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端着刚烧的热水盆子急匆匆的走到了门口,族长夫人立即挑开帘子接过了水盆子。兰儿递过了水盆子,无言的走到了窗下。屋子里,周晓晓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唤着。

兰儿十分淡定的拿过小斧子,从容不迫的拿过斧子旁边的柴禾,一下一下的劈着。屋子里周晓晓的叫声简直如杀猪一样,兰儿一脸的从容,仿佛没有听到那声音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荣辱不惊!

屋子里,周晓晓的一只手死死的拉着床头的竹竿,一只手狠狠的攥着被角。族长太太一面抚摸着周晓晓的肚皮,一面鼓励道:“这就要出来了,这就要出来了。”

窗外,兰儿听着屋子里母亲比生孩子的周晓晓叫的声音还大,不禁的皱了皱眉。不过,兰儿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淡定与从容。

兰儿放下斧子,拍去了身上的木头碎屑,抱着柴禾走进了厨房。蜈蚣下锅足足有了半个时辰,兰儿打开了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蜈蚣汤味儿扑面而来。

那味道,可以用“恶俗”这个抽象的词语来形容。这是怎样一股味道呀,兰儿这个生活在苗寨多年的姑娘,至今也无法忍受这股子味道。

兰儿皱着眉头,伸筷子将锅中的蜈蚣动了动,金黄色的汤汁随着兰儿的筷子肆意的扭动着。也正是在这时,忽然听到卧室内传出了“哎呦……”的一声,兰儿吓了一跳,急忙将筷子放在一边,伸手盖上锅盖,匆忙的向卧室冲去。

“咋了?”兰儿在卧室的门口焦急的问道。

只听到里面兰儿娘吃惊的说:“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兰儿一听,也顾不得那些规矩,挑开布帘就钻了进去。

这一钻进,兰儿看到娘手中正抱着血淋淋的刚出生的婴孩,还不等兰儿的那句“恭喜”说出来,她的脸就扭曲的变了模样。

只见,兰儿娘手中抱着的小孩儿,一只黑色的蝎子似地的图案不老实的趴在孩子的肚皮上。那蝎子体型巨大,几乎要将小孩儿的肚皮撑破。那小孩儿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黑血滴在地上。兰儿也是见过血的人,但是从来没见过这般诡异的血,那血色乌黑,甚至发散出一股子恶臭气。

兰儿的娘哆哆嗦嗦的抱着那孩子,那孩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兰儿娘的手心之中。

“是……是活的吗?”刚刚生完孩子的周晓晓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声音。

兰儿情不自禁地牛扭过头去,当她看到周晓晓时,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周晓晓浑身沾满了黑色的血,她的脸色不像是普通产妇那样惨败,反倒是乌黑乌黑的,像是包公的脸一般的发亮。

兰儿没见过包公的脸,但她听说过,包公的脸就是黑的发亮的。所以,她此刻十分确定,周晓晓一定是包公俯身。

随即,兰儿忽然发现,一只蜈蚣似地的东西划过周晓晓皮肤的下面,像是在周晓晓的皮肤下游泳一样。兰儿吓得几乎要尖叫出来,当她看到另一样东西的时候,兰儿彻底的崩溃了。

一只椅子大小的蝎子,正趴在周晓晓的腿边,安静的吸着血。

兰儿扔下周晓晓,翻身冲出门口。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的她足以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他还活着吗?”周晓晓又一次虚弱的问。

兰儿娘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儿,她连忙的提着那孩子的脚丫,狠狠的一巴掌拍了下去。根据周晓晓后来的回忆,当兰儿的娘的手距离孩子的屁股不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时,那孩子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兰儿的娘又是一声的惊呼,那一巴掌还没拍在孩子的屁股上就松了劲儿。那孩子狠狠的白了兰儿娘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兰儿娘彻底没了脾气,既然这孩子活着,咋还不出个声?兰儿娘鼓起勇气又要一巴掌拍下去,这一回年头刚起,那孩子又张开眼睛,恶狠狠的甩给兰儿娘一个白眼。

兰儿娘彻底无语,原来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当领导的人物,才出生几分钟?就这般大牌,简直无法无天。

既然如此,兰儿的娘也只好作罢。

“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兰儿娘说道。

周晓晓一听这话顿时着急了,她立即张开了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吩咐道:“快打呀!”

兰儿娘有了主心骨,便再也不惧怕这个个性的孩子。她从孩子张开眼睛白她那一眼的一刻开始,就认定这孩子是蛊王的转世。除了蛊王,谁还有这等犀利的眼神。这一个眼神下来,足以杀死一片。

“啪……”的一巴掌,兰儿娘狠狠的拍在了孩子的屁股上。

那孩子不但没哭,反而张开眼睛又白了兰儿娘一眼。兰儿娘顿时无语,这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她也是孩子的娘,从来没见过这样个性的孩子。

“怎么?还是不哭?”周晓晓有点急了。

兰儿娘刚要拍,那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喊了出来,一面喊一面不停的蹬腿,似乎是强烈抗议兰儿娘的粗暴举动。

兰儿娘一个没抓住,这孩子差一点从手中掉下去。多亏着她反应及时,立即抓住了那孩子的腿。

“真是个不老实的小子,这也多亏是小子,要是丫头这样的连婆家都找不到。”兰儿娘一面嘀嘀咕咕的说着,一面将这个淘气的小子放进了热水盆子里。

顺便,兰儿娘拿起了被血染红的黑衣裳,它堆在那里像是个蝎子一样。不怪兰儿看错,这屋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万一哪天真来了一个凳子大小的蝎子也不必惊慌,这屋子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那小子一钻进水里,似乎舒服了许多。他软塌塌的张开自己的身体,张开眼睛冷漠的看了兰儿娘一眼。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但这孩子的眼睛似乎知晓一切一样,这世间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统统都在他的眼睛里。

这孩子很快就洗得干干净净,身子上的黑血将脸盆染成了古怪的墨色。兰儿娘十分负责,将那洗好的孩子包了起来,随后,将那孩子放在了周晓晓的身边。

“孩子还没有名字呢!”兰儿娘提醒道。

一听这话,周晓晓的两行眼泪立即滚了下来。她要蛊王为孩子取名,可惜,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

记忆中,蛊王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窗下的**。他的脸色灰白灰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皮肤紧紧的包裹着骨头,清晰的展示出骨骼的轮廓,像一个躺在炕上的骷髅。

梦中,她走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冰冷的可以刺骨。她轻轻的推了推他,没有反应。

她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她轻轻的浮在他的胸口。

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地狱与天堂,一个人死了,他的思想、行为和意识,就在心跳停止的那刻全部消失了,他不必感慨迎着露水开放的牵牛花的勇气,更加不必感慨没有月光的夜晚的寂寥,他的一切,理想、现实都在那看似渺小的一刻终止了,从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必在担心。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他是一个新的开始,继承了她跟他的血脉。她毫不犹豫的将他培养成蛊娃,她预计,他是未来新的一代蛊王,他会好好听娘的话,也会为他的爹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