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吹过葱茏的原野。杨柳依依,鹈鴃低鸣。丽日迟迟,风送花信。

水田旁边更是‘烟柳白堤绿婆娑,玉鉴琼田楚天阔

。’

夏收夏种刚忙活完毕,陈秀挺着大肚子站在田庄的低头上看着稻田里整齐的禾苗,欣慰的叹了口气,随身边的陈酆说道:“上半年的心血算是没有白费。”

陈酆笑了笑,说道:“今年北方干旱,赵地的收成极差。恐怕秋后会不太平。”

陈秀轻笑:“早作准备,咱们也趁机打打秋风。听说他们的马匹兵器都不错。”

陈酆笑着点头:“阿姐放心,我跟阿信他们已经商议过了。”

“所以今年的夏收你们提前了十日,夏种更更加抢时间?”陈秀满意的点头:“阿酆,你越来越沉稳了。”说到这里,陈秀又叹了口气,“听说孙将军要回建康述职。不知道秋收之前他能不能回来。”

陈酆笑道:“孙将军不会来的话,我们更应该早作准备。早收早种,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年的秋收也能提前十日,这样我们才能保证自家的粮食颗粒归仓。”

“哎!朝廷恐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指望自己。”陈秀说着,慢慢转身想要往回走,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忍不住‘嗯’了一声,抬手抓住了陈酆的手臂。

“阿姐?”陈酆吓了一跳,忙侧身揽住她的腰,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

“肚子有些疼。”陈秀的脸色有些苍白,然疼痛却只是那么一瞬,几个呼吸之后便过去了。

“快!抬软轿来!”陈酆的脸比陈秀还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跟来服侍的明珰吓了一跳,转身尖声喊道:“软轿!快过来!”

陈秀却镇定下来,拍拍陈酆的手臂,勉强笑道:“别紧张,娘亲说了,越是临产时,越要多走路。你扶着我,趁着这会儿不痛,我们往回走。”

“这怎么行!”陈酆哪里肯依着她,忙招呼明珰要扶陈秀上软轿。

陈秀摇头说道:“软轿跟着,我这会儿又不疼了

。咱们往回走。”

陈酆将信将疑,看着陈秀的脸色又恢复了几分红润,便和明珰一人一边搀扶着她往回走。

走了几十步后,陈秀又觉得一阵绞痛,但她却坚持着没有出声,只快步往回走。

一直走到庄子里,她一共痛了六次,一次比一次痛的厉害。不过还没超出可以忍受的程度。只是她心里有些害怕,这种疼痛很鲜明的让她想起了上一世死的时候的那种疼痛。基本上如出一辙。

村子里有懂生产的妇人,早就被陈酆接到陈秀身边预备着,陈氏自己也生过两个孩儿,算是有经验的。

陈秀一回来众人便忙活开来,铺蓐草,床榻下垫了草灰,陈氏又指挥婢女烧热水。

六月天,说变就变。出去的时候还晴空万里,回来的时候天空便积满了乌云。

陈秀此时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她躺在铺了蓐草的产**,一手握着陈氏的手,嘴里咬着白手巾,眉头紧锁,满脸汗水,极低的闷哼声显示着她极端的痛楚。

陈氏的手骨都要被女儿攥碎了,但还是稳着性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绣,坚持住。不要叫,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会儿会更痛,你还要留着力气……”

还不是最痛的时候,还不是……

是啊,还有力气,必须有力气……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屋子里忙碌的几个婆子的脸色被照的惨白。

一声闷雷滚滚而来,接着便是漫天大雨。

哗哗的雨声连绵不断,像是老天跟谁过不去,发了狂。

“九郎……九郎……”陈秀的嘴里咬着手巾,心里却一遍一遍呼唤着那个人。

与此同时,建康城内王博私邸。同样的狂风暴雨正肆虐的冲刷着每一个角落。

端坐在窗下榻几上伏案批阅的王博忽然间一阵心神不宁,莫名其妙的丢了手中的紫毫,长长的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右手握拳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旁边服侍的玉珥立刻上前来,低声问道:“郎君可是累了,奴婢给您松松肩吧?”

