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杨毅发愣了,罗东自然是奇怪的很,眼角瞟过李公佐,这厮倒是一点没特别奇怪的表情,倒是一副很期待答案的样子,心中已然明白,原来这厮原本就有和李显忠一样的疑问,但是却一直没说起过。

杨毅神情古怪,看着李显忠问道:“我这家传的甲胄确实有个老虎的拓印,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肯定的回答,李显忠平静的脸上也有几分激动,招招手说道:“来,给我看看你的甲胄!”

众人神『色』各异,李公佐颇为兴奋,马原倒是一脸好奇,罗东脸『色』平静,心中却十分欣喜,没想到杨毅这厮竟然能跟李显忠套上关系,自己还真是运气不一般的好!而旁边的王庞倒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李显忠取过杨毅的铠甲,仔细看了看甲胄内侧的拓印,点点头,把甲胄还给杨毅,哈哈笑道:“实在是有些意外的……很好!很好!”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杨毅,可否方便告诉老夫嘛?”

“……”杨毅有些『摸』不到头脑,想来这李显忠跟自家应该有些渊源,不过自己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忙答道:“大人,家父杨云,家母说家父战死沙场多年,大人认识家父嘛?”

听到杨毅的回答,李显忠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叫过来王庞,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王庞忙点头,转身急匆匆出门而去。

他转头看了看杨毅,“杨毅,你一定很奇怪吧,老夫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吧!”

杨毅傻傻的点点头。

李显忠拿起面前的茶水,慢慢的喝了一口,神『色』又恢复了本来的平静,略带几分沧桑的说道:“你父亲杨云,当年曾在我帐下为将,隋州之战为破敌首功,灵璧之战,攻城之时,城上箭如雨发,你父亲率本部激战三日,从城北破门而入,身负30余处刀箭创伤,在庐州养病数月,却终因伤势太重而死,没想到二十多年了,还能看到故人之子。”

杨毅一直是个冷静自制的汉子,不过这回意外听到自己都没怎么见过的父亲情况,神『色』之间也是十分的激动,他自幼在沂州生活,年少时,就日日跟着叔叔杨行苦练刀法,十几岁之时就帮助母亲承担起家中重担。

所以娶妻生子后也一直以家为念,若非鬼使神差认识了罗东,上了贼船,想来现在还在沂州安心打工挣钱,抚养家中老小,他对父亲杨云印象很浅,不过常听母亲提起,父亲是为国捐躯的,所以即便是有一身武功,也不愿意到金国衙门或者军中谋一个差事。

“大人,家母一直挂念父亲,不知道家父葬在何处?”

李显忠看着杨毅,不免想起当年征战的部下,当年800铁骑纵横纵横陕西,至今十不存一,拍拍杨毅的肩膀,“你父亲葬在庐州,是你大伯亲自『操』办的!”

“……大伯?”杨毅有些意外,罗东十分意外,而李公佐倒是张着嘴巴,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此事想必你母亲也未必知道,你父亲是个要强的汉子,当年投军之时,也未走你大伯的门路,殿前指挥使杨存中便是你大伯,我与杨存中同在张俊大帅军中统领左右二军,我已经让王庞去找杨殿帅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事,显然让杨毅一时间消化不了,只能拱拱手谢过李显忠,这时候旁边李公佐趁机『插』话了,“杨毅,怪得的你刀法了得,原来是杨氏将门的子弟!”

李显忠颇为玩味的看了看李公佐,“公佐,你来说与我听听,怎么个了得法!”

李公佐这会儿倒是找到发挥的机会了,把那日杨毅与蒋平比武的情形描述了一遍,看到故人之子这般有出息,李显忠也频频点头,神态间颇为愉快。

满意的冲杨毅点点头,李显忠才把焦点集中到罗东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罗东这坐姿可是前世千锤百炼出来的,凛然一副军官模样,李显忠微微一笑,问道:“罗将军,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想跟你聊聊这山东的战况!不知道你对山东战况有何看法?”

罗东自然了解,这李显忠、杨存中这样的二品武将,在大宋武官中已经是官至极品了,之后能授予的只有少师、太师这种虚衔了,和他们打好关系,绝对是军中捷径,既然问题这战况,这可是他的强项。

“李大人,说实话,山东境况危险的很,沂州的义军数月前刚在沂州战败,现在虽然已经恢复了元气,能战之兵也有四万余,不过新兵占了七成,又缺少武器、甲胄,弓箭更是匮乏,若非是在偏僻之地,固守沂水险要,早就败亡了!”

李显忠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料到山东情况如此不堪,对于划江而治的大宋来说,山东义军只是一支旁系的军队,朝廷只给个名头,之后任其发展,若是能渡过淮河,就给予收编某路大军之下,若是战败,那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而且山东各路义军与临安的消息通道十分的闭塞,很多义军千方百计送出了投靠朝廷的奏章,还没等临安搞明白状况,就彻底败亡或者消失了,当然,赵开山这一路的比较特别的,发展迅速,又赶上山东东路、西路都遇大旱,这兵源甚足,加上将领能力不错,竟然也能攻城略地。

李显忠朝外面招招手,亲兵跑出去,一会儿工夫那些在屋内议论的将领们都拥到了这个院子之内,士兵搬来各式凳子,将领们都整齐的坐在大帅的后面,显然都是被叫来听听金国的军情的。

李显忠轻轻的拨弄的茶杯,想了想说道:“罗将军,听说你指挥偏师征战在日照之地,这日照的兵马战力如何?”

