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青平生最重视的便是信守承诺,虽然明知他的要求有些出格,但既然自己已经应下了,便没有再反悔的余地,负气地回道:“算你狠,我北宫青言出必行。”

上官子卿从远处走了过来,初见君皓天后,他心思百转,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凡是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他都必须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样他才能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青儿,怎么回事?”

北宫青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没什么,我想我还是跟他们一起走吧。”

君皓天也对上官子卿十分感兴趣,有意多打量了他几眼,试探地说道:“上官公子如果有兴趣,不妨一起结伴同行。”

上官子卿未料到对方一眼就识穿他的身份,面上不动声色,他客气地拱手相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君皓天没有错过他的眼神变化,心里倒有几分赞赏对方的冷静和沉着,回道:“在下君皓天。”

北宫青却在一旁故意拆他的台,调侃笑语道:“什么君皓天,就是个地主恶霸黄世仁。”

“黄世仁?”上官子卿完全迷惑了,不明白这个称呼究竟是何意。

“嗝……吃得真痛快!”北宫青满足地摸摸自己的肚皮,这一餐吃得真是丰富,十菜一汤。天下首富的排场就是不一样,每个菜都贵得要命,做得也极为精细。前些日子做人家的小厮,还不允许与东家一起吃饭,结果人家吃的山珍海味,她吃的就是粗茶淡饭,哪有这么抠门的东家?她真怀疑君皓天是不是故意在整她,不止虐身,还虐胃,简直就是心理变态的综合症。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个财神爷,还不好好敲他竹杠,多沾点光。

抬头看三个男人都一脸或嫌弃或匪夷所思的表情望着她,她理直气壮地将他们的眼神顶了回去,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打嗝么?”真是一帮少见多怪的男人,她不就是比古人粗鲁了一点点,不斯文了一点点,行为又出格了那么一点点么,有必要一副见鬼的模样吗?

“我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要看看美女去。”

“是个好提议!听闻此地的红楼今晚有花魁要献艺,不知君兄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上官子卿貌似随意地提议,眸底幽光闪动,过了今晚,他便在自己掌握之中。

“有美人献艺,自然不能错过。”君皓天优雅地举杯饮下,余光不自觉地飘向北宫青,她究竟性别如何,今晚便知分晓。

“大色狼!”北宫青朝他们作了个鄙视的手势,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子皆好色。不对……他却是例外,他的心中只有江山,没有美人……

怎么又想起他了?他果然如毒物一般残留在她体内,时不时地就会发作。

她长吁了一口气,努力挥去脑中那个冷酷的身影,转头望向南宫飞雨,嬉笑道:“飞雨,他们去泡妞,咱们两个去逛夜市吧。”南宫飞雨懒懒地瞄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他作为御前侍卫,怎么可能离开陛下身边。

君皓天不解地问道:“泡妞?那是什么意思?”

北宫青暗自偷笑,故意想捉弄捉弄他,解释道:“是一种运动,很消耗体力的,你的明白?”

君皓天浓眉轻蹙,总觉得她不怀好意,说道:“你和飞雨,今晚都得陪我们去……去泡妞。”

“哈哈……笑死我了……哈哈……”从一个古人口中说出这么两个字,还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北宫青笑得直敲桌子。

红楼地处济陵的闹市区,白日里路过时门庭紧闭,根本不会知晓它便是全济陵最闻名的青楼。可是到了夜里,这里的景象焕然一新,大红的灯笼高挂,门庭若市,丝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

北沧国于四国之中国力最弱,处于三国的夹缝之中,历来以和亲政策与三国维持和平关系。北沧国内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不修军队,政务松懈,国力日益衰减,而上位者却仍是不思进取,安享太平。

“哈欠,哈欠!”北宫青刚进红楼没多久,就有些受不了楼内的脂粉味。

上官子卿好笑地望着她,记得第一次在闻风楼见面时,她就嫌弃他身上的脂粉味,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不行,这里脂粉味太浓了,我有些过敏。我先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慢玩。”顺着她的视线方向,她看到后院有个花园,于是挤开人群往花园方向走去,远离这个乌烟瘴气之地。

“可恶!两个大色狼,来泡妞还拉上我。这是什么地方?景色还真不错。”