王博挥挥手,蹙眉道:“不用了。我出去走走。”说着,他站起身来赤着脚往门口走。已经在朝中打磨了半年的他依然是一身的清傲之气,身上细麻长衫被门口的风一吹,哗啦啦往身后飘着,肩膀上的长发如墨蛇狂舞。

“郎君。”玉珥忙拿了一件披风过来给他披上,又转身去拿木屐,“外边好大的雨呢,郎君且在廊檐下走走吧。”

王博刚要说什么,忽觉得心口处似是被谁捏了一把扯了一下,一种酸酸的胀痛让他忍不住弯腰,脸色顿时苍白,额头和鼻尖上渗出一层细汗。

“郎君,你怎么了?”玉珥见状十分惊慌,忙吩咐旁边的婢女:“快去传御医来!”

王博摆摆手,蹙着眉头说道:“不必。”说完,他缓缓地直起身子转身朝着榻几走去。

玉珥忙扶着他在榻几上坐下来,又拿了靠枕垫在他的身后,低声叹道:“郎君每日太过劳碌了。累坏了身子可是自己吃苦。奴婢叫人炖了参汤,郎君好歹吃点?”

王博点点头,等着玉珥果然端了山参野鸡汤来,他也不过吃了两口便推开了。

“郎君?”玉珥又试探着问道:“不如还是叫御医过来为郎君把一些平安脉吧。”

“不用了,你叫人去把阿麟叫来。”王博靠在榻上,缓缓地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玉珥也顾不得外边的大雨,急忙出去换了一个小童来,叫他速速去请王麟。

王麟冒雨前来,虽然是乘坐马车,前后都有护卫撑伞遮雨,但雨吓得太大,他进门时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看见王博疲倦的靠在榻上,他也顾不得换衣便上前去,低声问道:“九兄?身体不适为何不传御医诊脉?”

王博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摆摆手吩咐玉珥等头退下,方看着王麟,低声说道:“阿麟,你为我办一件事情。”阴雨天,屋子里有些昏暗

。王博幽深的目光便如千年寒潭,深得连手足情深的王麟都看不透,猜不着。

王麟的心莫名一动,预感自己这位九兄是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便低声应道:“九兄只管说,十一绝不辱使命。”

王博握住王麟的手,声音压到极低,“你去一趟彭城,越快越好。你知道我在彭城有一座庄园,后来给了阿绣。你就去那里。”

王麟疑惑的问道:“九兄,我去那里做什么?”

“你去看看。”王博咬了咬牙,心中的那一阵酸楚那么真实,想想自从她走之后便再也没有书信来往。他的直觉是她就在彭城的庄园里住着。虽然关于彭城那边一直没有陈秀的消息,所有的事情传出来都是陈酆一人。可他就是肯定,她一直都在。

只是刚刚为何心中忽然会有一种酸痛的感觉?她是不是出事了,他不敢想,更不敢说。他无法想想那个曾经在自己怀里娇声呢喃的妇人若真的有事,自己是否还能在这凉薄的世上坚持下去。

“看看?”王麟甚是不解。贺氏阿绣已经失踪快两年了,那个庄子也落在了陈酆的名下,九兄忽然间让自己去看看,看什么呢?

“阿麟,你不要声张,只是去看看。我怀疑……”王博说到这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王麟才发现他的九兄此刻是那么脆弱,仿佛一块初春的冰,一不小心便融成了水,消失在这滂沱大雨之中。于是他慌张的反手握住王博冰凉的手,连声道:“九兄放心,我明日就动身。若有阿绣的消息,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不。”王博轻轻摇头,“你就去看看。只要她平安就好。”

“九兄?”王麟十分的意外,“你的意思是……阿绣果然还活着?”

王博轻轻地点头,没有说话。

“那为何不让我把她带回来?难道就不想她陪伴在你身边么?”

