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毫无预示地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高声骂道:“大胆!本公主今日虽然落魄,但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意欺凌的。”说完,她便大踏步地走回了车队,皇甫劲当场愣在了那里,不解她的行为究竟为何。

曹亦秋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拦在了她跟前,试探地问道:“公主,要不要下臣替你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人?”

北宫青回道:“曹将军来得正好,替我好好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小人。”

曹亦秋疑惑地打量了她许久,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下令道:“来人,将王劲拉下去,杖责五十。”

军杖一下下重重地击打在皇甫劲的背脊和臀部,他吭也没吭一声,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漠背影的北宫青。

北宫青心痛地咬着唇,在心中向他赎罪,为了他的安危,她不得不这么做。余光瞥到北宫墨正往这边走来,她迫使自己转身正对施刑的场面,她心里清楚她越是不敢正视,越容易引起北宫墨的怀疑。

北宫墨擦着她的身边走过,带着奇异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曹亦秋回禀道:“回陛下,此人色胆包天,冒犯公主,臣正在施军法教训他。”

“公主?这里哪来的公主?”他回身面向北宫青,唇边扯出一抹邪肆的笑容,突然,他面色一沉,扬声道,“朕正式宣布,她,从今天起,只是朕身边的一名宫女,别的什么也不是。”

士兵们都惊讶地相互对望,但也知晓陛下从来不容许他人质疑,便也不敢再出声议论。

北宫青握紧了双拳,她不会像他屈服。

北宫墨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转头问皇甫劲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劲。”皇甫劲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好,王劲。从今日起,朕就提拔你为七品校尉,你的任务就是一路监督她,不许任何人与她交谈,也不许任何人帮她。”北宫墨带着胜利的笑容注视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北宫青,轻笑着往帐内走。

皇甫劲面色平静地回道:“谢陛下!”

翌日,北宫青被剥夺了坐马车的权利,跟随士兵们一起徒步赶路。

皇甫劲寸步不离地紧随在她身侧,目无表情。北宫墨似乎故意与她为难,一路上都不曾休息过片刻。她实在有些支撑不住,突然脚下踉跄了一下,眼见着就要摔下去,皇甫劲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

她感激地回望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是应该恨她才对吗?

她警觉地往四下里瞄了瞄,见曹亦秋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上,她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喝道:“别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皇甫劲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顺着她的视线方向轻瞥了一眼,若有所悟。望着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去的倔强身影,他不禁有些迷惑了。

行至半路,队伍的前方传来哭丧声,原来是一支送葬队伍迎面而来。皇家人最忌讳这些黑白之事,前队的士兵已和送葬队伍起了纠纷,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北宫青反而有些开心,终于可以歇上一歇,在路旁看到有块巨石,她脚尖轻点,飞了上去。她盘腿坐在上方,托着下巴看前边的好戏。

那队送葬的人显然来者不善,在打斗中,他们将所抬的棺木随意地丢在了路中央,哪里像真的抬了死人的模样。看他们的身手都很不错,应是专门的刺客,会是什么人来找北宫墨的麻烦呢?

她正寻思间,一道强烈的目光从下方射来,她扭头一看,正是皇甫劲用惊异的目光望着她。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时大意暴露了会轻功的本事,转头再看其他士兵,都已奔向前方护驾,应是没有其他人发现她了。

皇甫劲虽然因为他妹妹的死,可能现在还恨着她,但她直觉他不会出卖她。她继续观望着前方的战局,这批刺客的武功非常不一般,似是受过特殊训练,没多久就冲破了士兵们的防线,杀到了马车旁。她注意到其中一名领头的中年男子,他的剑法极为高明,轻功也非同寻常,他几个飞纵杀进了马车中。

北宫青也跟着屏住了呼吸,若是他今日能杀了北宫墨,那么她的仇也算是报了。

“嘭”的一声巨响,马车从内部爆散开来,车内两条缠斗的人影从车上一直打到了车下,一红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北宫墨的武功竟也如此之高,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如此,那么凭她一己之力,又该如何报仇呢?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心中十分不安。

她慢慢取出了藏于袖中的袖箭,朝他身上瞄准,这也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过了今日,她怕是再也难伤他分毫。

