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妈从李眉远病房里出来,简直气得不行。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年轻人不懂分寸,不知道避嫌,现在才算见识了,这个李眉远就是来者不善啊,想跟她儿子重修旧好?那当初干什么去了!

她心里有气,脚步不免得有些急,跟快步从陆少勋病房里蹿出来的肖牧之撞了个正着。“哎呦你个熊孩子,猴急猴急什么啊

。”陆妈扶额,气撒到肖牧之身上。

肖牧之打小最不敢惹得就是陆妈,他们两家走得近,所以陆妈都把他当自家儿子看待,每次他惹了什么祸,他亲妈都不敢干涉太多,到是陆妈,见面就叨叨,可以叨叨叨几个月。这会儿他扶住陆妈,“干妈你快进去看看吧,小嫂子好像都要哭了呢”

陆妈心道坏了,几步进去,果然,池小浅坐在陆少勋床头,眼圈还有点儿红。而陆少勋趴在**,一只手握着池小浅的手,眉头拧成麻花了。穆以辰他们几个在边上干看着,也不知道事情的弯弯道道,都以为她是心疼老公呢。这是陆妈除了婚礼时以外,第一次见小浅哭鼻子,这孩子虽说身世怪可怜的,但她一直很坚强,从不露出一点儿脆弱来招人心疼。

其实池小浅也不想哭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一直想着找机会再问明白。她那么粗线条的一个人,为了他,都优柔寡断委委求全了这么久了。刚才给陆少勋喂水时看到他呛得疼出了汗的样子,心里又解气又舍不得。一边心里想着,他为了救别的女人弄成这样,疼死活该!一边眼泪却憋不住要往外冲栀。

陆妈也不好说破,只狠狠剐了自己儿子一眼,上前拍小浅的肩膀,“好了好了小浅,别哭了,有了这次教训,他做事会知道轻重,不会再犯了。”陆妈简直是一语双关的高手啊!还好四哥家有个老母老虎在啊,秒杀那两只啊,肖牧之膜拜ing……

陆少勋听这话,估计是自己和李眉远一起出行的事情被知道了,心里后悔得不得了。当时李眉远邀请他参加这个公益活动的时候,他有想过要避嫌的,但是看了活动策划书以后,觉得确实该为灾区孩子们多做点事,自己觉得坦荡荡的,不必因为私事而耽误献爱心。而且,他也想借见面机会,把一些事情探究清楚。于是就答应了。他这么想未免太可笑了,哪个女人闻着点儿暧昧味道不追根究底的?何况他这个前女友明目张胆进进出出的,池小浅是心思粗点儿,但她毕竟是个女的啊。他想好好解释,但是,想到自己和李眉远关系背后那扑朔迷离的纠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把池小浅的手拽得更紧。

池小浅看着众人在,也没说破,抬起手背胡乱抹掉脸上泪痕,甩开陆少勋钢钳一样的手,没事了一样的问他,“你晚上吃什么!妖”

“……”看着她红了眼圈却故作无谓的样子,陆少勋宁愿她打自己一顿。

肖牧之出来打圆场,“哎今天大家都在,这里病房这么大,直接摆一桌啊,二哥你叫酒店送菜过来啊……”一排人朝他翻白眼,这怂孩子是要在这里摆筵席吗?陆少勋受伤忌油荤,一帮人在边上大吃大嚼的,找抽啊

!肖牧之被瞪得没了声音。穆以辰也瞧出来点儿端倪,于是拍拍肖牧之的肩膀,压低音量说:“行了行了我们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让老四媳妇赔他呆着吧,我们先回去了。你一个没结婚的懂什么啊就瞎参合。”

“我……”肖少很不服气!我有过的女朋友,加起来比你的幼儿园女同学都多!

