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伸出了大拇指,虚伪的夸赞了一番。他冷眼打量宋可人,暗暗观察,脑袋中无数个念头瞬间划过,到底要不要伸出橄榄枝,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宋可人便下去了。刚刚走到正堂的门口,族长忽然猛然吸了一口气,从丹田之中发出一股子浊声。

“慢!”族长喊道。

宋可人回了头,有点诧异。

“族长还有事情吧?”宋可人问。

族长微微一笑,冲着宋可人挥了挥手。

“么,么事情了,你走吧。”族长说。

宋可人并不知道,她这一脚从正堂里跨出来却跨出一个新的高度。而今以后的日子里也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即,除了母系氏族社会以外,根本就没有完全的男女平等。男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没事儿就欺负女人一下。亏得她还不算讨人厌,所以,没有被人欺负的很惨。

葬礼的步骤大抵相同,连续七天的葬礼,差点没让宋可人虚脱。光给人磕头这一项,就将她磕得头晕脑胀。方少文走的时候,她没资格替他给别人磕头,这回方老爷一走,全都补上了。

出殡完毕之后,宋可人的轿子直接被拉回了祠堂之中。方家的代表有赵姨娘、宋可人,剩下的便是宗族中的人。族长坐在正堂,一脸的凝重。屋子里陷入一种莫名的紧张之中,说白了,还不都是为了方老爷的那点银子。

老妈子在为各位斟茶倒水之后便退了出去,她不是方家的主子,没资格在祠堂里呆太久。“吱嘎”的一声,老妈子将门关上。“咳咳咳”立即有人咳嗽了几声,不怀好意的冲着宋可人看了一眼。

族长舔了舔嘴唇,他是族长,这族长的位置是世袭制,他已经是第三代了,了解所有的规矩与猫腻。这并不是一个肥差,在他爷爷当族长的时候甚至没捞一粒小米的好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不在乎名声,只在乎银子,于是,他正了正身子,看了大家一眼。

“今儿叫大家来,想必大家都了解是什么事情吧?”族长说道。

这不是废话么?谁能不知道今儿是来分钱的?要不然没事儿的早就该打麻将打麻将,该打孩子打孩子了,跑这里来作甚?

虽心里急躁,但每个人表面上都显得淡定而从容,甚至表现出对方老爷离去的依依不舍。

族长那老油条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赵姨娘的脸上。

“舍弟的离去,我非常难过。他这一走留下了未亡人,我们还得对未亡人负责。”族长说着,大有声泪俱下的悲壮。当然,这只是转瞬即逝,随后,族长又恢复了一本正经。

“人走了,日子还得照样过不是?下面来说点正经的事儿。少文媳妇跟姨奶奶下面的生活要怎么办呢?”族长说着,眼珠子一转。

赵姨娘冷笑一声,仿佛是夜班猫头鹰的叫喊声听了十分渗人。

“怎么办?我们娘们儿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哭哭该睡睡,能咋办?”赵姨娘说。

族长微微一笑,这笑容像是老狐狸一样的狡猾,令人看了有些担心。房间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不是从含苞待放的鲜花中流露出的美丽,反倒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尸体,两种寒冷凑在了一起。

族长的眼睛微微的一瞥,忽然,只见方万俟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赵姨娘的面前。宋可人忽然心里“咯噔”的一下,她瞧着方万俟忽然想到了什么。

赵姨娘刚刚端起茶杯,根本不将方万俟放在眼中。方万俟走到赵姨娘的面前,一脸沉痛的样子。

“婶子,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事儿有点过分,但是,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守寡,所以,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吧!”方万俟说。

“噗”的一下,赵姨娘刚刚含在口中的一口茶一下子喷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宾哗然。

宋可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到身边的远方亲戚们低声窃窃私语,有的说:“哎呦呦,真没想到。”还有的说:“他们俩之前就有一腿吧?”当然也能听到冷静的声音:“真真是想钱想疯了。”

众人的低语像是苍蝇声一样“嗡嗡”的,宋可人无法分辨这些声音,但是,她知道一点,方万俟真是想钱想疯了。他想娶了赵姨娘,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方老爷一半的财产了。当然,宋可人也觉得十分庆幸。庆幸那天族长问她要祠堂的维护费用时她没有拒绝,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呀。

