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绍兰还是一脸忧郁,还想要说什么,几个手下却走了过来,一人说道:“大人,已经这般天色,我们再怎么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明天咱们陪您去一趟福州府,即使巡抚大人真有什么怪罪的,也给他来一个法不责众!”

王绍兰有些担心的看看丰绅殷德,丰绅殷德见状微微一笑:“王大人不必着急,时候一到,在下自会说明一切,此处人多口杂,实不便多说。”说罢微微笑笑,向卧室走去。

王绍兰看着丰绅殷德的背影,不觉一阵心悸,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思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只得吩咐手下分头歇息,自己也在丰绅殷德的隔壁胡乱睡下。

次日卯时,丰绅殷德便吩咐手下收拾行装,因小左子伤势未愈,便逼着他与雪儿一同坐车出发,王绍兰也带着手下一道离开祠堂,众人一同踏上了前往福州府的官道。

王绍兰本不想带自己的手下前往,怕落人口实,但手下都不放心,一时争执不下。丰绅殷德见状无奈感叹王绍兰太过小心,便将他拉到了僻静之处:“王大人,看您眼眶发青,想必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王绍兰一脸苦笑:“王某很担心阁下……”

丰绅殷德朗声笑道:“王大人,不管如何请您记住,在下来福建所为之事是与大人心中夙愿一致便可。“说罢提马向前,追上了大部队……

众人押解着几个倭寇和衙役赶往福州府,一路上王绍兰的手下与丰绅殷德带的侍卫很快熟络了起来,侍卫们向官兵讲着北方的风俗,官兵也向他们说着南方的趣事,甚至还有很多明朝时抗击倭寇流传下来的故事。

王绍兰已经大概猜出丰绅殷德可能是京里面出来的,一路上几乎是沉默不语的,甚至有时候自己的手下向他回禀事情也是心不在焉。行至中午,众人找了一处平坦所在歇息,王绍兰独自离开队伍,信步前行……

“王大人,您有心事?昨晚见您也是个爽快人,怎么今天成了闷最葫芦了?”在马车里闷了很久的小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拍了拍一脸严肃的王绍兰。

王绍兰回过神来,见是郎月的二弟,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该如何称呼,沉吟片刻才勉强笑笑:“二公子见笑了,王某只是……”还没等他说下文,却被小左子笑着打断。

“王大人既然还称呼在下一声二公子,就请您不必如此拘谨了,我与大哥这一路走过来,耳朵里已经灌满了王大人的威名,都有结交之意。我们看中的是大人您为国为民的胸襟,如果大人还有什么顾虑那大可放心,我等绝不会您的敌人。”小左子言辞恳切。

王绍兰闻听心中稍安,刚想说话,却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不老实的在车上养着,出来折腾什么,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胳膊了。”

二人应声回头,见一身碧衣的雪儿走了过来,雪儿常穿素衣,偶尔换了颜色,让小左子微微有些晃神。雪儿很快来到了进前,见小左子看着自己的脸色有些不同,不觉低下头:“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小左子这才缓过神,有些尴尬,想反驳两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讪讪的说道:“你昨晚似乎也被擦伤了,还好意思说我。”

雪儿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二人都不服气的看着对方,突然又几乎同时将头扭到一边。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两个人一同经历过什么的时候,即使你并未察觉,那种难以言喻的变化还是不知不觉的出现了,他们似乎再也不能向以前一样看对方不顺眼了。

二人突然的尴尬让夹在中间的王绍兰很是无奈,正想说什么,却被小左子抢先说道:“王大人,妹子是来叫咱们回去吃饭的,请……唉!你疯了!”还没说完,雪儿便狠狠撞了一下他昨天受伤的手臂,转身离去。小左子并没有深究,只是向王绍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大人,刚才说到哪了?对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王绍兰被小左子弄得哭笑不得,没有说什么,跟着小左子回到了人群中。不过细心的人不难看出,他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的阴郁,与手下甚至丰绅殷德带了的人都说笑了几句。

简单的吃过午饭,一行人继续赶路,小左子说什么也不继续呆在车里,丰绅殷德知道他问题不大,便让他骑马随大家一起前行。也许是上午憋的太久了,小左子硬要赛马,丰绅殷德拗不过他,只得答应,没想到王绍兰竟然主动要求加入,让二人都有些吃惊。