陆妈看看这情形,也觉得小两口的事其实外人帮不上太多忙,于是也拍拍池小浅的手说:“小浅你乖,别忘心里去,他有什么不听话的妈妈教训他,你只管放宽心赔他养病。不舒坦等他出院了再收拾。”小浅懂事地点点头,送大伙儿出去。

路上肖牧之拉着陆妈,“干妈,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嫂子哭鼻子,她都哭了,怪吓人的,得赶紧想办法把四哥外头那个弄走吧,这还在一个医院里住着,早晚得打起来。”

“什么‘外头那个’!”陆妈打肖牧之的手,“死孩子你瞎说什么呢,你四哥跟她没怎么。不过,那女的这么老在大家面前晃也不是个办法,小浅这孩子看着傻愣愣的,其实心里透亮着呢。”

“要不咱们给四哥转院吧?”

“现在都是部队安排的,不好转吧。”

“那我来想办法,就把那女人弄出去!”肖少看见小嫂子难过,很生气,很久没干什么欺凌弱小的事情了,有人不识相,正好过过干瘾。

这头陆少勋的病房里,他见众人走了,挣扎着就要起身。刚才人多,负荆请罪苦肉计什么的太壮烈了,怕大家看不下去。现在就媳妇在,要他背着冰箱跪电路板也得跪啊。池小浅送完大家出去,进门就看到他用双手撑起上身想要翻身下床的样子。忍不住大喝一声,“干嘛!”然后,连池小浅自己都很惊讶自己能有这样刻薄又不甘的语气,她站在几米开外冷冷看着他,“你要是想死还大费周折进什么医院,那天就该抱着人家死在那里不要回来。”说到跟人家死在一起,池小浅声音都扭曲了。

“不是那样的,小浅!”陆少勋一听之下更着急,把着床栏忍痛就要下床。

“说了不要动

!”池小浅跺着脚,终究还是快步上前扶住他,眼泪又飙了出来。真恨着男人该死,又恨自己犯贱还心疼他。他要疼死了也是为了别的女人,关她什么事!

陆少勋就势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开,“小浅,你别多想。我不是故意想瞒你,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

池小浅别过脸去,对于她来说,之前的事情能藏在心里这么久,已经算是极限了。“知道我会不舒服还去!不告诉我,就等于一切都没有发生吗?陆少勋你欺人太甚啊,你瞒我的,仅仅是这件事吗?”

陆少勋痛苦地闭了闭眼,不敢确定她知道了多少,他最害怕的一切还未来袭,事情就已经难看到这个地步了。他看着池小浅脸上未干的泪痕,突然想起那一次,盛泽瞒了她叶漾回来的事,她是怎样伤心绝望地坐在深夜无人的马路边。当他找到她的时候,从背后望见她孤单单看着月亮的样子,是怎样不齿盛泽的行径,是怎样心疼她。而想在想想,他带给她的一切可能还不如盛泽。把一个自己喜欢的开心快乐的小姑娘娶回去,却把她变成这样忧愁哀怨的模样——这可能最让男人觉得失败的事了吧。压抑住心里的兵荒马乱,靠近一步想将她抱入怀中。可是,她却挣开他的手,生生倒退了一步。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静成熟,看得他心里发寒,怔在原地不敢再拉她。两人隔着这一步,却像隔着皎皎银河。

“陆少勋。”池小浅抬起头,声音平实得听不出情绪,仿佛在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吗?”

陆少勋听着她这话,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虚弱,觉得似乎站着都是极耗体力的事,于是伸手撑在床栏上。是啊,为什么嫁给他呢?因为爱吗?他没有这样的自信。她现在是要摊牌吗?告诉他其实她从未爱上他,只不过是在盛泽那里受了伤,又被他感动了,所以才勉强在他这里避避风,歇歇脚?如今发现他不够好,所以就要走了,是吗?

一抹恼恨的猩红划过他眼底,他看着她没有回答,等着她说最残忍无情的话语。

池小浅也没有追问,只是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说,“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最讨厌男女关系不清不楚。讨厌我爸和别的女人那样,套样盛泽对我和叶漾的态度,真的很讨厌。我会嫁给你,是因为我们那时候很纯粹,很简单,那时候我在你的眼底,只看到了我,没有旁人。我以为你会是不同的,以为我对你来说会是独一无二的,可是……”