王博淡然一笑,说道:“她是要回来的。”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跟你。总有一天,我会亲自把她接回来

滂沱大雨一直过了申时方才停下。

雨声一停,产房里便传出一声惨烈的嘶叫,紧接着是婴儿嘹亮的哭声,雨后宁静的夜晚打碎。

“生了生了!”产婆沾满鲜血的手上抱着小小的婴儿,惊喜的喊道:“是个小郎君呢!恭喜老夫人,恭喜少夫人了!”

陈氏一边笑一边落泪,握着陈秀的手喃喃的说道:“阿绣,是个小郎君呢!真好,真好啊!你的后半辈子可有了依靠了。”

院子里,陈酆匆匆的往产房里冲,却被明珰拦了下来:“二郎君,您不能进去。”

“我阿姐怎么样了?!”陈酆双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躲开,让我去看看!”

明珰忙劝道:“酆郎君,主子累了,已经睡着了。产婆正在给小郎君清洗,马上就抱出来给你看。请二郎君稍安勿躁。”

陈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狂躁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

不多会儿的功夫,陈氏抱着大红锦缎襁褓从里面出来,小婴儿细嫩的脸微红稍带一点浮肿,五官倒是精致,刚生下来便睁着眼睛好奇地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像极了某人。

陈酆想要抱,伸出手去又怯怯的收了回来,嘿嘿笑了两声问道:“娘,这小崽子像谁啊?”

陈氏轻笑:“瞧着眉眼不像你姐,也不像你。”说着,她瞥了明珰一眼。

明珰立刻笑道:“这眉眼像九郎。九郎小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陈酆轻哼:“你才多大,也见过他襁褓里的样子?”

“唔……奴婢见过九郎八岁时的样子啊。瞧小郎君这眉眼,就是跟九郎像嘛。不信我们可以打赌的。”

陈酆明显不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抹了一下小婴儿的脸蛋儿,低声骂道:“你个小东西,叫你娘亲受了这许多苦楚。若是你将来不孝,看舅舅不狠狠地打你的屁股

。”

陈氏和明珰都忍不住笑起来。明珰撇了撇嘴,轻声道:“怎么郎君当了舅舅,好像比咱们家小郎君还不懂事。”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隐没,天空透着浅浅的青黛色,街道上亮起了点点灯火。楼下的长碧河在一阵激浪之后,又重新回归了宁静。白日里焦躁的鸣蝉,也收敛了尖锐的长调。迎着夏风,声音一扬一顿,含着节拍,发出清脆的乐音。

王麟坐在马车里蹙着眉头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马车旁边策马跟随的护卫立刻上前:“郎君,天色已晚,我们先在城内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庄子上吧。”

想起临行之前九兄目光闪烁的殷切和不安,王麟摇头说道:“不用了,告诉他们加快速度,立刻往城西的庄园里去。”

护卫答应一声,招呼下去,车队加快了速度。

之前王博送给陈秀的那座庄园离彭城很近,就在西城门外三里路的地方。送给陈秀之后,陈秀便把这庄园放在陈酆的名下,并改名丰粟园,不过是取其丰收的意思。

庄子外围是青砖砌成的围墙,一丈八尺高,黛青色的瓦当在沉沉暮色里透着几分苍凉和庄严,庄子大门紧闭,门口的青石台阶打扫的十分干净。只是两只石狮子上有些许的苔痕。

王麟命人上前叩门,良久才有人应声打开门,缓缓地问道:“谁呀?”

侍从问道:“请问陈酆陈郎君在不在?我家郎君慕名而来,特地拜访他的。”

那老仆人摇摇头,说道:“我家郎君不在,敢问君子贵姓?”

侍从便道:“我家郎君是琅邪王氏十一郎。”

“哎呦。”那老仆似是吓了一跳,立刻打开大门从里面迎了出来,至马车前匍匐跪拜:“老奴给十一郎君请安了。”

王麟掀开车帘,温和的笑道:“原来是我王家的旧仆,快些起来吧。”

那老仆又磕了个头才缓缓地站起来,牵着细麻布衫衣袖擦着眼泪,哽咽道:“恕老仆貌美,请问十一郎怎么竟找到了这里?”

