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六年八月,天子命夏育、田晏、臧旻攻鲜卑。兵败。

皇甫岑见段颎的事情刚过去一个月,朝廷讨伐鲜卑的三路大军战败的消息便传了回来,鲜卑人在檀石槐的带领下于高柳县、云中郡、雁门郡三地大败汉庭大军,就连南匈奴单于羌渠也因此重伤而归。

总之,这一场大仗打得是颜面无存,汉庭从里到外把面子彻彻底底的丢尽。

时,天子大怒。

太尉段颎府邸。十月初。

“段公,这是夏育和田晏两位将军从前线送来的战报。”从塞北前线退下来的小校,把手中的信报交到段颎手上。

“嗯。”段颎久久没有言语,双目一直呆滞的盯着前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甚至连夏育和田晏送过来的伤亡人数都没有去看。

“田晏,田晏啊!”段颎目光炯炯,盯着前方的宝剑,突然心生一种寒意,就像那剑刃的锋芒能在这一瞬间取下自己的性命。

“段公。”小校为难的看了看段颎。

“啪!”

就在厅堂之上,毫无征兆的时候,段颎猛地摔碎手中的茶盏,面带凌厉之色的,大喝一声:“田晏误我!”

段颎非是推卸责任,凭借他现在同宦官的交情,还不至于引火烧身,但毕竟这场大战是有自己撺掇的份,如今天子对皇权十分敏感,手下有谁有一丝异动,他都能抓住把柄,然后一网打尽。对宦官和士人,天子刘宏始终是戒备的,他的年纪虽轻,却能将权谋之术运用的如火纯情。也许现在天子刘宏会隐忍不发,但难保之后,天子刘宏不会动用其他的手段,不光是自己的那些部下危矣,就是连自己恐怕也会权位不保。

“段公。”小校没有退出去,抬头看了看段颎,然后道:“段公。”

“说!”

“田大人想求……”

尚未说完,段颎猛回身,指着小校喝道:“想都别想!你回去告诉田晏、夏育,就乖乖地等着朝廷的处罚。”段颎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因此受罚,只不过眼下确实难办,单单皇帝那里有压力不说,就是宦官赵忠的族兄,辽西太守赵苞如今也是牵连身亡,就是想贿赂,也没有地方施展了。

“呃。”小校一怔,为难的杵在那里。

“还干什么?”段颎一挥衣袖吼道:“还不给老夫退了出去。”

“诺。”

“唉!”段颎双手背负于后,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一月前皇甫岑的那张脸,怒气渐消,转而沉思的低吟一声道:“真如他所说?”

段颎不是不想承认,但是如今大军一败,皇甫规、张奂、自己三人在北方边塞树立的威信接近崩溃,匈奴、乌丸、鲜卑、高句丽、羌氐等等,这些民族就该要蠢蠢欲动。

自己尚在,羌氐那里到该不会有什么举动,可是辽东此时就难确定!

少了这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辽东的局势真就危矣了,难道自己真的要用皇甫岑来辽东,他值得自己相信吗?

……

东观博士卢植的府邸。十月。

卢植没有去东观著书,眼下北方的战事扰得卢植日夜睡不着,只要每天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必定就是北方的战事,今日无事,卢植正同皇甫岑、公孙瓒还有那个酒鬼谈论着塞北的局势。

“仲岚,你就真这么肯定朝廷大军必败无疑?”卢植侧着头看向皇甫岑。

一旁的公孙瓒也是不明的看向皇甫岑。

似乎只有那个酒鬼一脸的笑意,微颔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酒水。

“嗯。”皇甫岑平淡的回应了一句,然后随意的拿起面前的酒樽,饮了一口,似乎觉得有些凉,然后转回头,道:“朝廷出师无名,此战将领不齐心,鲜卑又是团结一致,此时我们出兵,必败无疑。”

“唉!”公孙瓒恼丧的看了眼皇甫岑,然后转回头,不满的说道:“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话。”

“仲岚此言不错。”卢植点点头,他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内幕,只不过他不能明着说出是田晏贿赂宦官王甫,怂恿天子刘宏对鲜卑发兵,借而逃脱责罚。就在天下人都认为这一仗会打胜,但难保不会出现其他意外情况。却看对面的酒鬼微微一笑,不解的问道:“一直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观你似有想法。”

酒鬼在皇甫岑处已经住下近两个月,卢植府邸的人对他都已经熟悉的不得了。卢玥儿、公孙瓒都认为此人只是一个酒鬼,但卢植却不那么认为,生活的点滴中,卢植总能发觉此人不同寻常处,如果不是他的行为举止有些异于常人,卢植倒想把此人引进太学。

