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人还躺在地上哭,小六子看不过去了,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伸手扶住了宋可人的胳膊。

“少奶奶,去休息吧,我去城里找人。我还是现在去把人找来的好,不然,到了晚上白狼反映过来他们的老大根本没来,就怕是咱俩的命也保不住。这些人,啥事儿都做得出来,小六子把命搭进去没什么,但少爷的尸体总要运回京兆是不是?”小六子安抚道。

小六子将宋可人扶了起来,宋可人嘤嘤的哭着,像是听不到他的话一样。小六子让她站起来她便站起来,小六子让她坐下,她便坐下,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越是这样,小六子越是感觉到害怕。他也见过死丈夫的寡妇,谁也没有像宋可人这样的可怕。

别的女人是当着人前要死要活的,而宋可人,则是悄无声息的自己结束生命。要不是他回来的及时,此刻,就是双尸。

想想也觉得,怪可怜,大婚的当夜相公就死了,这让她何尝不难受呢?

小六子咬了咬牙,迅速的冲出了院外,寻来了房东李寡妇,请她帮忙看着宋可人。李寡妇毫不犹豫,又迅速的叫上了隔壁的张大婶、王大婶,一起匆匆的来到了宋可人这。

此时,宋可人抱着方少文的尸体,哭的不能自已。她浑身颤抖着,像是筛子一样。她根本无法控制眼泪和身上的颤抖,也无法控制自己对方少文的思念。

诸位大婶一来到宋可人这里,便是一顿劝说。小六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宋可人,便从后院拉出了马,向着汉中去了。

小六子一走,大婶们便似乎忘了自己的任务。李大婶从厨房里拿出了宋可人昨天买的馍馍,分给了大家。几个老娘们儿,一面吃着馍,一面各自从大襟里拿出了鞋底子,一面纳鞋底,一面唠叨着家常。

“真是可怜。”张大婶一面纳鞋底一面瞥了宋可人一眼说。

宋可人此时趴在方少文的身边,一只手拉着方少文的手,一只手放在方少文的胸口。她像是一只失去了幼仔的母狼,嘶哑的啼哭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王大婶叹了一口气,将钝了的针尖放在头皮上磨了两下。

“要是俺看,这房子的风水有问题。要不然,这房子里咋老死男人?”王大婶说。

王大婶这一番话顿时引起了李寡妇的不满,李寡妇白了王大婶一眼。张大婶一瞧李寡妇不愿意,立刻出来打了圆场。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人么,都是命!”

“啥命!你看看这屋子里,连带着这个,死了四个了吧!头一个是她李婶的相公,后面那是杀千刀的小娥的男人,紧接着那年这房子要卖给老孙,刚签了文书,还木有等搬过来,孙老汉就掉进粪坑里淹死了。这房子,方男人!”王大婶说道。

这话音还未落,顿时就引来了李寡妇的不满意。李寡妇愤愤的扔下了鞋底子,脸色一沉,冲着王大婶喊道:“你家房子才方男人,你们全家的男人都方死!”

“嘿!你说什么呢你,俺说的不对吗?你们家这房子要不是方男人,咋每个到你们家住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别以为俺不知道,去年春天死的刘老汉跟你不是有一腿?刘老汉大半夜的在你屋子里做啥?全村村里谁不知道你那点事!”

王大婶这一番粗鲁而毫无遮掩的话,顿时将李寡妇弄了个大红脸。她跟刘老汉(偷)(情)的事儿本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哪里想到,这世界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寡妇双手不禁渗出了冷汗,脸上红的像是猪肝。

李寡妇哪里容得王大婶这般侮辱,上前就要厮打。张大婶吓得半死,紧忙拉仗。这时,张大婶无意中的一瞥,差一点吓断了气。

“看……看……”

张大婶这一嗓门子的惊呼,顿时引起了另外两位老娘们儿的注意,李寡妇与王大婶扭头看去,只见,阳光下窗花上映出了一张脸。

三个老娘们儿吓得半死,那悬空的脸不正是躺在矮**的方少文的脸吗?

