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错愕至极,盯着他看了半天,“你是真相信她?”

莫如意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林渊顿时如泄了气一般,瘫在椅子里。

“算了,以后我再不在你面前说她半句不是,不过你可得明白你自己变在哪里。”

莫如意没有回答,只在经过他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径自而去。

莫如意走后良久,林渊仍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突地,他抬手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贱人!”

抽完又歪了嘴,嘶嘶呼呼地吃不得痛。

莫如意抵达莫府的时候已近午时,四月初的午阳已有些灼炙的感觉,他抬头看看天上,心里想着应该再找林渊一次,把他不知哪位夫人发明的冰扇引进到府里来,给白瑞宁降温。

莫如意的突然回府让府里许多下人都噤若寒蝉,莫如意并不对这些细枝末节计较,问明了白瑞宁的所在,便直往后院而去。

秋雨和缘儿守在门外,见他回来也是有些惊讶的样子,让他不由反省这里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家了?

随手免去秋雨和缘儿的通报,莫如意到门前直接推门而入,进门的一瞬间,听到白瑞宁的声音。

“……可能真的是他做的……”

声音在他进到屋里时嘎然而止。

屋里不止有白瑞宁,还有夏芷娟和陈妈妈。

白瑞宁似乎也没料到他会回来,紧张地站起,稍有慌乱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莫如意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她有什么秘密,而他被排除在外一样。

他便看向夏芷娟,“在说什么?”

夏芷娟果然不瞒他,甚至无视想要阻止的白瑞宁。悠悠说道:“瑞宁前段时间救了个少年,把他安置在一间客栈里,现在他不见了。消失得无声无息,瑞宁找了好多天也没找到,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少年……”莫如意努力无视自己心里的憋闷,看向白瑞宁,”是冯袭家的那个?“

白瑞宁瞬时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莫如意盯着她,心情复杂至极。

要怎么对她说。当她那天追上陈妈妈,小声嘱咐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没有阻止,是不愿因这样的小事让她不开心、让她再怕他。

可谁知,那个少年竟成了一件对付他的至锐利器。他没有对她说,同样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惊扰了她。

”他真被你带走了?“夏芷娟在旁问道。

莫如意没有理会夏芷娟的问话。盯盯地看着白瑞宁,”你想他现在会在哪里?”

白瑞宁马上摇头,“我不找他了,你别生气。”

一种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压抑的情绪自莫如意胸口处蔓延而起,他向她逼近一步,“你刚刚说,‘真的是他做的’,是说我么?你觉得我把他怎么样了?”

他们之间明明离得还很远,可白瑞宁仍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说!”他的语气不觉加重,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雷霆怒意,凌厉迫人。

白瑞宁微微一抖,求助似地看向夏芷娟。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莫如意仅有的一丝希望。瞬间化为乌有。

夏芷娟急奔过去护在白瑞宁身前,朝他怒道:“你想怎样?”

莫如意却完全没有听到。

所有的声音,都在白瑞宁躲避他目我的那一瞬间消失,她们与他说话、与他对峙,所有的动作都好像放慢了无数倍。他没办法开口,有生以来,头一次仿若一只丧家犬般,飞速逃离了他自己的家。

原来,她还是那么怕他。三个月来,她与他越加亲密,她对他亲昵、对他撒娇、甚至偶尔还会宣泄自己的不满,便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不再怕他了,甚至,也像他一样,将他完全接纳进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认知曾让他欣喜不已,更加心甘情愿地宠着她、护着她。那些桃树,他知道她想要,就大费周章托人去找,再哄她出府,只为看她惊喜时那一瞬间的喜悦。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对等的,因为她也是那样依顺着他,不问任何原由,只要他喜欢的,她都会去做,冬日里那场闹哄哄的灯宴,换作往常他早已不耐离席,也正因有她,他才能甘之如饴。

原来,竟不是的。

她怕他,从刚刚她看他的眼神就能清楚知道。任谁都可以清楚地看出,在她心里,并未如他一样,将他视为可共患难的最佳依靠,所有的一切,都始源于她怕他。开始到现在,恐怕没有一刻改变过。

真是笑话!这样怕他,还说什么试?还说什么好?还说什么一辈子?难道她要用怕来营造他们的一辈子?