酒鬼微微一笑,对着卢植恭敬的回道:“回子干先生的话,我以为此时正是先生的两位弟子大展身手之机。”

“此战大败,夏育、田晏、臧旻定然下狱,匈奴,鲜卑,乌丸,三地定然动荡不安,而段纪明如今年事已高,辽东之地此时正缺英才。”卢植接着说,然后冲着酒鬼点点头,没有想到此人竟然也知道朝中局势。

“如今段公身居高位,又有宦官帮衬,夏育、田晏等人怎会轻易处置?”公孙瓒挑挑眉,不相信的问道。

“呵。”那酒鬼摇摇头,看着皇甫岑笑道:“如果不是洪都门生,或许这辽东还真去不得。”

卢植点点头。

皇甫岑也心知肚明的颔首一下。

“你们说的什么?”公孙瓒不明的看向三人。

皇甫岑起身拍着公孙瓒的肩膀,然后开口道:“大哥,我们准备准备,即日就赶往辽东。”

“呃?”

皇甫岑望向北方,双拳紧握,陛下曾多次要亲掌幽州的权利,但段颎不应,士人不应,宦官不应,所以刘基被贬往日南,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天子刘宏一定不会放弃争夺辽东的。

刚刚从外归来的卢玥儿听着什么赶往辽东,惊呼一声:“二师兄,你们要回辽东?”

……

嘉德殿上。

刚刚退了早朝的天子刘宏怒气哄哄的坐在龙椅上,没有离去,坐在龙椅之上整整有数个时辰,然后才有所叹息的收起几案上的奏章,重新打量着。

塞北的失败,直接促使着整个北方局势的动荡不安。

段颎、张奂尚在,西北的羌氐还不至于要反,南匈奴一向与汉庭交好,如今又已内附汉庭,而鲜卑又曾是其附属,两者矛盾很大,短期内也不会同鲜卑联合造反。倒是这乌丸校尉夏育下狱,辽东的乌丸定然不安,而身处其边境的高句丽近年来,日渐吞食辽东四郡,借助鲜卑之盛,定然会大乱。自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谁能代替夏育此去。

“唉!”想来没有什么头绪,天子刘宏恼丧的扔掉手中的书简,然后走下龙椅,踱步来到嘉德殿前,双目直视前方,神情从未有过的沉重。

“陛下,陛下。”喊声未进,哭声就已经响彻了整个宫殿之前。

“呜~~~~呜。”

“嗯。”天子刘宏不悦的回看一眼,是宦官赵忠,然后开口喝斥道:“收起你的啼哭,嘉德殿前,成何体统。”

“陛下。陛下。你要为老奴做主啊!”赵忠哭声半真半假,见天子刘宏并没有真的动怒,猛地跪倒,扑在天子刘宏的脚前,然后开口道:“陛下,老奴服侍陛下已有数十年之久,可是老奴的族兄如今就葬送在场兵乱之中啊!”

“你说赵苞?”天子刘宏眉头挑了挑,他不是不清楚赵忠和赵苞的关系,当初让赵苞接任辽西太守的职位,也正是看着他是赵忠的族兄,即便在不听自己号令也比那些士人强上许多。

“陛下。”

“行了,行了。”天子刘宏虽恼,却不想就此惹翻了这些宦官,毕竟自己现在还需要他们帮助自己打压士人。随即,开口安慰道:“朕定会严惩夏育、田晏、臧旻等人,卿勿伤心。”

赵忠是何人,既然能长处天子刘宏的身边,就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见天子刘宏闪过一丝的不悦,便不再纠缠此事,反而替天子刘宏着想。道:“如今,塞北战事不利,恐辽东有变,请陛下早作打算,派人镇抚。”

赵忠自知天子刘宏一直都想掌控着幽州的局势,眼下党锢正紧,朝廷无人可用,而天子刘宏也断不会让段颎部下掌控辽东局势,这一仗兵败,他段颎也自然没有理由阻扰。夏育、田晏等人被贬,辽东兵权拱手相让,这天下局势就会大不一样。不过自己却身受张让等人的嘱托,这辽东之地,也要安插自己的人。

宦官哪里有人用?

答案:鸿都门。鸿都门下,即便他们不这样认为,但是天下人却可不那么认为。鸿都门同宦官的瓜葛决然不浅。

赵忠此言,深得天子刘宏之心,刘宏点点头,故意问道:“卿举荐何人?”

“鸿都门下皆是陛下重用之人。”赵忠双眼眯缝着看向刘宏。

“哦?”天子刘宏嘴角微挑,脑海里立刻想起一个人,那个曾在殿前说自己不是贾生的人,只不过此人的年纪恐怕会得朝廷上下绯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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