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色渐晚。日落西山,金色的阳光洒在萧家汉中商号的院子中。宋可人透过窗子上的饕餮纹向外望去。绿色的窗纱将半个世界渲染成翠绿的颜色。

她的世界又变了,变成了全绿色的模样。让宋可人只感觉怪怪的,像是一个梦里一个梦外。可一切,都那般的真实。

好容易能起身了,宋可人决定换件衣裳。她身上有伤不能洗澡,她受不了浑身都是汗味儿,于是趁着没人在便赶忙将身上的衣服除去。

她开了衣柜却发现,满衣柜的衣服,竟完全符合她的身材。再看看衣柜最底下整齐的叠着一摞衣服,看到那些衣服,她的心理一阵的温暖。

“噹噹”的两声,宋可人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衣服。

“谁?”宋可人问。

“宋姑娘,老爷请你去吃饭,已经准备好了。”小柔说道。

宋可人赶忙回答到:“好,我这就去。”说着,便随手抓起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这衣裳是当时萧烈为她买的,今日穿上那月白色的缎子衬着她白色的皮肤越发的显得她娇媚。

宋可人换了衣裳,一出门,就见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计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一见到宋可人,那小伙计立刻慌张的说道:“宋姑娘。”

宋可人点了点头,细细的打量了那小伙计一番。说起来,这小伙计算不上好看。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不出他有多精明,反而到有一股女孩儿的魅力。

小伙计引着宋可人到了正厅,一桌子的饭菜已经摆好了。宋可人不敢先上座吃饭,只守在一旁。见宋可人一落座,小伙计赶紧到楼上叫了萧烈。

萧烈入主位,小伙计拉开了萧烈身边的椅子,宋可人坐了下去。

一桌子菜十分丰盛,萧烈不喝酒。两人低头吃饭,一屋子的小伙计站在后面伺候,宋可人还真是不习惯。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就低着头吃饭。宋可人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吃饭,生怕做错了什么让这些人耻笑,所以,十分的留意,一不让饭粒掉出去,二尽量吃自己面前的菜。好容易吃完了一顿饭,小伙计端来茶水漱口。

宋可人学着萧烈的样子,幸亏有个人做示范,要不然她大概早就被人骂没家教。他们家哪儿有这么多的规矩,想不到,萧家的规矩比老秀才还要迂腐。

吃完了晚饭,萧烈吩咐大家不必跟着。领着宋可人便出了家门,有个小厮跟上来,萧烈挥了挥手。

有小厮牵了马过来,萧烈一下子抱起了柳双双,将宋可人举到了马上。随后,自己也跳了上来。

强忍着出了院子,宋可人才哈哈大笑了出来。

“笑什么?”萧烈扭头问道。

宋可人捂着肚子,掀开帘子,笑着说道:“我笑,我笑你像个老太爷一样。这”

萧烈哈哈的笑了出来,爽快的说道:“是啊,我就是老太爷!”

宋可人的脸红透了,幸好萧烈坐在她身后看不到。萧烈微笑着说道:“坐稳了,我们走喽!”

说着,萧烈狠狠的夹了夹马肚子,那马慢慢就跑了起来。宋可人坐在马背上,五脏六腑几乎要颠了出来。宋可人在马上不停的晃,只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一般。

萧烈担心宋可人体弱会从马上摔下,便一只手拉着缰绳,空出一只手挽住了宋可人的腰。宋可人更加的害羞,萧烈温暖的胸膛就在她的背后。

这男人的宽阔胸膛,令人感觉十分的安全。萧烈的呼吸就在宋可人的耳边,宋可人感到自己耳边的头发被萧烈的呼吸轻轻的吹了起来,天地间,一片的眩晕。

宋可人垂着头,心脏“砰砰”的乱跳,这一路上,会引来多少人驻足?依偎在这样一个男人的怀里,真是此生无憾。

宋可人心想,若是她好了一定跟他去北方看看。到时,两人骑着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中,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人手挽手,天地间,只留下一对苍凉的背影。

暮色低垂,萧烈抱着宋可人走在夕阳下。冷风吹过吹动起宋可人的发丝,萧烈微笑着轻轻的侧过头去。

江山如画,美人美景美酒,方才是得意的人生。

远处,传来一阵苍凉的陕南汉子的歌声:东山上那个点灯呀西山上那个明/一马马那个平川呀亲妹子了不见个人/你在你家里得病呀我在我家里闷/称上的那个面儿呀亲妹子送不上个门/想亲亲那个想得哟直愣愣那个神/你身上那个得病亲妹子我心上疼/人头前那个想你哈哈哈哈哈笑/人后头那个想你亲妹子泪蛋蛋掉/人后头那个想你亲妹子泪蛋蛋掉。

这歌声甚是悲凉,听的人心中发疼。若是有一天,你我分离,你是否还会想起今天的歌声,你又是否在怀念这歌声时想起当时的我?

