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绅殷德默默的低下头:“是儿子连累阿玛了。”

和珅摇摇头,声音平淡而缓慢:“也许阿玛天上就是做贪官的料,原本清廉的时候日子过得战战兢兢,谁想之后却是风生水起,阿玛没后悔,或许这样的日子才是阿玛真正想要的。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要是一直如以前,简直是生不如死。这些年阿玛顺风顺水,唯一的遗憾就是你不理解阿玛,不过今天……”和珅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阿玛终于可以肯定转轮 大师说的一点也没有错,这些年的努力以后一定能帮到你,你如今已经让阿玛看不透了。”

丰绅殷德抬起头,看着和珅,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和珅拍拍丰绅殷德的肩膀:“等阿玛的事了了,你就去刘村找转轮 大师,他已经给阿玛找好了安顿的地方,阿玛给你准备的东西也都搁在那了,只是以后只能靠你自己。阿玛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万岁爷,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你,不过有十公主在,想必是能够放你一马的。不过你还是要小心,阿玛这些年虽然是在帮太上皇做事,但为了你留下的东西加上十公主的嫁妆,也称得上富可敌国了,保不住……我们的这位主子今日的所作所为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丰绅殷德神色突然一变,止住和珅的话,向门外看去,殿门并没有关闭,和珅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提着灯笼向这边走来,二人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丰绅殷德突然觉得手心一凉,正待低头,却见和珅将他的手握住,摇摇头。丰绅殷德心领神会,并没有张扬,将手中的东西收入袖中。

随着灯光闪烁,鄂罗哩带着几个人走进殿内,丰绅殷德欲起身,被和珅轻轻压下,随后和珅起身相迎。

“鄂公公,大冷天的真是麻烦您了,这位不是专给万岁爷瞧病的张太医吗?”和珅有些惊讶。

鄂罗哩点头笑道:“中堂大人好眼力,万岁爷担心额驸的病,大晚上的现宣了太医院的院判张大人来给额驸瞧病呢,可见万岁爷还是看重大人和额驸的。”

和珅微微一愣,眉头紧缩:“万岁爷隆恩,不过张大人是专给万岁爷瞧病的,如此这般,额驸岂不有僭越之嫌?”

鄂罗哩打量着和珅父子,悠悠说道:“既是万岁爷的口谕,有谁敢说三道四,再说额驸也是皇亲,让张大人给瞧瞧,如果不好也能尽早调养,要是没事,万岁爷也好安心不是。”向张太医挥手,“张大人您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额驸诊脉,万岁爷还在养心殿等着回话呢。”

张太医面色凝重的走上前,向丰绅殷德施礼之后坐下,扣住脉搏,凝神冥想。鄂罗哩一脸怀疑的看着丰绅殷德,和珅也有些紧张,担心张太医诊断的结果会断送了丰绅殷德出宫的可能。可两人的忐忑的表情均不及张太医,只见张太医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不住摇头叹息。

看张太医这般,鄂罗哩不禁问道:“张太医,有什么不对吗?”张太医微微摇头,并没有答话,只是又翻看了丰绅殷德的眼底和舌苔,缓缓站起身,向丰绅殷德施礼道:“额驸爷万安,下官斟酌一下便会用药,今日天色以晚,还望您早些安歇,明日请早些回府,今日天气寒冷,如无必要就不要随意走动,待到春暖花开便可大安了。”

丰绅殷德点头:“有劳张太医了。”

和珅甚是担心:“张太医,犬子到底……”说道此处突然哽咽,此刻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来换儿子的平安。张太医只是摇头不语,看到鄂罗哩询问的颜色,才说道:“下官还要去养心殿复命,稍候便送药过了,请额驸务必按时服用。”

见他如此,和珅也不便深问,只是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张太医手中:“张大人国士无双,犬子身子自幼就不好,还请大人尽力……”和珅舒了口气,有些眩晕的感觉“一点心意,万岁爷也不会怪罪的。”

张太医连连摇头:“下官无能,受之有愧,中堂大人,这小人万万不敢收。”

鄂罗哩突然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大人,您还是速去向万岁爷复命吧,”张太医如释重负,向和珅深施一礼,转身离去,鄂罗哩又看向和珅:“中堂大人,既然张院判都说没事了,您还是随咱家去乾清宫正殿守灵吧,这儿咱家自会派人照顾,定不会委屈了额驸。”

和珅无奈,看着丰绅殷德,突然眼前一黑,身形不稳,丰绅殷德起身将和珅扶住,而自己身形也微微晃动,二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床边。看丰绅殷德躺下,和珅才舒了口气。

丰绅殷德向和珅点点头:“阿玛放心,儿子没事,您自己也多保重。”

和珅欲再说什么,身后响起鄂罗哩的咳嗽,无奈的给丰绅殷德盖上被子,转回身随鄂罗哩离开。

看着和珅远去的背影,两行清泪缓缓从丰绅殷德眼角留下,轻轻拭去泪水,留下一脸茫然,片刻丰绅殷德吩咐屋内伺候的太监把暖手炉送到正殿,又让众人退下,才坐起身来,梳理着这几个时辰的惊心动魄。通过本体的记忆,他知道父亲和珅是刚刚故去的太上皇乾隆爷眼前的第一红人,自己也是乾隆的十女儿,固仑和孝公主的丈夫。来到这个时间的蓝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身份,在这种政治利益纠葛的家族,跟自己过去的家族太像了,想保全自己又完成任务实在是很难。但在做为丰绅殷德的几个时辰后,却让蓝泽感到了一阵阵的心疼,一股股的感动,还有一丝丝的开心,这几乎是他在修真界近百年的生命中所不曾遇到的。