“没有可是

!”随着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灌入耳中,他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狂喜犹如即将喷发的岩浆,一波一波上来,聚集到心口,烫化了一切劣砾顽石。他这么久以来努力想听到的话,竟然在这样尴尬狼狈的氛围中不期而至。“没有可是,小浅,你我的独一无二。”

呵,她绷出她惯有的痞子的笑,“独一无二的傻*逼吧。傻到都亲眼看到你和别人去酒店开*房间了,还不去追问。”

她看到他和李眉远约在厉煌那次见面?陆少勋的震惊完全写在脸上,慌乱也不加掩饰,不顾背上疼痛就死死抱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绝不是!”找不到理由来解释那一天会面的缘由,他只能毫无风度地发着毒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我若是碰了她,我不得好死!”

池小浅也没挣扎,任他抱着,许久才说,“那你告诉我,那天为什么要约她见面,只要你说清楚,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我……”叫他如何说出那样的原因?一百张口也说不清,说清还就是更大的问题了。他看着池小浅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心怯地捧住她的脸,“你信我小浅,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是为什么,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一切缘由,给我点时间。”给他一点时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黑是白,是风是雨,总要面对。之前一直想着要保护她,害怕她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可是现在觉得,就这样让她蒙在鼓里,让两人的感情因为误会慢慢变质消逝,比起暴风骤雨的侵袭还要可怕。

“好,我给你时间,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还有,不要再让李眉远这个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前任这种朋友!”

他不停地点着头,抱得她更紧,池小浅推了几下推不开,于是放弃了挣扎,靠在他胸口任泪水倾泻而出。许久许久,池小浅感觉到有水滴落入自己的颈项。是他的眼泪吗?她惊讶地抬起头,却看到他额头沁出许多汗珠,鬓角也被打湿了。

“你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她脸上掩不住的是忧色。

他咬了咬牙,“没事。”

“是……疼的?”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背上伤口横七竖八的,很多缝合都困难,又怎么能这样长时间站着?“你先趴下吧,别这么站着了。”她扶他慢慢侧躺,然后让他翻过身趴下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止痛。”她说着就想往外走。

“别走……”陆少勋拉住她一只手,眼睛里全是祈求,“不用止痛针,你陪着我就好,你坐这儿,陪我说话,就不疼了。”他露出少有的脆弱和依赖,池小浅的心就这么软了,被他拉着坐下。她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帮他轻轻擦着额头上的汗,然后看着他静默不语。她看着他冒出青青胡茬的脸颊想,好吧,给他一段时间,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肖牧之说要做的事,少有做不成的。第二天,李眉远才醒来,就有医生来找她。

“李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医院的床位有点儿紧张,您的伤比较轻,能不能把床位让给伤病较重的同志。我们另外给你安排转院。”医生客客气气地,但语气里却透着强势。

“转院?”她略一沉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昨天才来警告过她,今天就背后下黑手了?但她何其聪明,和他们硬碰一点意义也没有,整件事的关键不在旁人,只在陆少勋身上。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编了一条长长的短信。

“少勋,知道你平安无事,我总算放心。这次是我的错,连累你受伤了。我现在就办出院,不会让你尴尬的。你自己好好养伤吧,那些陈年往事都不要再去追究,无论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几分钟后,陆少勋正吃着池小浅喂过来的粥,枕头下的手机响起来,他划开屏幕发现闪烁的是李眉远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短信上的内容让他照实一愣。转院?其实他知道她没受什么伤。那天,本来按计划是李眉远他们组织自己的人员车队进灾区,而他单独一路去,但是临出发的头一天,李眉远打电话来说她们物资比较多,少了个司机,问陆少勋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走,顺便当当司机。他没多想就答应了。见面后才发现,和他同车的就是李眉远。一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这么多年来,大小演戏实战经历过无数,面对再严峻地战势,都没有这样紧张害怕过。许久许久,他艰难地开口:“眉远,今天就你我相对,没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道了什么?”

“这重要吗?结果都已经注定了不是吗?”李眉远一直维持的淡漠神色瞬间被击碎,压抑的嗓音微微颤抖,不愿再说。

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为什么要逼自己和她面对这样的事实,而老天爷更残忍,有这样一双翻雨覆雨玩弄世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