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翼皇宫,御花园的一角,一身明黄龙袍的端木紫凝神紧盯着棋盘上的战局,右手执一白子久久未落。他身后的太监总管杨忠不断地给对面悠闲饮茶的粉衣女子使眼色,可对方偏偏视而不见,反而轻挑着眉梢,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叔,您这一子可得小心放,您可是已经输了我三盘了。”

“青丫头,别得意。朕就不信赢不了你。”端木紫微蹙了下眉头,苦思冥想,突然见棋局中有一处活门,他眉头舒展,豁然开朗。

棋子刚要落下,坐在一旁观战的端木俊突然开口叫道:“父皇!”

端木紫手中棋子一顿,抬眼瞥向他,知其如此作为必有深意,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端木俊将目光从那颗尚未落下的白子上调了回来,悠悠开口道:“听说前阵子曲州那边送来一只百岁的老龟,十分罕见,不知它如今养在了何处?儿臣十分感兴趣,想见识一下。”

“老龟自然是养在瓮中,否则如何瓮中捉鳖?”端木紫开怀大笑,明白了他话中的寓意,将白子落到了别处。

原本设计好的一招引君入瓮被人识破,而且还是本该站在她这边的人,看来在他心底,她始终还是比不上他的父皇。北宫青略带薄怒地瞪了端木俊一眼,竟然破坏她的好事,气闷地叫嚷道:“好啊,你们父子俩合起来对付我?行,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她自幼学习围棋,精通黑白之道,棋局之上,风云莫测,就算他是皇帝又怎么样?照杀不误。她将手中黑子重重砸在了白子边上,气势煞人。

端木紫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北宫青,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可惜她太过专注于棋局,并未察觉到。

“老四啊,看来咱们父子俩今日得合力来斗一斗这丫头,免得她太过气焰嚣张。”

“是,父皇。”端木俊虽是清冷地应答,北宫青还是听出他话语中几丝颤音,抬眼关切地望着他,在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逝的浓厚而又复杂的情感。他们父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样的一层隔阂让父子俩感情如此生疏?

“哈哈哈……竟然是和局!看来老四和青丫头的棋力不分上下呢。”端木紫仰天哈哈大笑,眼眸却在无人可见的角度精光闪烁,且不论高超的棋艺和谋略,能在义卖会上将群臣耍得团团转,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金臣相也忌惮她三分,拥有如此智计之女绝不能留。

北宫青哪里知道自己此时已是身处险境,不满地抗议道:“大叔,这不公平,你们父子齐心,其利断金,我怎么可能赢得了你们?”

“父子齐心,其利断金?”

端木紫重复着她的话,思绪却已飘向远方,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花丛中,神色逐渐黯淡。

“再过两日就是老五的生辰,若是他还在……”

端木俊的眼底也划过一丝痛楚,他永远也忘不了,五年前的御书房,当他怀揣着激越的心情将得自千年寒潭里的紫色姬莲呈给父皇时,父皇却勃然大怒,将装有紫色姬莲的锦盒摔打在地,癫狂地拽着他的衣领,大喊着要他将儿子还给他。父皇眼神中的恨意让他记忆至今,他还能清楚记得父皇所说的每一个字:老四,朕所有儿子当中,唯有你的性格、你的心计与朕最像。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比谁都清楚。老五的死,你心里明白,朕心里也明白,朕告诫你,不要再做出让朕心痛的事来,否则朕定会亲手杀了你!

从那时起,他就深深地明白,自己永远也无法取代那个人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兵符,得到了权力,可是他也永远失去了父皇的信任。

那朵紫色姬莲至今仍藏在他的府中,每次见到它,他都会想起那日寒潭的情景,那个人绝望仇恨的眼神,如梦魇一般缠绕折磨着他,至今已整整五年。

北宫青不解地看着各自陷入沉思的两父子,心中产生很多疑惑,究竟是怎样的隔阂让亲生父子形同陌路?

端木紫终是先回了神,恢复了原本和善的表情,道:“青丫头,这次筹集赈灾款的事,你功不可没,你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许?”北宫青条件反射地望向端木俊,他今日带自己进宫来不就是为了赐婚一事吗?想不到他们还未开口,皇帝倒是先开了口,若是她要赐婚作奖赏,他应该不会反对吧?

“是,不过只能一件,你可不能太贪心。”端木紫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两人之间徘徊,起先他只是猜度,毕竟老四的个性绝非贪恋美色之人,如今遇上这样一名特别的女子,怕是……面上的表情依旧,心中却已有了计较,他的江山决不能落入旁姓之人手中,哪怕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决不能冒这风险。

“大叔,您也太小气了,还一国的皇帝呢?”北宫青嬉笑着向他抗议。

“你若不想要,那朕收回。”端木紫闲适地抬了下右手,一旁伺候的杨忠立即端起一盅茶递上。

北宫青忙接话道:“要要要,怎么不要呢?只是……这种事,人家女孩子家比较害羞,不好启齿啦。”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端木俊,她这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皇帝他老人家总该明白了吧。

端木紫优雅地抿了口茶,玩味地轻笑道:“你也会害羞?朕是不是听错了?朕可听说有人爬到瑞王府的树上对着老四唱情歌,却被老四丢出了王府,可有此事?”

“谁啊?谁传的谣言?根本没那回事。”北宫青不禁有些乍舌,这么丢丑的事竟然都传到了皇宫里头,这让她以后怎么活啊?连忙矢口否认。

“唉,岁月不饶人,朕真是老了,朕的儿子都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老四啊,朕记得你跟老五同岁,今年应该也有二十三了吧?”端木紫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端木俊,话中意寓极深,让端木俊不由地心惊,父皇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是的,父皇。”

端木紫转头望向不远处的玫瑰花丛,眼前依稀出现一抹清瘦的白影弯腰修剪着枝叶,那是他的澈儿从远方带来的花种,也是他的澈儿让它们在皇宫里粲然绽放,他长长一叹道:“也该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