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尉段颎府邸出来的时候,晌午已过,皇甫岑并没有急于去拜访蔡邕的府邸,此时蔡邕年纪虽然尚轻,曾却为灵帝老师,又在士人之中声名鹊起,更兼之蔡邕去年注熹平石经,在士人之中的地位自然而然的又上去了几分。

要见蔡邕,老师卢植虽说他是个痴人,而且太尉段颎也同意去向他求情。但是面对这个痴人,皇甫岑确实要多做些准备,既然是痴人,自己要是用些手段,他也许并不会发现。

不过,这只是皇甫岑脑海之中一个短暂的想法,他要回到客栈同程普相商,顺便把自己同老师卢植,太尉段颎见面后谈话的结果告之刘基,以安刘基之心。

反正,刘基是要到廷尉府交换一下过路凭据的,也不差今天这一天时间。

“嗯?”刘基好像早就知道今天皇甫岑会出去为自己的事情活动,一早便坐在客栈外一旁的石墩上,悠闲的晒着太阳,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前程未来。

“大人。”皇甫岑轻施一礼。虽然诧异刘基为什么会这么放松,但是转念一想,刘基何许人也,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说不定有多少,又有什么能让他心动的呢?

“假佐,去见你的老师了?”皇甫岑和公孙瓒同窗,公孙瓒又是亲口引荐的皇甫岑,直言皇甫岑是涿郡大儒卢植门下得意的学生,既然来到洛阳,皇甫岑能不去见卢植,说起来,刘基不信。

“嗯。”皇甫岑点点头道:“却是见过老师。”

“哦?”刘基似有叹息的回问道:“为了我的事情?”

“嗯。”

刘基抬头看了一眼皇甫岑,见皇甫岑略有一些不自然,便开口道:“嗯,那想必你也知道我的事情了。”

“知道一点。”皇甫岑却是没有谈及渤海王一事,既然是刘基的家事,刘基不想说,自己当然也无需废话多问。

皇家的事,说起来还不是天子的事。

天子的事,谁又敢管。

“还想管吗?”刘基似乎打趣的回身看向皇甫岑。

“我只管救人,其他的一切不知。”皇甫岑很冷淡的回了一句,俨然要把面前刘基其他的热情打消。

刘基一怔,随即想到涿县的事情,既然见过卢植,又谈了自己的事情,那么卢植也一定试探过皇甫岑,有无要从这里为陛下效命的意思。但面前皇甫岑这样说,就是已经看出来自己不是有意要他去救自己,而是变相的再向朝中大臣举荐他。

想罢此处,便已经猜到皇甫岑一定是见过太尉段颎,要不也不能如此说话,隧淡淡的说了一个字道:“嗯。”

就像是关于太尉段颎的事,刘基一点都不关心。

“大人在此,岑先去休息一下。”话罢,皇甫岑往客栈之内走去。走了两步,才晓得自己只被刘基牵着问了,忘了说些什么,想起道:“对了,太尉段颎已经同意在癸亥日为大人求情。”

话罢,转身离去。

刘基坐在石墩上,嘴角微微一挑,既然皇甫岑真的见过段颎,而段颎又同意出手相帮,那么就说明,太尉段颎对皇甫岑的印象很好,并没有因为皇甫岑的家世而有任何间隙。隧扬起手中的石子,准确无物的扔进面前的一个石洞里,然后淡淡地说道:“很好,准确无误,命中目标。”

……

“很好,准确无误,命中目标。”与此同时,在客栈的后院正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是程普。

“啪!”“啪!”“啪!”

皇甫岑并没有去休息,转而去找程普,到了内寝之后,才听见店家的人说程普正在后院练功。刚到此处就见程普用手中的小铁戟刺向面前的跺把。

在汉朝,豪侠武士也有经常使用暗器的,其中当以典韦、甘宁、太史慈等人为最。不过他们的暗器可不像后世李探花用的飞刀,暗器大多数都是这些小铁戟,虽然这种暗器用起来很不稳定,准确度、力道、方位等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当时的人大多数已经习惯用这种东西去取敌人的首级。

“呵呵。”程普闻音便知道身后来人是皇甫岑,转回头笑道:“假佐大人,事情办完了?”