她的手已扣在了机关上,只要稍稍一用力,袖箭就会离弦而出。突然间,下面传来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援兵来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的手已扣动机关,箭离弦飞射。

她稍一抬头眺望,便见一大队士兵往这边增援而来,她顿时警醒,今日无论北宫墨是死是活,她都难逃一死。

一个黑影突然从她眼皮底下飞掠而去,在半路巧妙地截下了袖箭,他反手一转,将袖箭刺入了正与北宫墨缠斗的首领胸前。

北宫青顿时呆住了,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帮她掩饰,在她带给了他那么大的伤害后,他竟然还愿意帮她。

北宫墨赞赏地望向突然杀入的皇甫劲,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军中竟有如此武艺高强的士兵。

援兵一到,战局立即倒向了一边,士兵们很快将刺客全部抓捕。刺客的首领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被士兵们押到了北宫墨跟前。

北宫墨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朕?”

那刺客首领昂首驳斥道:“北宫墨,你这个暴君,你不配拥有天下圣物。”

北宫墨阴鸷的目光稍转,射向了已混入士兵中的北宫青,正是她散播谣传,才招致今日的刺客。北宫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以为然地撇过了脸,望向别处,内心却窃喜不已。

“来人,将刺客全部格杀,吊于林中,曝尸十日。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与朕作对的下场。”他目光阴沉地再次扫向北宫青,似在警告她。

“是,皇上。”士兵们押着一干刺客退下。

北宫墨转头望向皇甫劲,赞赏地点头道:“王劲,你救驾有功,朕再升你两级,封你为五品侍卫副统领。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办差吧。”

“谢皇上恩典。”皇甫劲谢恩,难辨忧喜。

车队继续向前,而那些刺客在曹亦秋的监斩下,一个个血溅三尺,这幅血腥的画面深深地印刻在北宫青的脑海中。她不喜欢杀戮,可是她也无法阻止,她知道如果想要阻止杀戮,就唯有站到最高处,成为那发号施令之人。

无意间再次接触到皇甫劲意味不明的眼神,他两日之内连升几级,皆因她的缘故,她真不知自己是他的灾星还是幸运星。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只有远离他,他才能真正受到北宫墨的重用。无论他进入军营是何目的,她都希望他能如愿,而不再受她牵连。

进入江越城已是十日后,宫门前红毯铺地,百官相迎,山呼万岁。

北宫青抬头仰望着巍峨的宫门,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她不会忘记自己在月夜下曾立下的誓言。这次她回来,就是要实现这个誓言。

北宫墨,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了。

入了皇宫,北宫墨将她丢给了宫里的刘内司管束,与普通宫女一般同吃同住。从此,北宫青便过起了宫女的生活。

刘内司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娥,曾做过皇帝的奶娘,因而在内宫极为受人尊重。北宫青自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表情,冷得有些让人生畏。她真怀疑北宫墨是不是小时候吃多了她的奶,才会变得跟她一样冷心冷面。

刘内司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是间十平米大小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其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卯时起床,亥时熄灯,宫内不得随意走动。这是宫规,你好好记下,每犯一条,杖责二十。从明日起,你就开始上工。”

北宫青躺在**,耳边还回响着刘内司临行前的交待。什么宫规?足足有五百条,她怎么可能记得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许是这两天赶路实在太累了,她一沾床就死死地睡了过去。

翌日卯时,她还在熟睡中,耳朵突然被人揪住,撕裂般地疼痛。她醒过神来,迷糊中看到一名宫女装扮的人正站在她床头,冷眼瞪视着她。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睡?我可告诉你,刘内司已经把你交给我管了。从今天起,你就到浣衣局去洗衣服。”

北宫青疑惑地望着她,问道:“你是谁?”

那宫女回道:“我是浣衣局的女官,大家都叫我林宫娥。”

“原来是林宫娥,劳烦您亲自来叫醒我,真是太过意不去了,我这就起来。”北宫青冲她微微一笑,态度极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想吃亏就只能先忍着。

林宫娥见挑不出她什么毛病,只好说道:“动作利索点,别让我等太久。”

北宫青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