在蓝家,他并不被别人关注,虽然母亲是父亲的嫡妻,但是二人却是貌合神离,完全的家族联姻。生下他不久,母亲便离开蓝家,不知所踪,让父亲感到非常恼怒。虽说他的父亲并不是家主,但在族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经此一事,让其许久抬不起头。因此蓝钺并不被父亲重视,父亲也在他未满周岁之时便将次子蓝铎的生母扶正为嫡妻。而蓝铎也并不比蓝钺小多少,仅仅几天只差,所以二人一起长大,但蓝铎却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以及父母的宠爱,加上天资聪慧,被冠上了神童的称号。可做为长子的蓝钺因过早的失去了母家的支持和父亲的看中,几乎是被当作鸡肋般的存在,只是碍于嫡长子的身份,才勉强得到了参加竞赛的机会。蓝钺的当时想法跟女儿蓝湖出奇的相似,完成基本任务,离开家长去分舵过自己的生活。

可是来到异界却让他早已冰封的心开始感到了温暖,在丰绅殷德的记忆中,他多了一个视他如生命的父亲——和珅,一个爱他刻骨铭心的妻子——和孝公主,甚至还有一个不记名分的红颜知己——雪儿。他甚至有些妒忌这个整天风花雪月,又一身文人傲骨的丰绅殷德了,虽然做为和珅真正的儿子,那个被他封存的灵魂并不很强大,也没有经天纬地的能力,但是在这样一个家族,他得到的实在太多,而他却似乎并不知道。在丰绅殷德的记忆中,父亲和珅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把银子看得比妻儿还重,次子早逝之时,还没来得及流泪便开始计算谁给他送来了什么祭品;妻子和孝公主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虽然因为身份原因对她敬重有嘉,但心里却没有什么夫妻深情;而对于雪儿,似乎只是玩物,不记名分便是她的本分,如果有一天腻了倦了,便可以挥之即去。

蓝钺为丰绅殷德感到不齿,他已经深深惊这丰绅殷德,不,是自己的父亲,爱着,怜着那两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他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幸福的活下去,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和珅出事,“阿玛”这个称呼他觉得很温暖,他希望一直对着和珅叫下去。

丰绅殷德放出神识,知道自己刚才强行改变自己的脉搏收到了效果,外面的侍卫都把他当作了病人,并没有严密把守。于是他可以安心调息,让自己赶快适应这具身体,找到自己当助手,然后帮助和珅,度过这次难关。

和珅悼亡诗

其一:

修短各有期,生死同别离。

扬此一坯土,泉址会相随。

今日我笑伊,他年谁送我。

凄凉寿椿楼,证得涅磐果。

其二:

夫妻辅车倚,唇亡则齿寒。

春来一齿落,便知非吉端。

哀哉亡子逝,可怜形影单。

记得去春时,携手凭栏杆。

其三:

玉蕊花正好,海棠秀可餐。

今春花依旧,寂寞无人看。

折取三两枝,供作灵前观。

如何风雨妒,也紫同摧残。

嘉庆五年(1801年)正月十八日,在和珅吊死的当天,其小妾豆蔻得知消息,赋诗挽之:

掩面登车涕泪淆,便知残叶下秋山。

笼中鹦鹉归秦塞,马上琵琶出汉关。

自古桃花怜命薄,者番萍梗恨缘艰。

伤心一派芦沟水,直向东流竟不还。

豆蔻随后纵身跃楼身亡。

小妾卿怜也于正月二十日午刻自缢身亡。死前她作诗十首:

其一:

晓立惊落玉搔头,宛在湖边十二楼。

魂定暗伤楼外景,湖边无水不自流。

其二:

香稻入唇惊吐早,海珍到鼎厌尝时。

蛾眉屈指年多少,到处沧桑知不知。

其三:

缓歌慢舞画难图,月下楼台冷绣襦。

终夜相公看不足,朝天懒去倩人扶。

其四:

莲开并蒂岂前因,虚掷莺梭廿九春。

回首可怜歌舞池,两番俱是个中人。

其五:

最不分明月夜魂,何曾芳草怨王孙。

梁间燕子来还去,害杀儿家是戟门。

其六:

白云深处老亲存,十五年前笑语温。

梦里轻盘无边近,一声欤乃到吴门。

其七:

村姬欢笑不知贫,长袖轻裙带翠颦。

三十六年秦女恨,卿怜犹是浅尝人。

其八:

冷夜痴儿掩泪题,他年应变杜鹃啼。

啼时休向漳河畔,铜爵春深燕子栖。

其九:

钦封冠盖列星辰,幽时传闻近贵臣。

今日门前何寂寂,方知人语世难真。

其十:

一朝能悔郎君才,强项雄心愧夜台。

流水落花春去也,伊周事业空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