皇甫岑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程普的身前,打量着他手中的小铁戟问道:“为什么要用小铁戟,而不是其他的?”

“这个?”程普一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小铁戟作为暗器,随口问道:“难道你们家不是用这个的吗?”

皇甫岑笑笑,并未理会程普说起自己的家世,点头笑道:“我观此物既不雅观,又不方便作为暗器。对敌起来,既没有准确度,杀伤也不强。”

“呃。”程普嘎嘎嘴,道:“什么暗器?”

“呃。”皇甫岑一囧,暗道,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个称呼,看程普的样子,说不定,这时的人并没有把这个小铁戟当做作弊的武器工具。

“你说这个东西?”程普把手中的小铁戟向皇甫岑举了举。

“嗯。”皇甫岑点头道:“我的本意是,何不用小刀或者小铁剑来代替它。”

“嗯。”程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哪天该到铁匠铺去问问。”

皇甫岑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兵器铸造情况,见程普如此,心知这定是有一定难度,否则故人怎么会笨到用这个东西。

“对了,假佐大人。你不会来此就是评论我的戟法吧?”程普擦干自己脸上的汗水,收拢自己的兵刃,问道。

“哦,当然不是。”皇甫岑走到程普近前道:“你要入北军的事情,我已经同太尉大人说过了,过几日你就去太尉府,见过太尉大人后,便可直入北军了。”

“真的?”程普一喜,转回头高兴地问道:“太尉大人有什么要求没有?”

看程普有些紧张的样子,皇甫岑走到身前,轻轻的安抚这程普道:“没什么,放心吧。”

“呵呵。”程普是个耿直的汉子,一时间想不起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对皇甫岑的感激之情,只是轻轻地走到皇甫岑的身旁低声道:“我程普粗人一个,以后假佐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可直言。”

“你程德谋可不粗鲁。”皇甫岑笑着指着程普道:“当然了,现在我就要少不了麻烦你。”

“现在?”程普一怔,这报应不爽也来的太快了吧。

“嗯。”皇甫岑点点头道:“我需要德谋兄相助。”

看皇甫岑神情严肃,程普似乎感觉事情很严重,点头回道:“什么事情,假佐大人你就说吧,我程普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不用这么严重。”皇甫岑走到程普身旁道:“只是为了要救大人一命,我们有些事情不得不为之。”

“呃。”程普错愕的转回头看向皇甫岑。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皇甫岑在程普惊讶之余,已经说完,随即拍了拍程普的肩膀道:“大人安危皆在德谋兄手。”

“这。”程普为难的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道:“也罢,我程德谋就做一回小人。”

……

蔡府。

第二日,早朝刚过,皇甫岑就来到了蔡邕的府邸,因为自己的家世不明,也不便使用名刺,老师卢植也没有给自己路引,就只好在蔡邕的府邸门前闲逛,等待蔡邕的归来。

皇甫岑很幸运,蔡邕并没有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耽搁回府,刚一到府邸门前,皇甫岑便成功的吸引了蔡邕的注意。

事情是这样的。

蔡邕走到自己的府门前,正见自己府内的下人用白粉粉刷自家的院墙,当即想到了什么,愣在那里。

皇甫岑想起老师卢植跟自己所说,蔡邕一个痴人,痴迷于文学的各个方面。眼下蔡邕如此,定是想到了什么关于文学上面的东西。皇甫岑便想起,蔡邕善用而且发明了飞白体,而飞白体当时应该是由洪都门生粉刷墙壁所致,眼下蔡邕似乎就应该是想起了尚未出世的“飞白体”的点点滴滴,自己为何不用此一试?

