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凑够了数,周勇该往城里去送货了。宋可人这回非要跟去,走时不忘单独用个小包袱装上一些点心跟水果。

孙吉家的老板娘不在店里,宋可人他们去的早,刚过辰时,那时间方老板应该还在睡觉吧。听说,她经常陪着县太爷跟朋友打麻将打一个通宵。

货送到了,银子拿了,宋可人跟周勇商量,或是周勇先回家,或是陪着她去见个朋友。周勇想了想,她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大好,于是,便答应跟宋可人一起去见那位朋友。

打听过几位路人,才算是找到白鹿书院。这里当然不是《白鹿原》中,那通晓天文地理的朱先生经营的书院,也不是往后人才辈出的书院。而是一间由中榜的状元开的书院,这书院简单而古朴。

院墙上没有雕花的窗子,青砖建成,黑色大门,远远的看上去,跟普通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在门口连一块象征书院的牌子都没有。

后来一问才知道,这位状元一生清高。高中状元后,因不满朝中结党营私,故辞去官职。回到故乡,只教三四位学生。加之祖上留下不少基业,他的日子到过的清闲滋润。

状元的学生不多,据说最多的时候也只有六人。但从这书院出来的学生,个顶个的聪明绝顶。状元教了十几年的书,培养出一位状元、一位探花,其余或是秀才或是举人。

这位状元性格多少有些怪异,挑学生的眼光也十分的独到。凡是他挑的学生,不是调皮捣蛋就是不爱读书。用当地土语讲,就是一顽主。

可能这位状元是想让大家了解自己的实力吧,他这一折腾,到让顽皮孩子的家长们看到了希望。

每隔两三年,状元收徒弟的时候,他们家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状元还有一个毛病,劫富济贫。凡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学费就要贵上一倍。凡是穷人家的孩子,不但免除学费,就连三餐都是免费赠送。

那位您说了,这宋可人能认识多少朋友?还能在这里认识朋友?

跟您说吧,您这可真算问着了。宋可人不但又朋友,还是一学生。这位您说了,该不会是方克、方少文吧?

您猜对了!还真是方少文。

您说,那方少文看上去也不像个顽主呀。您还真说对了,方少文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淘气的孩子。

方少文大小就不算是太淘气,当然了,男孩子么,上树爬墙、偷鸡摸狗那是每个男孩儿都会做的事儿。

但是凭方少文的资质,是绝对进不了三味书院。多亏了他的姑姑,也就是孙吉家的老板娘。因这状元年轻时县太爷帮过他,所以,方克顺利入学。不过,不太被老师待见。一是方少文不是这里最聪明的,二是方少文是关系户。

这老师最讨厌裙带关系,但自己迫不得已收一个这样的学生时,就忍不住的将气愤与埋怨发泄在这学生的身上。

好在,方少文心里素质强,在加上运气好,总能躲过老师的突然袭击。

宋可人跟周勇两人像个木头人一样,痴痴的坐在车上,等着方少文下学。两人从卯时初一直等到午时出头,周勇躺在车板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午时一过,宋可人就从车上下来等候。又过了好一会儿,三位书院的大门“吱嘎”的一声开了。两个顽童跑了出来,顽童身后,几个读书人郁郁寡欢的向门口走来。宋可人一眼就看出,那个穿白衣的男子方少文,跟同窗边走边聊。

宋可人紧走两步迎了上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只感到自己的双手发凉,见到方少文为何如此激动?方少文刚走到门口,无意间看到了宋可人,方少文的眼睛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住了一样,至此,同窗在耳边说的什么话,就听不清楚了。

同窗好友也意识到方少文的变化,忍不住的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方少文的肩膀。

“你媳妇吗?挺漂亮的!”同窗说道。

方少文立刻伸手拍了同窗一巴掌,笑着骂道:“别浑说。”

话虽如此,但方少文的脸上,却露出一种外人难以捉摸的微笑。那微笑,似欣慰似炫耀似得意。他立刻离开同窗好友,走到宋可人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问。

方少文的语气很温暖,就像是今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的走进人的心中。包裹着宋可人的心,像是一双小手一般。

宋可人笑了笑,大方的问道:“你有时间吗?我,其实有件事儿想要求你帮忙。啊,对了,这是咱家自己做的点心。你尝尝。”

方少文微笑着从宋可人的手中接过了小包袱,阳光打在方少文的脸上。他的皮肤略显苍白,不死周恒那般的黝黑。也许是长时间在屋子里躲避阳光的结果吧?这样点苍白,显得他有些病态。

“谢谢。”方少文说。

两人走到周勇的车上,方少文下午还要上课,不便久留。宋可人便也没强拉着方少文去吃饭,方家的小厮还在那边等着接少爷回家吃饭呢!