分离,是世界上最恼人的情绪。上天注定好了缘分,却硬要等我们自己品尝其中的酸甜苦辣。

萧烈默默的抱着宋可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他会和宋可人分开,就在不久之后。他有些害怕,有些害怕失去宋可人,于是,他只有紧紧的抱着宋可人,才能够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平静。

她还在他的怀中,他会想办法留住她。

“可人。”萧烈说道。

宋可人扭过头去,只见萧烈正神情的看着她。

“你……对了,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去北方好不好?北方的一家商号刚好出了一点事情,我们一起去处理好不好?”萧烈问。

宋可人笑了笑没有作答,她明白,要是自己跟萧烈去了北方,就等于自己认了这个尴尬的地位。也许是红颜知己,也许是伴随他萧烈一生的女人。

扭过头去,宋可人看到了远处的夕阳。殷红的太阳像是一只燃烧的鸡蛋,在大地的边缘缓缓的下沉。初春时节的青草与绿叶在夕阳下染成了浅浅的金色,世界变得多情,如同怀春的少女。

“恩?怎么不回答?”萧烈问。

宋可人笑了笑,她不敢问自己的心。她到底将萧烈当了什么?她不明白。也许,是她不敢刺探萧烈对她真实的感受,也许,是她不敢刺探自己对萧烈的感受。

两次婚姻,两个男人。爱她的那个死去了,她爱的那个出家了,爱情在她这里成了奢侈品,让她可望而不可求。她不敢想想自己以后的路,人生很长,到底该选择哪一条?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未来的情感会如何。

萧烈有点失望,他下了马慢慢的牵着马向一侧走去。

郊外的小路旁,寺庙中传来和尚们晚课的声音:“尔时,阿难陀尊者,在灵山会上,一手二百五十人俱。

阿难顶礼合掌,绕佛三匝,胡跪合掌。请问本师释迦牟尼佛:南阎浮提,一切众生,末法时至,多生不善,不敬三宝,不重父母,无有三纲,五伦杂乱。贫穷下贱,六根不足。终日杀生害命,富贵贫穷,亦不平等。是何果报?望世尊慈悲,愿为弟子一一解说!

佛告阿难,与诸大弟子言,善哉!善哉!汝等谛听,吾当为汝等分明说之。一切世间,男女老少,贫贱富贵,受苦无穷,享福不尽,皆是前生因果之报。以何所作故?先须孝敬父母,敬信三宝,次要戒杀放生,念佛布施,能种后世福田。

佛说因果偈云: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

一切皆由因果,一个人的生死早已注定。

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时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萧大哥。”宋可人说道。

“恩?”萧烈扭过了头。

“萧大哥,我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宋可人说道。

“好,你说。”萧烈说。

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牵着马似乎有些不公平,宋可人想要翻身下马,萧烈赶忙将她抱了下来。浑身无力的宋可人将头很自然的靠在了萧烈的肩膀上,而萧烈则自然的一手挽着她的腰一手牵着马。

“萧大哥,这次在京兆走的太急,我想,我还是回去安排安排方家的家事。还有,”宋可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我想去看看周恒。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出家了,我应该去看看。”

萧烈不禁一震,他瞥了宋可人一眼。

“萧大哥,你不会怪我吧?”宋可人抬起头看着萧烈。

萧烈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但是仍然难掩他眼神中充斥的失望。她这样拒绝他,就代表着拒绝跟他一起共度余生吧?

他多么希望能跟她驰骋在北方的冰雪里,她穿着那件白色的裘皮斗篷,而他则穿着黑色的裘皮大氅,两人手牵手走在北方的冬日里。他想带她走遍北方每一个好玩的地方,他想让她感受别样的人生。

可是,她却拒绝了。

萧烈的心像是被一只淘气的小手纂了一下,一股酸疼蔓延开来。

“可人,我可以等你。”萧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宋可人垂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

“宋可人何德何能?”宋可人轻轻的说道。

萧烈不语,他想要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他已经将他的心告诉了她,她会明白吧?

夕阳西斜,宋可人看着夕阳忽然想哭。她觉得她的世界是可怕的,这可怕是由于她自己造成的。她那倒霉的固执,让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自己的幸福。

她真是个笨蛋,彻彻底底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