是了,这就是她的相处之道,她早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将恐惧隐藏在顺从和笑容之下,与之相比,他涟漪不断的心情,就像困在网中的鱼那样,愚蠢痴笨至极!

简直是可笑!

亏得他还在林渊面前振振有辞……一抹自嘲笑意浮在莫如意的唇边。

时值他存亡之关键所在,他竟为了这样的事,乱了心神。

离府时的愤怒此时已被他全部压下,转身自原路而回。重回自家门前,他却没再进去,抬起头来,看着府门匾额上的“莫府”二字,目光漠漠。

莫如意,这名字取得真对,吃了那么多次亏,竟还没让他学会聪明一点。

他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去,在刑部一待就是十天。

白瑞宁慌极了。

她承认,他问她的时候她的确是害怕了,那样冷厉的语气,那样锋锐的目光,让她想到的尽是埋在记忆深处不愿触碰的东西,她怎能不怕。但他临走时看她的样子,更让她慌乱不已,他离去的时候,她的心好像缺了个口子,她想追上去,想告诉他,并不是那样的,她并不想申张什么正义,就算他把那少年打了杀了,又与她何关?她只想他们能开开心心的,像这三个月来的每一天一样。

可他对她的唤声置之不理,出门时她又被夏芷娟拦下,等她摆脱之时,他早已走得不见了踪影。

一走,就是十天。

她知道他在刑部,这不是什么秘密,可她不敢去找他。

会不会让他不高兴?会不会触怒了他?会不会因此连累她的家人……所有从一开始就围绕在她身边的所有顾虑,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减。

夏芷娟劝她:“大好的机会,正是提出和离,出走京城的时候。”

她置若罔闻,她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以前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以后也不会。

缘儿在放松许久也没见过莫如意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人是不是和夫人生气了?因为什么?”

白瑞宁思索半晌,“大概是……”她竟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开始的时候,她以为他在意那个少年,认为她救了人,就是对他所做所为的无声抗议。可后来她想想,他应该不是在气这个,因为人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已经被他处置了……是吧?那他还气什么?

这十来天,她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一直都没有得到答复。

第十一天晚上,他回来了。

白瑞宁空前地紧张,一遍遍地检察自己的妆容,一遍遍地确认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可等她迎出房间的时候,他已去了书房。

以往,他再忙,也会先抱她一会,再去做别的。

心里缺开的那个洞口似乎更大了一些,里面空荡荡的,也不知装了什么,坠得她心慌。

端了饭菜到书房去,她却在门前久久徘徊,最后硬着头皮敲了门,不待他应声便推门而入。

他一如往常地坐在桌案后的位置上,抬眼看着她。远远的距离,她却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中再没有那样暖暖的笑意,也再没有和她说”你先吃吧,我这就来“。

他就那么看着她,一言不发。她被他看得急了,忙着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先吃点东西吧……“

她看见他的目光毫无停留地移了开去,”不必了。“

她的心就更难受起来,站在桌前,好半天没动地方。

”还有事?“他眉眼不抬。

”我……月皎前几天过来,说要约我去……“

”这些事情你自己做主。“

淡淡的声线,不带丝毫情感地打断她。

白瑞宁突然觉得,她又见到了第一次见到的莫如意。

”哦……哦。“过分的寂静让她倍觉尴尬,她胡乱地点着头,”那、那你早点睡。”

再没得到任何回应,白瑞宁关上房门的时候故意留了道门缝,她凑在门缝前向内张望许久,他却一次头也没抬起过,就像……真的不在意了一样。

她怕他,但她希望他能在意她,就像以前一样。

她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个断了腿的少年,那……她情愿从没救过他!

白瑞宁心里莫明的酸楚,那不断扩大的空洞一直蚕食着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积攒下的喜悦与开心,她就像得到了礼物复又失去一般的失落,她以为她想念的是他温和的态度,可直到她躺在冰冷的**,蜷成一团,她才明白她眷恋的是他的全部。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