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一棵古槐后,端木杰一拳重重击在树干上,看到他们接吻的瞬间,他的心一阵揪痛,仿佛失去了生命中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

在端木杰身后另一处隐秘的角落,一身白衣胜雪的李澈也见到了这一幕,眉头紧紧锁起,为何他想要的东西,他都要一一夺走?

思绪回到五年前,当时的他们还十分年少,吟诗作赋,花间剑舞,对酒当歌,常常是形影不离,在所有兄弟中间,他们两个也算是感情难得要好的一对。

刚刚行过冠礼,父皇要从他们兄弟中间挑出一个来执掌兵符,统领边关的五十万大军。他和端木俊年龄相仿,只差了几天,两人时常在一起读书、习武,论文才、论无义,两人都旗鼓相当。

因他的母妃早逝,而母妃生前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因而他受到父皇的关爱也比其他兄弟多了些,私下里父皇是希望他来执掌兵权的,这些都不是秘密,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胜算比瑞王要大得多。

那段时间父皇的身体突然抱恙,听太医说在南翼国的最西端有一座四国当中最高的山峰,山峰之上有一个千年寒潭,据说里面长着一株紫色的姬莲,服下紫色姬莲之人不仅可以祛解百毒,还可以延年益寿,为了尽孝,他和端木俊决定一起去千年寒潭寻莲。

一黑一白的两名少年,正值青春年华,风华正茂,策马奔腾在原野之上,豪情万丈,相互比试着骑术,各有输赢。当时的他们相互欣赏、相互较量,总是分不出胜负,两人无论在哪方面都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端木俊总是喜欢穿着一身玄衣,带着些冷酷的神色,不熟悉的人总会对他感觉疏远,而他则一如既往地喜欢白色,也只有他懂得端木俊的远大抱负,愿意和他亲近。他总认为这世上除了端木俊,再也找不到能和他如此脾气相投之人,他们既是朋友、兄弟,同时也是最佳的竞争对手,他很珍惜跟端木俊之间的这份默契。

两人历尽艰险,终于爬上最高峰,找到了传说中的千年寒潭。

在寒潭的最中央盛开着一朵妖艳的紫色姬莲,四周寒气缭绕,形成一层朦胧的薄雾,若隐若现间神秘而圣洁,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两人商量着如何游过去采莲,但因端木俊方才在上山时,右臂受了伤,裂开了一道口子,不能浸泡冰水,所以他决定由他下水潭游过去采摘,端木俊在后面接应他。

刺骨的冰水冻得他浑身发抖,在水潭中稍微泡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四肢即将麻木一般,他使劲地游到潭中央,好不容易采到了那朵圣洁而妖冶的紫色姬莲,将它小心地装入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木匣里,又往回游去,离岸边不到三、四步远时,水潭中央突然起了漩涡,一个猛力将他的身体往下拽,他一个猛扎沉入水中。

端木俊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在岸边呼唤他,他用尽力气浮游上水面,向他呼救。端木俊要他先把木匣抛给他,他也没多想就把木匣抛了过去,随后端木俊伸手来拉他,他也把手递了过去,两人的手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端木俊却迟疑地收回了手。

他震惊地望向端木俊,捕捉到他眼底的挣扎和迟疑,他拼命地呼叫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求他救他,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再伸出手。

他绝望地向上挣扎,可是水下面漩涡的力道实在太大,一点点地将他身体往下拖。他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很快地没入水中。在没入水中的那一刻,他最后一眼看到端木俊手持着木匣无动于衷的眼神,他彻底绝望了。

这时他才明白端木俊骗了他,他不仅如愿地得到了紫色姬莲,同时还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端木俊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他却因为天真,误信了对方,失去了一切,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闭上双目,由着漩涡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将他带入死亡之路。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想寒潭之下另有乾坤,他遇到了他的师父,一个在寒潭下栖身苦修的隐世高人。他的身体因为寒气入侵,损伤严重,留下了病根,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寒气攻心,苦不堪言。

当他再次回到南翼都城时,正赶上他出殡之期,远远地,他看到自己的灵柩被军队护送着送入皇陵,除了他父皇脸上满是哀伤之色,其余的兄弟姊妹都一脸漠然,他这才体会到身在皇家的悲哀,他独自黯然地隐没在人群中,不想再回到那个人情淡漠的皇宫里。

入夜,他悄然潜入瑞王府,想当面质问端木俊为何见死不救,谁也无法体会他当时的绝望和愤恨。端木俊背叛了他,在他徘徊于生死边缘时袖手旁观,他掠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采摘的姬莲,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从王府下人的口中得知,端木俊已远赴边关,统领大军。他终于明白他是为了兵权才出卖自己,顿时心灰意冷,决定放弃端木澈的皇子身份,从此以李澈——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身份隐迹于江湖之中。

北宫青跑回房间,把自己整个头埋在被子底下轻轻地呜咽,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将她的真心踩在脚底下,当作货物一般来交易,他如此珍视自己的弟弟,难道就可以不顾她人的尊严,将他人的感情无情地践踏吗?如果她可以心狠一点,她会如他所愿将他最珍视的弟弟推向危险的悬崖边缘,让他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头上的被子突然一轻,北宫青挂着泪脸转头望去,却见一身翩然白衣的李澈出现在她床边,湿润的双瞳蓦地放大,闪现诧异之色,一时竟忘了言语。

李澈叹息一声,清澈的深眸微敛,细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北宫青有些微怔,从他那一汪清泉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脸梨花带雨的自己,眼睛肿肿的,带些微红,神情略显狼狈。

不知为何,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她别过了脸,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澈的手悬在空中,眼神有些黯淡,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许久,才垂下了手,淡淡地说道:“昨天康王来醉仙楼找你,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来看看你。”

北宫青内心感动,他竟是关心着自己,心里暖暖的,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康王府?”

“碰碰运气而已。”他说得云淡风轻,却不知他是调动了自己暗中培植的势力全城搜索才找到这里。上次她不告而别,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忘记她可又做不到,始终对她放心不下。

“上次为什么不告而别?”他总觉得其中另有内情,否则她在无处容身的情况下,为何不到醉仙楼找他。

北宫青心中一凛,看来吕翔并未将真相告诉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你也知道我要去瑞王府报到,走得急了些,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

李澈不信她的说辞,继续追问道:“那昨晚为何不来找我?”

北宫青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触到他执着的目光,立即收了回来,往别处乱瞄,故作轻松地嬉笑道:“我刚好在路上遇到一个朋友,他住在城南,邀请我去到他家里过夜,所以我就去了。”

李澈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眼神更加黯了几分,终是无声地轻叹一声,说道:“以后若是遇到麻烦,没有地方可去,就来找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