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内心里,他何曾不向往豪情万丈、纵马高歌的情怀,只是他自懂事起就被母妃和舅舅一再地灌输无为长存的道理。当别的皇子习武练剑、马上纵横之时,他装病躲在自己的寝宫里偷偷跟着舅舅学习经史、国策;当别的皇子跟随太傅学习治国之道时,他在课堂上假装瞌睡,却比任何人都听得更加认真;当别的皇子接受父皇的考核时,他假装一窍不通,却对虫鸟鱼兽格外感兴趣。

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吊儿郎当、不成气候的四皇子,可没有几人能看透他真正的抱负。当他的兄弟一个个地跟随着父皇的仙逝而死去,惟有他侥幸地活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还需忍、还需等,终有一天他会逆转自己的命运。到那时,他不需要再隐藏自己,他可以引吭高歌,实现自己的抱负。

“别那么小气了,谁不知道你王府里家财万贯哪。”北宫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可是在为他打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些钱财该花时就得花。

“王劲,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替我把风。”

皇甫劲自然明白她要去找谁,心里酸涩,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是他最为珍惜的,可惜她始终还是要投入他人的怀抱。

当北宫青来到李澈暂居的别院时,已近子时,别院里边静悄悄的。她巡视了一圈,见一间房里边还亮着烛光,她凑近看时,房内有水声传出,似有人正在沐浴当中。

她推开门轻声走了进去,在屏风的后边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她紧抿着嘴,偷笑着踱步到屏风旁。刚要张头往里瞧,一条水柱突然向她迎面泼来,她灵巧地闪身一避,险险地躲过了他的突袭。

“阿澈,你干嘛向我泼水,不欢迎我吗?”

“青儿?!”里边传出李澈惊喜的叫声。

“可不就是我吗?”

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当看到李澈一丝不挂地站在浴桶中,她两眼忍不住泛星星,上下瞄着他匀称修长的身体,戏谑地调侃道:“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我今晚要来,所以特意把自己洗干净了等我?”

李澈没好气地笑瞪了她一眼,再次潜回水中,说道:“你先去坐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快点哦,我会等着急的。”冲他抛了个媚眼,她笑嘻嘻地转过了身,越来越发现逗他是件十分有趣的乐事。

当李澈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身上只着了件宽松的月白色长袍,长袍的袖口及袍角处皆绣有紫藤花图案,别样得雅致。他满头的黑发披散着,长及腰间,发梢处湿嗒嗒的,还有水珠在下淌。再往下仔细一瞧,他竟是赤着双足,连鞋袜也顾不及穿上,就来见她。

北宫青刚在桌边自斟了一杯茶水,转头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由地打趣道:“阿澈,你这个样子,会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

“真的吗?”李澈绕到她身后,从背后轻拥住她,近两个月的别离,思念在他心里成灾。

闻着他身上清新自然的体香,她感觉无比得舒适。两个月来跟一大帮士兵们混在一起,闻着他们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她的嗅觉也跟着快失效了。回到他身边,就好像回到了她的港湾,温暖、安全。

她回手戳着他的手臂,笑问道:“你快老实交待,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去外面偷腥?”

“你亲自检验一下,不就知道了。”李澈狡黠地扬唇微笑,弯身抱起她,走向床榻。

“啊——此间有色狼!”

窗外暖月如钩,余辉映照着大地,在如幕的夜色中,一声尖叫冲破云霄,惊飞了停在檐顶小栖的乌鸦。

当夜色再次归于平静,北宫青斜躺在李澈的身上,满头的发丝散布在床榻上,还有几缕正好掉落在李澈的唇边。想起方才激烈的战局,她默默地在心中思过忏悔,她果然是征服欲太过强烈,任何事都不肯服输。

余光瞄了眼身下的李澈,被她压在了下面,他心里应该会有些不爽吧?为了避免尴尬的话题,她率先出声说道:“阿澈,林峰备考的事进展如何?”