“如果把书画之中笔触干枯的部分也用此法,在书写中产生力度,使枯笔产生‘飞白’,与浓墨、涨墨产生对比,以加强作品的韵律感和节奏感。便可显现其苍劲浑朴的艺术效果,使作品增加情趣,丰富画面的视觉效果。书法的功力自然也就在‘飞白’中体现出来了。”

“飞白?”蔡邕转回头,看向从巷角处走出的皇甫岑,不明所以的一提。

“哦。”皇甫岑恍然道:“就是书画的干枯笔触部分。”

“这个名字不错。”蔡邕回味了许久,才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却是一个好办法。”

“呵呵。”皇甫岑浅浅一笑,没想到蔡邕果然是个痴人,自己只是出言提醒了他一下,便轻而易举的在这个喧嚣的街头吸引了蔡邕的注意力。

听见皇甫岑的轻笑,蔡邕才转回头,看着皇甫岑,脑海里似乎有些印象,转而问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嗯。”皇甫岑很平静的点点头,并未因为蔡邕提起那件事情而有任何不满。

“让我想想。”蔡邕一指自己,突然间想起谁,急忙地把皇甫岑拉到自己的府内,急忙命身后的下人关上府门,直到走入蔡府之内后,蔡邕才焦急的开口道:“我说,你是不是子干兄的弟子?”

语气惊讶,虽问,却更胜肯定。

皇甫岑没有隐瞒的点点头。

“哦。”蔡邕深吸一口凉气,最后才道:“你怎么来了,见过你的老师了?”

蔡邕同卢植同为“五经”博士,入东观著书,进太学教授学业,两人自是旧识,又是故交,当然对卢植所知甚多。

“没有。”因为自己来见蔡邕是老师卢植的主意,自然不能让蔡邕得知,牵连老师,实乃大不孝之罪。

“嗯。”蔡邕上下打量着皇甫岑,似乎在观瞧皇甫岑有没有说谎,但是皇甫岑有没有说谎,蔡邕却是没有看出来。蔡邕之所以急忙地把皇甫岑拉近自己的府邸,主要还是因为当初皇甫岑得罪的那些门阀如今都在洛阳,如果让他们瞧见皇甫岑说不定还要有什么麻烦,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皇甫岑拉进自己的府内。也算是为自己的袍泽卢植减少麻烦吧。

蔡邕不问,皇甫岑也不说自己此来的目的。

两人就停滞在此。

最后蔡邕开口道:“听你说飞白,老夫也有所想,今番想听听你的说法,你且说与老夫听听。”蔡邕真不似常人,一般名士见到皇甫岑无不是担忧其在涿县的名声败坏自己名声,但是蔡邕没有。

“飞白之美,在于倘若飞白运用得好,有的笔画似流星划过苍穹,有的如快艇急驰水面,有的如悬崖瀑布飞纵,有的像织布细线伸展,有的若女子秀发随风飘动……”

皇甫岑说完一段,蔡邕点点头。

“运用飞白可使单字增辉不少。单字中的飞白和其他笔画虚实相生,具有图画美,间或具有装饰美。有时,单字中的其他笔画写得平淡无奇,若恰当运用飞白,可使该字顿时抢眼;有时,飞白还可掩盖或挽救一字中不明显的败笔,收到转移着眼点的效果;有时,在单字的某竖画中恰当运用飞白,以求得相对稳定,达到欹不失正、正中寓欹的平衡效果。”

