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祁早有了儿子,可比起林渊的嫡长子,意义还是完全不同。为了让白瑞怡平安生产,林老夫人自十月下旬便请皇后下了恩旨,特派了两位御医在府内长住随时照看,又请来数名京中有名的稳婆,时刻伺候在白瑞怡身边。

白瑞怡自住进百素园便已能与顾月皎平起平坐,如今再得这样的照顾,平日里便越发地不将顾月皎放在眼里,有一次顾月皎在屋内抚琴,白瑞怡听了说吵到她午睡,晚饭都没用好,逼得顾月皎道了歉,这才作罢。

自进了十一月,白徐氏往林府跑得更勤了,除了林老夫人外,对谁都不大瞧得上似的,偶尔遇到白瑞宁,更是要冷嘲热讽一番,拿青缨和百合这两个丫头说事。

白瑞宁近来与夏芷娟的关系得到缓解,满心思都是怎么哄回老娘,哪有功夫理会白徐氏?遇着她也全当听了一回单口相声,根本不放在心上。

夏芷娟离家出走这么久,上个月总算答应见白瑞宁一面,白瑞宁去了她临时租用的小院子,见占地很小,房屋破旧,也没有几样像样的家俱,心里便万分心酸,回来就责怪缘儿几次过去送东西,回来却只说夏芷娟很好,从未与她说过实话。

已挽了妇人发髻的缘儿倍加委屈,“是太太不许我说,还说夫人在林家立足不易,不想给夫人添麻烦。”

白瑞宁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难过,等晚上莫如意回来,便将心事说给他听。

莫如意近来也不知又接了什么秘密差事,常常后半夜就不见了,白瑞宁有时半夜醒来,旁边都是凉的,等到了早上再睁眼,他又在身边了。不过他的公事她向来不问,这回也是如此。

不过就算如此,莫如意每日还是精神熠熠,不见半分倦怠。

莫如意听完白瑞宁说的话,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你明天再找个宅子让她们住过去就是了。”

白瑞静自上次夏芷娟和白老夫人密谈后就跟着夏芷娟出了府,一直与夏芷娟住在一起,白瑞宁这次也见到了她,不知为什么,觉得她有了很大的变化,身上带了一种异常的熟悉感,可仔细想到底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

白瑞宁为难地道:“我倒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怕她不去。”这段时间她送钱送物着实不少,如果夏芷娟想,她们绝不至于住到这样的地方来。

莫如意一扬眉梢,“她不去,想办法让她去就是了。”

白瑞宁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不想第二天夏芷娟竟主动捎来口信,说要另寻地方搬去住。

白瑞宁连忙抓紧机会让林府管家帮忙寻了个离林宅比较近的好地方,夏芷娟也没反对,很痛快就搬了过去。后来白瑞宁仔细一打听,竟是原来的院子里进了贼,好在那贼人只顾偷东西没有留意屋里的人,否则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事。

白瑞宁又想到莫如意说的“办法”,雷厉风行,果然是他的作风。

这样的事白瑞宁当然不会主动交待,不过吓坏了夏芷娟等人,她心里还是觉得愧疚,往夏芷娟那边去得也就更多。

到了中旬,白瑞怡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却不是顺产的征兆,折腾了一个上午,只听见房内惨叫连连,却始终不见孩子的哭声,最后连大人的声音都弱下去了。

林老太爷留在葑菲园等消息,林老夫人已在百素堂坐了一早上,手里的佛珠转动不休,神情也愈加担忧。

顾月皎在旁轻劝,“母亲先吃些东西吧,有两位太医和那么些稳婆在,妹妹和孩子必然不会有事。”

林老夫夫摇摇头,现在这光景,她哪里吃得下去?

林渊看着倒是沉稳,坐在老夫人下首一言不发地,可白瑞宁留意到他的手一直揪着腰里挂着的玉佩,一抓一放地,显然心里极不安稳。

旁边的林庞氏面色也不大好,可想而知,林渊一旦有嫡子降生,他们长房再想从林渊手里分得什么好处,那实在是太难了。

另外便是闻讯赶来的白徐氏,自白瑞怡房门合上开始,她就站在上屋门前左右踱步,时间一长,便抱怨起太医和稳婆不得力,又说要去请太子妃再派太医过来。她是太过着急加上爱女心切,可听在老夫人耳朵里难免不是滋味,让竹姑姑过去掺了她回来,不咸不淡地安慰两句。

白瑞宁也是心焦,虽然与白瑞怡素来不和,可真到了性命悠关的时候,她还是希望白瑞怡能母子平安的。

可外头的人越急,屋里越是悄无声息,大盆大盆的热水端进去,又有大卷大卷沾了血的白布被抱出来,白徐氏急得额上见汗,几次说要进去陪着白瑞怡,都被人拦下,最后顾月皎主动请缨,“还是我去吧。”