王麟蹙眉道:“怎么,陈酆不在彭城么?”

老仆忙道:“在的在的

。只是这一年多来陈老夫人母子三人嫌这里离彭城太近,不清净,所以搬到陈家铺去住了。”

“陈家铺?”王麟不解,“这是什么地方?听上去是个农庄。”

“是农庄,是陈郎君叫人专门修建的一座农庄,在此往西十五里外,依山傍水,风景极好,是消暑的好地方,所以郎君他们住在那里不肯回来。十一郎君若是找陈郎君,还需往那里去。不过天色已晚,请郎君入内,先休息一夜,明日一早老奴再带郎君去陈家铺如何?”

王麟紧赶慢赶,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彭城,却不想陈酆居然不在这里。

再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只得点头说道:“那就先住一夜,明日一早你带我去陈家铺。”

当晚,王麟沐浴过后把那看庄园的老仆叫道跟前,问道:“这两年你们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老仆忙道:“承蒙郎君挂念,这两年我们这些旧仆都过得很好。之前的时候阿绣女公子说过,只要地里的收成好,我们的钱帛便多。今年更好,夏收过后,老仆一家六口分了十石稻米呢。”

王麟轻笑:“是不错。看来陈家郎君是个懂经营的。你们铺子的生意如何?”

“听说也很好。不过那些事情老仆一般都不过问的,只等着年底拿钱,呵呵……”老仆说到这里,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王麟被他逗笑:“你倒是清闲。”

“是啊,老仆年纪大了,郎君叫老仆在这里看守庄园,带着几个上年纪的人在这里打扫上下,修剪花木。郎君说,过年的时候他们都要搬过来住的。”

王麟点头又问:“你们郎君可曾成家?”

“没有。不过……”老仆欲言又止,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王麟轻笑:“你这老东西,有什么话还不好跟我说?”

“不是不是,十一郎勿怪

。老仆是恍惚听说,陈家铺那边有女子生了孩儿,算算明儿就满月了。陈郎君很是欢喜,前几日还打发人进城来置办了好些东西。”

王麟不作他想,只笑道:“有妇人生了孩儿?莫不是你家陈郎君已经娶妻或者纳了妾氏?”

“娶妻纳妾的事情老仆倒是没听说过。也说不定是纳了妾。反正郎君很高兴,买的东西十分的丰盛,连小孩子穿的玩的都买了,竟然装了一大车。”

“那可真是够热闹的了。”王麟笑了笑,摆手让老仆下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慢慢地喝着果茶,心里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

九兄的话犹在耳边,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可以断定阿绣是活着的,而且就在彭城。

她如今过的怎么样呢?九兄那么宠她,又为何会把她放在这里不接回去呢?

夜凉如水,一路奔波的王麟却没有多少睡意。三更时分上了床榻,却只睡了一个更次便醒了。

贴身婢女点翠听见他咳嗽,忙近前来服侍,低声劝道:“时候还早,郎君再睡一会儿不迟。”

“不睡了。”说着,王麟自己缓缓地坐起来,点翠忙拿过手边的艮绸长衫来给他披上。

夏日天长,寅时天便亮了,王麟叫了昨日那老仆到跟前来,吩咐他带路去陈家铺。

那老仆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衫,腰里系上藏青色的汗巾子,很是精神。

因为是乡间小路,马车走上去有些颠簸,所以走得不快。七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王麟身子一向单薄,此时更加受不住。

点翠说要在那河边的柳树下休息片刻,王麟掀开车帘看着外边碧绿的耕田,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必了,快些赶路吧。”

十五里路走了大半天,到陈家铺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未时。

一直听老仆说陈家铺,王麟便以为不过是个农庄。但等到了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个普通的农庄,而像一座小城