一声尖利的呼喊声中,方少文的一双大眼睛幽怨的看着三个女人。几秒钟后,那张脸消失在金灿灿的阳光中。

三个女人愣愣的盯着窗子上刚刚出现过方少文脸的地方,久久的没有说话。

忽然,王大婶大喊了一声。

“哎呀,那寡妇呢?”

四下打量,哪里还有了宋可人的影子?

一阵白光,将宋可人带到一片空阔的土地上。那土地荒芜而贫瘠,没有任何的东西,踩上去硬的可怕。

宋可人穿着从乡下农妇的免裆裤,厚厚的棉袄让她撑开了双臂。

这里是哪里?她从未来过。没有人,眼前只有两条不同的路,一条平坦、一条坎坷。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向哪里走,哪里是终点。

她转过身,后面竟然是一片悬崖。

该怎么办呢?有一种急迫感催着她,必须要选择。她看了看那条笔直的路,放佛没有尽头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条崎岖的路,路上竟然还有小草。

或许,这两条路的终点是一致。管它呢?在这条路上,她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她想了想,一脚踏上了那条笔直的没有尽头的路。

“噗通”的一下子,宋可人摔倒在地上。她也没想到,这看似平坦的路上竟然如此的崎岖。宋可人有些后悔,她想,索性回去吧。

可一扭头,宋可人不禁吃了一惊。

那断崖像是跟着她一样,只要向后退一步就要掉下去。

事实正是如此,脚下的土地竟然在一点一点的变软、塌陷。宋可人吃了一惊,害怕的向前跑着,忽然,她停下了脚步,脸上竟扬起了微微的笑容。

死就死,死了,就能跟方少文在一起了。

没有食物和水,甚至没有白天和昼夜。宋可人走在昏暗的傍晚的天空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看到远处有一座她从未见过的空场。

她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的失望。忽然,她脚下一软,身上情不自禁的向后倾斜,一瞬间,宋可人的身子像是风筝一样的滑下了山坡。宋可人大声惊呼,竟发现她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的双手死死的扣在泥土之中,努力的喊了两声,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手中松软的泥土一滑,她,也跟着摔了下去。

当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方少文。

阳光如此温暖,倒映在方少文的脸上。奇怪的是,这里似乎是寺庙,方少文竟然跪倒在了佛祖面前。

宋可人翻了个身子,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她走了过去,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肩膀,他回了头。

“少文。”我说。

他笑了笑,回头拉着她的手。伴着他,她在佛前坐下了。没有哭泣,她平静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那一刻,在她的心中滕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这时候相信,他们会生生世世的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可人,你好好活着。”方少文说。

宋可人的眼角又一次的渗出了泪珠,她拉着他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突然,他的身体像是碎成了千千万万块碎片一样,一下子飞到了空气中。

她伸手去抓,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抓到。

“少文!”宋可人喊道。

弥散中的方少文从容的笑了笑,随着他的笑容,他身体彻底的分散到空气中。

“少文!”她哭着大喊到。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

宋可人睁开眼睛之前,听到了不知道谁在她的耳边说话。当她缓缓的张开眼睛时,眼前的三个老娘们儿就冲入了她的眼帘。

李寡妇送了一口气,伸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吓死我了,你要是在没了,我可真是罪过罪过了。你说说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跳什么井?这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你就说我吧,十七岁嫁了汉子,不到二十岁他就走了。守了二十多年的寡,这不是也熬过来了?哎……你得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最终的归宿不是跟着男人去了,而是要为他守寡,经常吃斋念佛,好将他这辈子的罪孽全都免去,让他安心的轮回转世!”

李寡妇唠唠叨叨的说了半日,还是王大婶知道此刻该做什么事儿。她拿着两块手巾,不停的为宋可人擦去头发上的水珠。

屋子里不只有这三个娘们儿,还有隔壁的王老二。王老二是被寻来救人的,浑身是水,从井下捞出了宋可人,又见她活了过来,便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宋可人的心中别提多郁闷了,难道今天注定就不是自杀的日子?这死了两回都没死成。

她的衣服上不停的流着水,李寡妇说道:“咱都是娘们儿,也没那么多的讲究,我从我屋子里拿件衣裳,你先穿着吧。来,她张大婶,咱们帮着她换上吧!”

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的就帮着宋可人换上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