王绍兰虽然身为海防同知,但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很难想象他的骑术到底有多好。但是二人不好扫他的面子,吩咐其他人继续向南赶路,小心戒备后,便各自提了缰绳,策马沿着西南边跑了下去……

三人跑的很是兴起,原本有心想让的丰绅殷德二人发现王绍兰的骑术竟然很是厉害,如果不出全力,甚至难以跟上,于是都快马加鞭,互不相让。眨眼间,已经跑出了五六里路。但三人都不敢过于逞能,离队太远,唯恐生了变故,于是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准备折返与大队汇合。还没喘匀气,小左子便说道:“王大人,真没想到,您的骑术如此了得,我们兄弟险些被你落下了。”

王绍兰有些气喘:“要不是二位之前有心想让,王某只怕早就输了。很久没有跑的这么痛快,不过老了就是老了,四十多岁到底比不得二位了。”

丰绅殷德气定神闲的笑着:“可惜我们兄弟晚生了些年月,不能见到大人当年英姿,不过大人既是文官出身,这么俊的骑术又是从何习来的?”

王绍兰微微叹息:“实不相瞒,在下这点功夫,是跟扶桑人学的。”此言一出,丰绅殷德与小左子具是一惊,只听王绍兰继续说到,“听说昨日夜间来袭的人是犬养正男,此人还有个汉名叫做李一辉,不知二位可曾知晓。”

丰绅殷德微微点头:“昨日交手只是确也听他说起过,难道他与大人有什么渊源吗?”王绍兰略微停顿了片刻,说道:“他说自己姓李,是因为他母亲是汉人,姓李,他的父亲少时曾与王某同窗,只是那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而已。我的这点功夫便是随他父亲学的,只可惜……”

丰绅殷德眉头微蹙:“王大人为何突然与我兄弟提及这些陈年往事?”

王绍兰一脸苦笑:“王某年少之时并无心仕途,而是寄情山水,四处游历,曾想绘制一幅我大清最完备的地图。正是这样,才与犬养正男的父亲相识。他说自己喜欢东海,于是我们便决定先绘制福建的详图,我们在福建呆了三年,甚至去过台湾和周围列岛,最远处已经到了我大清与琉球国的分界——赤尾屿,终于绘制出了一份非常详备的地图,可是没想到地图完成后不久,他便与地图一道消失无踪,甚至还带着了……”王绍兰的神情苦涩起来,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还带走了正男的母亲。当时我只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怕我伤心,才不告而别,但二十年后,已经做了同知的我却与正男的母亲在福建重逢,她找到我说自己犯下大错,倭寇不久便会入侵福建,之后便在我面前自尽……”说罢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后面的事丰绅殷德二人多半猜出,倭寇之所以在福建如此猖獗,屡禁不止,多半是因为熟悉地理的缘故,而王绍兰和那位李姑娘却都深深自责于自己年轻所为,可以说是变相帮助了倭寇,所以才一个自刎谢罪,一个倾尽心力剿灭倭寇,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小左子眼眸闪着寒光,说道:“王大人,倭寇狡诈,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大人无需自责如此。”

王绍兰情绪稳了一些:“这事乃王某一生最大的过失,王某一刻不敢有所忘怀,但是这些年来的所为王某也算无愧于心,只是最近,犬养家族成了倭寇的首领,又传闻与巡抚姚大人他们……我担心姚大人会以此事治辖在下,王绍兰这条命早就死不足惜,可是这些年苦心经营海防,就是想尽力弥补当年,如果因此事功亏一篑,王某就算死也无颜面对祖先了。我知道二位不是寻常之人,如果,如果王某真的有个意外,还请二位保福建一方平安。”说罢向两人一躬扫地。

听王绍兰说完,丰绅殷德也是感慨良多,双手将王绍兰扶起,轻声说道:“王大人此情可悯,此志可嘉,我兄弟虽不是大贵之人,但福建之事定当尽力……”话还没有说完,三人却都听见东面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三人辨了辨方向,发现正是大队行进的地方,不由担心起来,互相看看,向着那边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