花园中有几棵腊梅,白雪点缀花蕊间,梅中带雪,雪中带梅,倒不想如此污秽肮脏之地,却有如此雅致的美景。借着沿途廊上的灯光,北宫青细细地观赏着园中的景物,不知不觉已深入后院。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琴音,悠扬动听,听得出弹琴之人琴技之娴熟高超,只是其中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北宫青探究地循着琴音而行,穿过九曲回廊,她终于在一座花亭中见到了弹琴之人。那是名红衣女子,她背对而坐,单薄的纱衣罩在肩上,她背上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如此寒冷的夜里,她如此着装,北宫青便猜出了她的身份,不由地为她悲叹惋惜。她并非歧视青楼女子之人,也知环境造人,但她除了悲悯,又能做些什么呢?

琴声戛然而止,亭中的女子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和叹息声,徐徐转过头来。

北宫青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双瞳倏地放大,她如何忘得了在吊桥边用匕首砍断吊桥、砍断他们逃生希望的红衣女子?她如何忘得了那红衣女子在砍断吊桥后那冰冷的目光和一丝冷笑?

“是你,林薇儿!”她惊叫出声,内心百感交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毫无预示地出现在她面前。

林薇儿乍见到她也是十分震惊,她猛地站起身,身形明显地一晃,带着颤音说道:“你……你还活着?”

北宫青走近几步,逼视着她,冷笑道:“让你失望了吧?”

无数的情绪闪过在林薇儿黝黑的眼眸中闪过,这样的偶遇,于她无疑是一声惊雷,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定。她优雅地撩起衣裙,重新坐回了石凳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带出几声断断续续的琴音。

她背对着北宫青,悠悠开口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北宫青怒视着她的背影,她在做了那些背信弃义之事后,竟然还能泰然处之,可见此女心机之重。正欲上前与她理论,后面疾步走来一翠衣女子,看她着装应是红楼里的小丫头。小丫头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擦着她的肩走入亭中,冲着林薇儿盈盈一拜,用脆生生的嗓音说道:“姑娘,该你上场了。”

“好,我马上就去。”林薇儿缓缓起了身,迈步走出亭中,在走过北宫青身边时,她抬眸瞄了她一眼,但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擦着她的肩而过。

北宫青从她短短一眼中捕捉到她目光中的讥讽和嘲笑,目光追逐着她的身影望去,她的背脊挺直,高傲得像个女王。这个女人即使在逆境下也丝毫不露出窘迫之色,稳如泰山,自己的确不如她,北宫青胸口有些滞闷。人常说冤家路窄,这个出卖过她的女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却对她无计可施,她的确是该被讥讽和嘲笑。

回到楼中,君皓天三人已在雅间稍坐多时,另有四名女子在房中歌舞助兴。北宫青进门时,君皓天正闭目凝神,倾听着丝竹之声,手指和着曲调击打着桌面,而上官子卿则举杯研究着杯中之物,若有所思,从某个角度酒水中清晰可见君皓天的每个神情。

北宫青带着闷气进屋,大咧咧地在两人中间位置坐下。

上官子卿好奇地打量着她,问道:“你上哪里去了?脸色好像有些差。”

“别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后才知是酒水,呛得她直咳嗽。

上官子卿轻拍着她的背,轻笑道:“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君皓天已睁开了双目,犀利的视线落在上官子卿放在她后背的手上,从上官子卿异样柔和的目光中,他已心中了然。如上官子卿这般背景复杂的商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普通之人诸多关注,甚至有些屈就谦让,那么这名女扮男装的女子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身世背景?

“各位大官人,下面就由我们红楼的花魁林薇儿来为大家献上一舞。”

“好,好!”

雅间窗外的楼下传来老.鸨的声音,接着是嫖客们的叫喊声,顿时盖过了屋内的丝竹之乐。

舞台中央的灯火逐渐暗了下去,隐约可见一个柔媚的身影走上了台中央,那身影太过熟悉,北宫青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丝竹之乐悠悠响起,灯火重新点亮,伴随着台下的呼喊声,台上的女子开始扭动腰肢起舞。

台上的林薇儿已褪去她肩上的红纱,**着双肩,舞姿妖媚,媚眼如丝,美艳不可方物。台下的男子们几乎为之疯狂,叫好声此起彼伏。

北宫青双眼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林薇儿,不知该恨她,还是该为她感到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