白徐氏哪里信她?当即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又让林老夫人万分不满,略带生硬地道:“林家的媳妇生孩子,劳动亲家母亲自过来本就不合规矩,如今又让亲家母为我后宅之事操心,实在是国公府的罪过,改日老身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这话一说,白徐氏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过份了,白瑞怡既嫁到林家来,那便是林家的人,就句不好听的,就算白瑞怡今天真的死在了产**,作为娘家人也只有事后来找的道理,却不能现在就指手划脚。

不过她仍是不愿顾月皎进房,摆明了不信她,怕她趁机加害自己女儿。

她们在屋里起了争执,白瑞宁越发的坐不住,又觉得屋子里太闷,便带了缘儿出来透透气。

产房外,两位御医正在低声合议什么,白瑞宁稍稍走近些,隐约听见太医说什么“怀胎的时候太过娇养,缺少运动所以难产”之类的话,心里突然记起林府还有另一个孕妇,上次见面时她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此时该也有八个月了。

“你去春雨那里一趟吧。”白瑞宁回身低声交待缘儿,“她也快临产了,给她送去点必要的东西,再让她好好运动,免得来日也遭这样的罪。”

缘儿与春雨往日关系极好,只是春雨现在失了忆,缘儿私下去看过几回她都回避未见,时间一长缘儿也就作罢,不过心里倒还是惦记着的。

“那我回去让秋雨过来伺候夫人。”缘儿自嫁了人,许多事情也明白得多了,她近来观察秋雨对莫如意似乎并无什么倾慕之意,相反还有些淡淡的敌意,遇到什么事也是真心提醒白瑞宁的,原来心里对秋雨的那些芥蒂便也消减了不少。

白瑞宁点点头便让她去了,自己在院子里又走了一会,回头见林渊也从屋里出来,烦闷不堪的样子。

因为在林家桃林里的那次尴尬误会,白瑞宁就一直很在意和林渊保持距离,尤其注意不与林渊单独相处,倒不是刻意提防什么,只是单纯觉得尴尬而己。

林渊见了她便苦笑,一指屋里,“都快吵起来了,真是头疼。”

白瑞宁知道他也很在意这一胎,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当下远远安慰了几句,回身又进了屋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林渊才收回目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上屋里果然唇枪舌战,几乎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却是白徐氏与林庞氏言语往来,说的是新晋状元府凌家的事。也不知是怎么提到了凌子皓,林庞氏抱怨凌子皓与夫人感情不睦,含沙射影地说白家的女儿不好相处。

林庞氏与白瑞怡原来是盟友的关系,可这结盟结得不够坚固,加上白瑞怡作战能力不高,渐渐地林庞氏也就抛弃了这个盟友,如今她更要产下林渊的嫡子,更让林庞氏心里不舒服。

白徐氏表面看着是个和气的贵夫人,可相处长了就知道她其实是最咬尖的人,斗嘴这回事,除了常输给夏芷娟外,她是谁也不服气的,开始与林庞氏只是稍有争执,话说得多了竟衍变成吵架的姿态了,倒是变相地给素无往来的白瑞雅撑了腰。

白瑞宁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过了一会见缘儿又回来了,不由以目光相询。

缘儿低声道:“秋雨说这边人多吵杂,万一有用拿她上次的事拿捏夫人,她于心难安,便代我去给春雨送东西了。”

白瑞宁点点头,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屋子里的争执最终在老夫人重拍了一下桌几、沉下面色后终于消弥,产房那边胡婆子陪着隐婆急急来报,“二夫人脱力了,婆子们都不敢拿主意,还得有人进屋去主持大局才行。”

顾月皎面色一肃,与白徐氏道:“我毕竟是小公爷的嫡妻,妹妹如今命悬一线,就算夫人不信我,我也必然要去看看了。”说罢快步走到门前,想了想又回身,迎着白徐氏怀疑的目光道:“妹妹若是出了事我一力承担,夫人这回该放心了吧?可不必再烦扰他人。”

老夫人道:“女人生产都是九死一生,现在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快些去吧,一切以大人安危为重。”

顾月皎匆匆而去,先与御医商议一番这才进了产房,隔了一会,屋里便又重新传出白瑞怡的呼声。

过一阵子胡婆子又来报,“先用了催产汤药,又施了针,大夫说应该快了。”

白徐氏当即站起怒道:“是谁让大夫进产房去的?我女儿的名节还要不要!”

胡婆子忙道:“夫人是叫了大夫在自己身上施针,然后进屋去让稳婆按位置扎在二夫人身上的,断无名节之忧!”

白瑞宁没想到顾月皎竟能做到这样,当下心里也是佩服不已,看来顾月皎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在大局面前,还是一切以林府的利益为先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做一个让林家这样的家族认可的好媳妇。

果然老夫人极为动容,连连点头,“月皎真是个不错的。”

白徐氏不愿听人夸赞顾月皎,便装做没听到,坐回位置上双手合十,给白瑞怡祈祷。

又是久久不见动静,正当众人紧张不已之时,秋雨在上屋外露了下头。

正当这时,产房内传出一声极骇惊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