也只有黄氏。所以即便是五溪蛮都有听过他们家族的名号。

听见五溪蛮族长的回应,庞统没有丝毫的得意,回应着老族长,寻声问道:“不愧是老族长,对我荆州熟悉万分。”

“你来做什么?”

老族长上下不明的打量着眼前的庞统,说实话他五溪蛮素来与他们庞家没有瓜葛,此番庞家来人所为何事?

“我非是代表襄阳旁氏而来。”

“那你……”

“朝廷!”

“哪个朝廷?”老族长眉头一蹙,现在大汉陷于内乱,不过听闻白马都尉已经入主洛阳重新秉政,所以老族长没有什么借机捞一笔的心思,谁都清楚那个皇甫岑是多么的嫉恶如仇,北疆之上,没有哪个异族逃脱他的手,乌丸内附,鲜卑外逃,匈奴灭种,高句丽臣服,羌氐归顺,整个北疆之上所有的异族都是这个白马都尉一手安抚的,只要想起白马都尉的名声,老族长就是一阵脑痛,随即回应着庞统,道:“如果你们想要联合我们五溪蛮对抗白马都尉执掌的汉庭,我看还是算了吧!什么样的利益就有什么样的风险。虽然我们族人从来都不是胆小鬼,但是惹上白马都尉这样的人,还是不划算的!”

听老族长一席开门见山的婉拒,庞统惊讶的笑了笑,然后回应道:“老族长误会!”

“嗯?”

“庞统此来非是借助老族长的族人对抗白马都尉!恰恰相反,为保全我们共同的利益,扫除荆楚隐患,迎接朝廷大军入主!”

“内乱?什么内乱?宗贼不是平了吗?”

“宗贼?呵呵。”庞统嘴角挑了挑,然后转回身瞧着老族长,回应道:“具体事情我不能说,只是我襄阳族内人手不足,需借贵族一部分人手相助。老族长既然已经看透我们这些事实,那么……想必也很清楚,事后,朝廷那里有什么等待着我们!”

“这个。”

老族长迟疑的握紧手中茶盏,眉头紧蹙,现在这个时候与白马都尉为敌自然不妙,可如若真能在白马都尉从洛阳发兵至此前相助一把,朝廷对他五溪蛮的态度也会有所缓和。在汉,对待异族的态度很不同。东北、南方异族与羌氐不同,皆是招募、拉拢为主,巴蜀一带的西南夷经常会被朝廷征调,相助讨伐羌氐之乱。所以,庞统这个合作的意图他们没有太多厌恶。

“老族长,益州可是已经归降了!”

“嗯?”

“听闻,大将军白马都尉皇甫岑有意使胡羌校尉赵云出益州,从水路入江陵、襄阳,而势必会途经你部!”

“这。”

“如何?”

庞统一笑,事先看到老族长迟疑,庞统就知道他们定然有心。只是他们还心存疑虑,对自己并不是很相信。眼下,自己再说出赵云出兵巴蜀,定然会途经五溪蛮势力范畴的边境,如果早早选择合作,他们才能相安无事,否则……

“父亲,莫不如孩儿带一部分弟兄跟这小子走一趟!”

久未发话的壮汉回头瞧着老族长,应声问道。

见壮汉此言,老族长才狠下决心,看向壮汉,点头道:“既如此你带上部分勇士同他走一趟,我另派人去寻赵将军,讲明情况,与襄阳汇合!”

“诺!”

见老族长已经把事情敲定,庞统抬头瞧着壮汉问道:“嗨,你叫什么名字?”

“沙摩柯!”

……

襄阳,州牧府上。

刘备愁眉不展的盯着面前的茶水,不喝也不动,只待上面冒着的热气开始一点点的消散了,才若有所思的品了一口,良久道:“嗯,很苦涩啊!”