慌乱之中,赵姨娘呛了水,猛烈的咳嗽。平日里让老妈子伺候习惯的她一时间竟无法适应,亏得那宋可人还算是有心计,见赵姨娘咳嗽,立即站起来轻轻的为她拍着后背。

族长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这是一出他已经知道结果的大戏一样。方万俟一脸的深情,似那赵姨娘是赛天仙、赛西施、赛貂蝉,或者说,这几位加在一起都没有赵姨娘漂亮一样。

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竟让宋可人一下子想起了方少文。曾几何时,方少文不也是这样的温暖吗?宋可人扭过脸去,看着椅子腿。

赵姨娘可算是缓过了一口气,她粗粗的吸了两口气,狠狠的白了方万俟一眼。

忽然,赵姨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一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着方万俟。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我家男人才走,你就想要欺负我吗?我呸!”赵姨娘啐了一口。

方万俟一脸的委屈,喃喃的说道:“我们之前不是……”

这声音虽小,但足够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宋可人立即看了方万俟一眼,方万俟垂下了头,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族长冷冷一笑,“哼”的一声。

“原来这些事情有这些渊源呢?我竟不知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再追究,你们俩择日成婚,我便也对弟弟有了交代。”族长说。

赵姨娘气的浑身发抖,那手指竟像是小鸡啄食一样,哆哆嗦嗦的指着族长,脸色气的蜡黄,双目竟冲满了血丝。

“你……你……你……你们欺负人!”话音未落,赵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族长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

“既然你们之前都有了约定,我还能够说什么呢?只可怜我那弟弟。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按照规矩,你们俩都是要浸猪笼的!若不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我怎么能够同意这桩婚事呢?方家上上下下的老少爷们儿可都在这呢!可都听着呢!你们两个知趣的就悄无声息的把事儿办了,要是不领情面的,那咱们就按照规矩来!我不怕得罪人!哼!”

说罢,族长拂袖而去。

祠堂大门打开,阳光透了进来,族长的背影被阳光拉的长长的。众族人之中,有年长的族人咳嗽了一声,德高望重的三太爷由两个儿子扶着站起了身,颤颤巍巍的向门口走去。三太爷经过赵姨娘的身边时,瞥了赵姨娘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赵姨娘一脸的委屈,恨不得将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的道出来。三太爷一走,全族里桀骜不驯的四大爷用手甩出一条大鼻涕,随后,站起来咳出了一口浓痰。

“还跟这儿干嘛?等吃中午饭?散了吧,散了吧。”

四大爷说完也跟着三太爷的步伐走了,紧接着,大家鱼贯而出,整个祠堂之中就剩下了赵姨娘、宋可人与方万俟。

宋可人瞥了方万俟一眼不禁的有些脸红,她不是害羞只是替他不好意思。宋可人舔了舔嘴唇,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她不敢随便发言。

赵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宋可人连忙蹲下去扶赵姨娘,但于此同时,方万俟的手提前一步抢在了宋可人的前面拉住了赵姨娘的胳膊。

宋可人只好将手收了回去,缓缓的站了起来。

赵姨娘狠狠的推了方万俟一把,怒骂道:“你混蛋!”

方万俟立即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说道:“是是,我混蛋,我混蛋。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万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快,快起来吧。一会还要去拜谢族长,若不是他大人有大量,我们俩今儿就可能被浸猪笼!”

赵姨娘一听这话更急了,她立即骂道:“你是猪,你才浸猪笼,你们全家都浸猪笼!”

方万俟有点尴尬,宋可人更是尴尬。方万俟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但依旧伸手去拉赵姨娘。

“起来吧,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方万俟说。

赵姨娘憋得脸色涨红,她猛然推开方万俟的手。

“你含血喷人,你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什么关系?你给我滚,你给我滚!”赵姨娘歇斯底里的指着门口骂道。

宋可人立即将眼神投向方万俟,方万俟立即喊道:“我哪里有,难道你忘了吗?你忘了那一夜的……”

此话一出,宋可人与赵姨娘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