“嗯,老夫也有所想。”似乎皇甫岑更能把蔡邕心中所想说出来。

“飞白之用,一般情况下,行书和草书中运用飞白较常见,楷、隶、篆书中用得较少。这种现象大概是由各种字体的笔画特点、作品的章法、书写的速度等因素所致。单就笔画而言,飞白较多地用于竖、提、横画中,少用于其他笔画,这主要是由笔画形态、运笔过程和书写风格等决定的。至于飞白用在一字中的主笔还是次笔,要特别注意是否得当。有时在主笔中运用飞白,失当便失却重心,得当则有利于尽情施展笔画美;有时在次笔中运用飞白,失当会产生缺失,有失饱满,得当则起到点缀或装饰之美。飞白一般用于笔画的中部或尾部,要求运笔自如,过渡自然。其中,飞白的尾部,有回锋,有的露锋,一般视书写风格、速度、运笔等情况变化使用。另外,在一定中上笔与下笔相连处,或是上字的末笔与下字的首笔相连处,恰当运用飞白可增强一定的美感。但飞白牵丝要宽窄、长短得当,承接转合要自然而不失力度,并且要求飞白牵丝不宜过多。”洋洋洒洒,如果不是皇甫岑的记忆力超好,还真背不下来这“度娘”的文章。

“字字珠玑,却是不假,接着说。”蔡邕已经成功的被皇甫岑吸引,已经忘了皇甫岑和涿县的事情。

“飞白之忌。”皇甫岑款款而谈,最后却停留片刻看着蔡邕,含笑不语。

“嗯?”蔡邕一怔,转头看向皇甫岑道:“怎么不说了。”

“这个……”皇甫岑抬头看向蔡邕,淡淡道:“岑来此尚有一事为解决,伯喈先生你看。”

闻此,蔡邕才恍然大悟,转回身不悦道:“你这个孩子心机竟然如此之深,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蔡邕以为皇甫岑定是因为自己在涿县得罪那些士人的事情,本着自己在士人之中尚有一丝地位,自己倒是能帮此子一把,才点头应允道。

“伯喈大人当真答应帮忙?”皇甫岑一喜,没想到自己连开口都没有,蔡邕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呃。”见皇甫岑如此高兴之状,蔡邕心有一丝担忧的点点头道:“你说吧,老夫量力而为。”

“岑要伯喈先生帮的事,伯喈先生定能有办法。”

“哦?”蔡邕手指皇甫岑道:“看来你是早就算计好了的,连老夫平日里想的什么你都算计好了。”蔡邕言外之意,是说这飞白体一事。

“伯喈先生误会了,飞白这事却是巧合。”皇甫岑恭敬的点头回应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蔡邕府邸的后院内,传来一阵呼喊声。

一个十四、五的女子急忙跑到蔡邕近前道:“父亲,父亲,妹妹丢了。”

蔡邕长女,名蔡淼,也就是后世晋初名将羊祜的母亲。

“文姬丢了?”蔡邕大惊失色,急忙地要赶往内院。却见皇甫岑一动未动,心中有些犹豫,转回头看向面色依旧的皇甫岑道:“这事儿不是巧合吧?”

“嗯。”皇甫岑承认的点点头。

“你……你。”蔡邕大怒,手指猛地指向皇甫岑,彻底的撕破脸面道:“说,到底是什么事,老夫照办就是。”

皇甫岑也是无奈,虽然不想这么卑鄙,但是眼下这事涉及到宦官一系同士人一系的争斗,此时让蔡邕开口间接等于让蔡邕背离士人集团,汉末一向重节的这些文士怎么会轻易的答应自己的要求。

“三日后便是癸亥日,伯喈先生可向陛下提及大赦天下。”

“呃。”蔡邕冷静下来,淡定的看向皇甫岑,心中疑虑,士人们中间传颂的癸亥日大赦党人,怎么他也知道。随即点头道:“这个不难。如果单单是因为此事,你劫持小女却是有些多余了,非但得不到老夫的尊重,反倒让老夫看扁你。说吧,是哪个人?”

“当然不难。”皇甫岑心中一笑,难得在后头呢,只怕你蔡邕不答应,自己才会违心的办此事。随即耸耸肩道:“岑是要伯喈先生求情的人是,辽西太守刘基。”

“辽西……刘基?”

(谢谢大家的理解,章节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