“金兵部族都划分猛安、谋克管理,平时为民,战时为兵,部族士兵精于骑术、弓箭,战力不俗,而当地招募的汉兵、契丹兵马,则战力相对较差,当然也有些例外的,前番攻打沂州的海州军、滕州军,也是汉军,不过久经战阵,也是精锐之师!”

“日照当初有多少兵马?你有多少兵马?”

“我部从莒南跨越沂蒙山区,夜袭了涛洛镇,当时有步兵两千余,在涛洛镇夜袭中击溃的那里的一支200人的骑兵……”

罗东把日照的战事娓娓道来,不过这讲述战事没有示意图,自然无法表达清楚,于是桌子上的茶杯、茶壶、碟子、杯盖都被他一一利用,对于罗东这种奇特的战事讲解,李显忠也是大开眼界,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

讲解了一会儿,院子的后门一开,王庞已经引着一个瘦高个子、面容冷峻的男子进来了,李显忠已经离座迎了上去,乐呵呵的说道:“正甫,有些日子没来我这边啦,今天可是有大喜事,才叫你的!”

这自然就是李显忠说道的殿前指挥使杨存中,杨毅的伯父,本名杨沂中,后来因为战功卓著,赵构赐名杨存中,院子中的将领都起身,罗东几个也起身让到旁边,杨毅则好奇看着这个快五十岁男子。

杨存中本来冷峻的脸庞看到李显忠之后,『露』出了一丝笑容,淡淡的说道:“显忠兄,你我还客气什么……”说到这里,他也一眼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杨毅,眼光盯着杨毅看了一通后,转头以疑问的眼神看着李显忠。

“正甫,你也看出来啦,这是杨毅,杨云的儿子!”李显忠愉快的笑道,转头说道,“杨毅,还不过来拜见你大伯!”

杨毅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伯也有些意外,不过知道此人确实是自家长辈,忙上前施礼,杨存中那张瘦长冷峻的脸一下子涌出了一丝温暖之意,他走上前,拍了拍杨毅的肩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的说了句,“不错……坐吧!”

众人坐下之后,杨存中到没急着和杨毅拉家常,看了看周围的军将,转头疑『惑』地问道,“显忠兄,你把手下都叫来,在院子里开茶会啊?”

李显忠哈哈一笑,指指罗东,“正甫,这是沂州军罗东,我看很不错,找他们来听听山东的战况,你这个侄子那是意外收获!罗东,你继续讲吧!”

听到李显忠对罗东的表扬,杨存中冷峻的脸倒也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罗东,点点头,也坐在李显忠旁边听了起来。

这会儿罗东讲到日照之战中的重要一役――“西河桥”的伏击战,本来这次作战计划就十分精确,经过他的分析和演示,更是生动精彩,据守险要设伏,夜袭的误判,及时变更战术诱敌,最后的夹击,听得众人鸦雀无声。

罗东这战役的讲解,拿捏十分到位,既不夸张,也不保守,对金兵战力、战术、心态以及战斗中的弱点、强项一一分析得十分到位,听得两位二品殿帅也是颇为动容。

罗东挑日照战事其中的重点讲述之后,李显忠倒是很有兴趣的问了几个小问题,自然涉及到以步抗骑这个最直接的内容,这时代宋军都是以步人甲重步兵和长刀对抗金国铁骑的,当年他打破金兵拐子马的郁州之战,就是以密集步人甲阻敌的,而罗东这个辎重营显然不具备这种条件。

听到罗东提到的十二尺的长枪时,他十分惊讶于这个创举,不能硬拼的情况下,以超长的长枪对付骑兵的冲击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当然在他想象中,那是以密集阵型持着超级长枪防御,而根本没想到当日张山豪气冲天的反冲锋。

对于这些,罗东自然不去仔细解释,重要的是战斗结果,结果佐证了自己军队的训练和战力,至于其中关键的信息,未必要说的那么详细。

在院子中,罗东注意到李显忠已经派了两个书办在记录自己讲述的内容,对于这位军中元老谨慎的态度,他自然是十分的佩服,在这近20年的和平之后,依旧保持着时刻的清醒,他很是感慨一番,这才是名将的素质。

李显忠听完之后,他手下的军将又提了些问题,罗东自然侃侃而谈,罗东对事情的分析,都是以大白话来说的,而且夹杂着军中的一些俗语,这些个军将都听的顺耳,很自然就好评如『潮』。

本来还要继续酒宴招待,这是看在杨存中的面子上,只是杨存中推说还有要事,要先走,李显忠也就作罢,临走时,杨存中拉着杨毅到外面低声交谈了好一会儿,才率众而去。

李显忠对于这位故人之子也是爱护有加,爱屋及乌,加上确实对于罗东的表现十分赞赏,亲自送他们出了大营,边走边聊,表示让他们常来这里,他可以安排罗东几个在军中参观学习一番,这自然是照顾之意,罗东几个忙拜谢。

这营中看到的士兵、军将那可不在少数,众人都是议论纷纷,也不知道这几个年轻军将是什么来路,二品的大帅竟然亲自相送,一时间各种谣传颇多,甚至有人说,这是某位皇子来军中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