青石垒砌的围墙足有两丈多高,厚厚的木门上钉着拳头大的铜钉,此时正午时分,大门敞开,拱形的门洞很深,一走进去便有沁凉的风从门洞里吹过,叫人一阵神清气爽。

穿过门洞行十几丈,便是一道内城门。两座城门之间见着一个形状规整的瓮城,曲壁长长,青石相垒,成半月形。瓮城城门上悬着千斤闸好双扇木门,举目望向城楼上,可见十几个藏兵口。此时虽然没有士兵站岗,藏兵口也没有修缮完毕,但不难想象,若有战事,这里便是一道严密的避风港。

王麟不由得吸了口气,暗道这陈酆的胸中竟然有此谋略。看这陈家铺严防如此周密,竟是比彭城差不了多少。

老仆似是看出了王麟的心思,便在一旁笑道:“这陈家铺可是陈郎君的心血。两年前便找人画了图纸,几经修改,从去年秋天开始动工,到现在还没修好呢。这里没有多少工匠,也只得农闲时候才动工,农忙了就停下。”

王麟点头称赞:“这里地处边境,跟石赵离得太近。陈酆如此做也是为了你们大家的安危。虽然花费了人力物力,但总归是值得的。”

那老仆一张老脸笑开了花,也跟着赞道:“是啊是啊。老奴们也都觉得,陈家郎君是个有才学的人。只是可惜了他的出身,这样的人,九郎和十一郎为何不招至家族中效力呢?”

王麟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快些带路吧。”

“是,是。”老仆前面带路,在街上遇见了熟人还打个招呼。那些在接口洗衣泼水的妇人们见了王麟的马车都有些好奇,但到底是乡下妇人,不像建康城里的那些女子们放得开,也只是多看两眼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整个村子里都井然有序,王麟坐在马车里左右打量,心中对陈酆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陈秀陈酆和陈老夫人住在陈家铺中心位置的一座大院里。院子也是新建的,粉垣青瓦,黑漆大门,看上去也是农家小院的样式,只是比别家的都大了几倍。

老仆上前叩门,里面有人应声开门,老仆对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便匆匆出来给王麟见礼。又叫人立刻进去回禀陈酆知道。

陈酆这日恰好在家

。听见门上的人来回说琅邪王氏十一郎来访,当时就是一怔。回头便看陈秀,陈秀轻笑着把孩子抱过来,说道:“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请十一郎进来吧。”

王麟随着家仆进了院门,穿过前面议事厅房到第二进院子,看着门前栽种的脆生生的芭蕉,又想到了明心阁上的联句,心中暗道九兄的话果然不错,阿绣十有**便住在这里。

屋里自然没有陈秀,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混着一丝淡淡的香甜,王麟心中莫名一软。

陈酆迎至屋门口,拱手笑道:“十一郎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王麟也拱手轻笑:“是我唐突了,一头便拱了进来。还请陈郎君见谅。”

陈酆忙道:“十一郎如此说,酆可真是无语了。陈酆承蒙九郎君抬爱,才有了今日呢。”

二人寒暄着入座,有婢女献上香茶,陈酆又微笑着问道:“边境不算稳定,胡人偶有骚扰。十一郎君过来,不会是督战的吧?”

王麟笑着摆手:“我不问朝中之事。这次来实在是九兄所托。他让我过来看看的。”

陈酆一怔,有些尴尬的笑道:“九郎专程托十一郎来看看?不知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

王麟是个聪明人,从陈酆的那一怔之中便把心中的猜测做了肯定,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笑道:“这屋子里收拾的雅致精巧,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怎么看都觉得很是熟悉,是阿绣的心思吧?”

陈酆轻笑:“十一郎君果然好眼力。”

王麟笑道:“我便知道阿绣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能够逢凶化吉。怎么,我们也算是故人了,就不能请出来让我见见?”