李澈只觉得身心舒畅,哪里像她这般心思繁复,掀开唇上的几缕发丝,回道:“他很聪明,又勤奋好学,应该没有问题。对了,上官已经来了江越。”

北宫青闻言,倏地抬头,问道:“他住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一面。”

李澈答道:“他在江越有府邸,你去上官府就能见到他。”

“那我现在就去。”北宫青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她这次出军营,本就是想让李澈传讯给上官子卿。既然他本人亲自来了江越,她正好去会他一会,对于上官子卿,她始终是怀着戒心的。可他偏偏又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她不得不继续与他交涉。

“这么急吗?”李澈也跟着坐了起来,眉头轻蹙,内心里他是不愿意她去见上官子卿的。

北宫青已跳下了床,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说道:“我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军营。”

李澈内心难免有些失落,无奈地叹道:“好吧,那我送你去。”

上官府位于江越城的南边,府第气派壮观,错落有致的庭院分布,几乎赶得上半个皇宫的规模。难怪人人都道上官子卿乃天下第一富商,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两人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入,而是翻墙暗中潜入。在李澈熟门熟路的引领下,他们寻到了上官子卿居住的房间。

李澈迅速制服了守在他门外的守卫后,北宫青独自一人踏入房间。此时天已渐亮,上官子卿在睡梦中警觉到有外人潜入,惊醒了过来。

“上官,我已经把我的计划全部写在了里面,希望到时候你不要食言。”

烛火下,北宫青将一卷书册交到了他手里,这是她花费了两个月时间精心策划的方案。若是此方案实施顺利,那么她的复仇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小半。

“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帮你。”

上官子卿在接过书册的同时,握住了她的手。大梦初醒,他的身上只着了件浅色的水绸睡袍,本就风流倜傥的他在夜色下更加魅惑。

北宫青反感地抽回了手,看不透他究竟什么企图,冷淡地说道:“那我先走了,阿澈还在外面等我。”

上官子卿脸色微沉,心中不悦,出声道:“青儿,难道我们之间除了生意,就没有其他可谈了吗?”

“我们是生意伙伴,仅此而已。”北宫青背对着他,丢下话,便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上官子卿目送着她离开,狠戾之色闪过眼眸,低声冷哼道:“好一个生意伙伴,我是不会放弃的。”

离开上官府,在通往军营的路上,李澈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地问道:“跟他谈得如何?”

北宫青回过了神,不想让他多心,答道:“一切如常。”

李澈停下了脚步,他知道方才定是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心神不宁,道:“为何一定要找他?我也可以帮你。”

她摇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争斗,我不想让你也跟着陷进去。”

“从一开始,我就已经陷进去了,又何须在乎或浅或深呢?”他虽不喜欢争斗,但为她,他可以做任何事。比起她的疏离,他宁愿陪着她一起在仇恨中沉浮。

她却执着地回道:“阿澈,这一点我始终坚持,你只须帮我看好林峰便可,相信我。”

李澈无奈,只能轻叹道:“好,我相信你。”

北宫青刚回到军营没多久,北宫墨就派人来请她赴晚宴。两个月来,他都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却突然要她去赴宴,她不由地猜测其中之缘故。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么?”

前来传旨的宫人回禀道:“公主不知道吗?季贵人怀了龙种,皇上大喜,要大宴群臣呢。”

“你说季贵人怀孕了?”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惊天巨雷,北宫墨若有了子嗣,那么北宫澄登位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几分,给他们的计划带来险阻。想不到季婉柔才被宠幸不久就怀了身孕,可怜她姐姐跟随北宫墨身边数年,却毫无所出,怕是第一个感到危机的该是季妃吧。

“是,已有两月。”宫人回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她心中冷笑,在这皇宫之中,不希望季贵人产下子嗣的怕是多有人选吧,她也懒得操这份心。

“皇姐,你也听说了吧?我们眼下该如何行事?”

北宫澄刚一见面就跟她谈论此事,面上有些焦虑之色,他怕是也没有料想到事情会有突变。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北宫青越来越察觉这个弟弟深藏不露,他的心机之深怕是远远没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

“但愿这一胎生的是位公主。”她也只能如此希望,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只要她没有皇位继承权,那么她就是安全的。

北宫澄眼神敛起,从中迸射出狠戾的目光,冷声道:“不,她绝不能生。”

“你想做什么?”北宫青心中一惊,从他眼里,她看到了浓重的杀机,眼前的他绝不是她所认识的四弟。

北宫澄嬉皮地笑了下,转眼间又恢复了之前顽劣的模样,大大咧咧地说道:“没什么,之前皇兄那么多嫔妃怀孕后又流产,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

“之前有皇后在才会如此,如今却不同,后宫已是季家的天下。”北宫青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他,她有些无法掌握这个弟弟的秉性,心里有些不安,言语上却未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