不知这话说的是茶水还是他自己的心情。

近日来,接二连三的消息从北地传来,让刘备日夜不眠的是,二哥白马都尉皇甫岑已经顺利稳住益州,而麴义与徐荣的两路大军正慢慢靠近山东诸侯,呈合围之势,而荆楚大地,也被传言传的满天飞。

皇甫岑这一系列收权的举动开始让刘备日夜难眠,不知该如何面对。

刘备能够顺利稳住荆州局势,铲除那些宗贼或多或少都是倚仗着蔡氏、蒯氏在荆州的影响力。起初,刘备也没有借用他们稳住局势的心思,但从接到辽西公孙瓒的来信后,刘备便选择了这般应对。当然刘备也知道,他这不仅仅是借力打力,更是给了皇甫岑一个耳光!

“怎么了,又想起旧事了?”

“嗯,谊胤兄,你的病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

一脸苍白的诸葛玄正笑着看向面前刘备回道。

“先坐吧。”刘备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问向一旁,道:“蒯氏兄弟那里通知到没有?”

当即有人回道:“已经通知了。”

“那就好。”刘备仰天一叹,凝视好久不语,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趁蒯氏兄弟未到前,我想听你说说,我这二哥如今入主洛阳,掌控中枢,我们荆州该何去何从啊?”

诸葛玄问道:“州牧大人可是接到了圣谕?”

刘备摇摇头,道:“还没有。”

“哦。”

刘备站起身来,无奈的叹息道:“现在,山东诸侯都在观望二哥的态度。”

“那三将军什么态度?”

诸葛玄抬头看向刘备,在说出三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他很清楚,定然是刘备那里有了变数,才会这般,否则以刘备与皇甫岑的交情,怎么会迟迟不表态。只是这事情,刘备不说,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诸葛玄是皇甫岑派来联系刘备的。但诸葛玄来到荆襄后却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借用他诸葛氏的名声,毛遂自荐入了刘备的幕府,借机观瞧着刘备的态度。

“态度?”

可是刘备担心,还担心二哥皇甫岑不能抗衡整个天下的士族,这点从那皇甫岑往日行事上,刘备就看出来了,这白马都尉皇甫岑是要同整个天下的门阀对抗啊!自古,还没有谁能够撼动士人根基。二哥皇甫岑南征北讨,立下军功无数。大汉衰落至此,都不见有任何异族敢有**,还不是因为“白马都尉”的名声,说起来,要是没有二哥皇甫岑,这个大汉也早就名存实亡了,相比自己这个汉室之后,二哥皇甫岑做的事情远不是山东诸侯能够比拟的。所以自己向来不喜欢山东诸侯,可以揭竿响应皇甫岑的号召。

不成功,便成仁。

失败,那二哥皇甫岑带给整个汉室将是最沉重的打击。

可是现如今有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

大哥公孙瓒来信了,信上的内容让刘备本是归顺的心思一下凉了起来。

“我们不能忘恩负义,也不能忘本。”

见刘备不语,诸葛玄淡淡回应了一句。

“此时,不宜表态。”

挑开门帘,最先走进来的是蒯越,刘备手下最重要的心腹智囊,本是刚到门外,想请示一下在进的蒯越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心动,如果让诸葛玄把话全说出来,那么荆襄这块地方,自己这些人就没有落脚之地了。

看到蒯越,诸葛玄便急忙低头不语。

紧接着,从后跟进来的依次是蒯良、蔡瑁、张允,整个荆州最核心的几个臣子。

看见蒯越走到近前,刘备隐蔽的收敛自己激动的神情,恢复那淡定如初的表情,点点头道:“嗯,大势不明,还需观望。”

蒯良不悦的沉着脸,本被请来议事,却发现刘备竟然有事偷偷地隐瞒着他们蒯氏。如果不是他们蒯氏联合蔡氏相助刘备,他刘备能有今日,怎么能迅速平定江南宗贼!当即不悦地挑了挑眉毛,想要开口,却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轻轻的碰了一下。

除了性情最为稳重的蒯越还能是谁?

最后走进的蔡瑁也是眉头不展。

“哼!格老子,其他的都先不说,他白马都尉皇甫岑那么恨我们士人,我们怎能归降,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们又何必去抱他的大腿。”

蒯良嘴角轻咧起不动,也不发表意见。

蒯越则是满脸担忧之色。

“哼!”