陈酆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西里间屋门口的门帘一掀,陈秀款款而出。

王麟忽然间有些恍惚,此时的阿绣跟他记忆中有些不一样。记忆中的阿绣是个瘦瘦弱弱的女子,风姿绰约宛如弱柳扶风。美目流盼更是华彩斐然。

如今的阿绣风姿更胜之前,神采顾盼灵力不减当初,只是那圆圆的脸儿,丰腴的身姿,更像是一个妇人的模样

“十一郎。”陈秀微笑着福了福身,“十一郎能寻到这里来,真是有心了。”

王麟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他混沌的思维,忙转头看向里间,吞吐着问道:“谁……谁的孩儿?”

陈秀轻笑着对着里间说道:“明珰,把孩子抱出来给十一郎瞧瞧。”

明珰答应一声,抱着一个大红锦缎的襁褓出来,因为是夏日,襁褓只有绸缎和细麻布两层,并没有面纱,小小的婴儿包裹在里面不过一尺半长,圆圆的小脑袋上乌黑的胎发,因到了满月,原本浮肿的小脸已经张开,白白嫩嫩的宛如玉莲花的花瓣儿。

明珰抱着孩子给王麟请安,王麟则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走到明珰的面前看着襁褓里嘬着手指头哼哼唧唧的小娃娃,半天没说出话来。

“十一郎?”陈秀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言谈举止皆潇洒自如的美少年怎么在见了这个奶娃娃之后就傻了呢。

“这……这是什么……”王麟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说完后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才重新说道,“这……这是我九兄的孩儿。”

明珰轻笑着看陈秀,陈秀则上前来抱过孩子,反问王麟:“十一郎如何知道这是九郎的孩儿?”

“这孩子分明就是我九兄小时候的样子,丝毫不差。”王麟的手不自觉的伸出去,在刚要碰到孩子小脸蛋儿的时候又慢慢地攥了起来,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便戳破了那细嫩的肌肤似的。

陈秀笑着把孩子递过去,说道:“十一郎既然这样说了,我想瞒也瞒不住了。那你这当叔叔的就抱抱他吧。嗯,对了,他还没有名字呢,明儿是他的满月,九郎不在,就请十一郎给这孩子赐名吧。”

王麟慢慢地伸出手去,把小婴儿抱在怀里,他双手僵硬,连脸上的笑容也是僵硬的。只觉得怀里的小东西软软的,如同一团棉花一样的软,他把全部的小心都陪了进去,还是不敢说话

小东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满眼好奇。

陈秀看着王麟额头上渐渐渗出来的细汗,轻笑道:“明珰,把孩儿接过来吧,叫十一郎坐下说话。”

明珰笑嘻嘻的上前去接过孩子,熟练地抱在怀里,又把小东西的小手从他的嘴巴里拿了出来。小东西嘴巴里的手指没有了,便咧了咧嘴,‘哇’的一声哭了。

“啊呀!”王麟紧张的看着陈秀,“快,怎么就哭了?”

陈秀轻笑着吩咐明珰:“抱他去喂奶吧,估计是饿了。”

明珰又对王麟福了福身,方抱着小东西去了厢房。

陈秀微微抬手请王麟入座,自己则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陈酆早就淡定的喝了两杯茶了,见小外甥走了,王麟终于慢慢地恢复了神色,方笑道:“十一郎,你是第一次见小孩子吧?”

“嗯,是啊,是啊……”王麟笑着点头,现在眼前还都是那个小家伙的样子。粉粉嫩嫩的,那么小,那么软,好可爱……

“这小家伙很好玩的,十一郎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这庄子里住几天。”陈酆说着,拿了紫砂壶给王麟斟茶,“慢慢熟悉了,小家伙应该会喜欢跟十一郎玩儿的。”

王麟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心神才算是完全稳了下来,想想刚才陈秀的话,又问:“这孩子明天满月了?”

陈秀点头,说道:“是。那日大雨,知道申时才停。雨刚停下,这孩子就生出来了。”

王麟在心里细细的算了算,一个月前的那场暴雨,王博忽然把自己叫了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可不就是这孩子出生的那天么?果然是血脉相连,骨肉情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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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滴们,十一郎被震撼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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