蔡瑁目光深沉,不屑的轻哼一声。

刘备摇摇头,转回身看了看已经仿若老僧入定的诸葛玄,心道这个诸葛玄总是很能掩饰自己的情绪,在众人面前从不表露自己的心思。同时,张允这话也隐隐侧动了刘备的隐弦,毕竟谁都知道,君明,则臣难,更何况,将来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二哥皇甫岑这么简单,还有一个……而且,正因为白马都尉皇甫岑的英明,所以很多人都惧怕这个不及弱冠的天子,尚有很多年执政,那么遭殃的就是各自。

空气之中的谈话暂时搁置了很长时间,最后由诸葛玄打破道:“洛阳之乱平定,天子也需要时间调整,我们可在在这个时机等一等。”

众人一怔,诸葛玄不明所以,木讷的摇摇头。

大家不是听说上书而激动,而是因为听见时间调整而激动,是啊!洛阳让董卓把持那么长时间,就是想要重振大汉,也需要全盘吞并董卓的势力,才好依次平定天下,而这个时候不仅是天子白马都尉皇甫岑在壮大,就是各路诸侯也在强大,而且大家都知的名士之首的袁家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对,再等等吧。”

刘备叫几人来,主要是想听听自己治下的两股势力的声音,不过自己看出来了,他们的态度很分明。要是再多说,凭面前这些荆州老士人的怨气,恐怕还会争吵起来。毕竟自己现在手中权力不稳,无论怎么选择都不该与他们决裂。

当然,蒯氏、蔡氏、张氏等等是不甘于就这么成为白马都尉皇甫岑的臣子,他们大多数是惧怕白马都尉皇甫岑秋后算账。

等,是在给白马都尉皇甫岑时间,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时间,也是给蒯氏、蔡氏、张氏时间。

蔡瑁偷偷地瞄了一眼蒯氏兄弟,平时虽然共同进退,却很少在一起商量什么,不过今天蔡瑁的思绪很烦乱,这样大的事情,当真需要听听面前三人的意见。

不过蒯氏兄弟似乎根本就没有给蔡瑁答案。

就连那个愣头青张允也是没有丝毫想表达的想法。

话题谈到这里,刘备得到自己想要的问题,便也不想再继续,挥了挥手。身旁几人各自明了,纷纷对视一眼,先后而出。

当然这次同来的时候一样,都是先后顺序是一致的,只有蒯良的脚步走在最后。

蒯越似乎发现了自己弟弟想要说什么,忙伸手拉了一把,却没有抓回蒯良。只有哀声叹气的甩了衣袖,负气而去。

“怎么,异度还有事?”

刘备这才发现,蒯良的身子还停留在门槛处,不悦的问道。

“州牧大人,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蒯良下定决心看着面前的刘备。

“哦?”刘备心中咯噔一声,似乎也知道蒯良要说些什么,脸色顿时阴冷了下来,不悦道:“既然都知道是不该说的,还是烂在肚子最好。”

“可是,这可是州牧大人最好的机会。”蒯良一时嘴快,根本就拉不住的吞吐道:“如果这个时候,刘荆州联合二袁,以汉室血脉之躯,聚集天下诸侯,讨伐少帝,便能轻松的登上帝位。而白马都尉皇甫岑整合关中未定,刘荆州您治下带甲之士数十万,尽可出兵杀奔武关,只要二袁等人配合,拿下洛阳是迟早的事情,那个时候……皇甫岑与公孙瓒念及旧情,大人又坐实此事,他们定然默认此事,届时……”说到最后蒯良有些忘乎所以。

“放肆!”

整座书房内传出一阵暴喝声,刘备颤抖着双手指着蒯良道:“蒯异度,今日你这话就当我刘备没有听过,你给我出去。”

“刘荆州。”

蒯良再次进言道。

听着蒯良这话,刘备脸色阴沉,近乎是暴怒的拔出腰下佩剑,猛然斩断身旁的几案一角,然后回身盯着蒯良,重复方才那句话,道:“你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