宋可人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哎,似乎每次见到方少文都是在求他。说真的,他们俩能有什么交情?

无非是,方少文的车坏了,坐在周家杂货铺的门口讨了杯水喝。也正是因为这碗水,方少文跟宋可人似乎就缠在了一起。

他救了她,还给周家找了生意做。现如今,周家出事儿了,她又来求他。连她自己都感觉十分不好意思,他能答应么?

方少文轻轻的拂了拂衣袖,那白色的士子服上没有一丝的尘土,越发显得他儒雅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恬淡与宁静。

“其实……”宋可人刚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怎么好意思开口?

周勇将马鞭子放在了一旁,卷起了他那深蓝色的衣袖。

“其实,我们有事儿想求你。我弟妹不好开口,哎,主要是因为总麻烦你帮忙。”周勇一面挽袖子一面说道。

方少文赶紧笑了笑,安慰道:“这有什么?都是一个村子的。有什么事儿,你们直说就是了,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尽力!”

方少文这话说的客气而真诚,这样一说,宋可人更不好意思了。她眨了眨眼睛,沉下心来说道:“其实,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大嫂子遭歹人无限,被抓进去了。我们……”

宋可人说道这里,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想,你能不能帮我求求你姑姑?看看能不能……”

宋可人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用勇气说下去。这年头,跟衙门打交道不需要用钱吗?可他们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的银子去?

没有银子,除了天王老子来了,谁能帮得了苗兰儿?

“行,这件事儿到不难。我去说说看,至于能不能成,还要看他们。”方少文说道。

宋可人抬起了头,露出了感激的目光。周勇对于方少文的举动也甚是感激,连忙抱拳。方少文连忙摆了摆手,笑了笑,拒绝了周勇的客套。

宋可人、周勇两人回到家后,趁着众人都在,便将恳求方少文帮忙之事说与大家听。周唐氏心中五味陈杂,面露悲伤之意。

周张氏到是无所谓的样子,她一辈子受婆婆的欺负,心里早已经将周家的事儿仍在了一边。用现在的话来说,周张氏心里有了阴影后,久而久之的就压抑的有些病态。

除了自己的儿女,剩下人的利益,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到是周克,一听完宋可人的话,立刻就急了。

“谁让你们去的?你们问过我没有?那婆娘跟人有染,往后我这面子往哪儿放?你们还要把她救出来,这不是打我的脸吗?我得罪了你们了是怎么着,你们要这么害我?”

周克这一番话话音未落,大家不仅面面相觑额。

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周唐氏躺在古色古香的**,其他的人或是坐在椅子上,或是坐在脚踏上。两张桌子上摆满了茶杯,高高的胆瓶中一只最新绑好的鸡毛掸子上,绿色的大公鸡毛直挺挺的,墙上的一幅画上,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头正怡然自得的掉着鱼。旁边有一首陶渊明的诗,这一切凑在一起,俨然是一副悠然的田园景象。

就在一部分人享受着初秋的阳光时,周克这一嗓子,打断了大家的清梦。

在一片惊慌中,方芳最先反应过来,她几乎脱口而出:“大哥,你,你该不会想要休妻吧?”

此话一出,宋可人就打了个冷战。

你仔细分析周克的话,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大哥,你不能这样。你冻伤的时候,大嫂里里外外的伺候,你忘了吗?她几乎整夜不眠不休的守护你!”宋可人脱口而出。

周克冷笑了两声,歪过了头去。

周唐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头,像是炸开了一般的疼。

你看,初秋时节黄昏的阳光,像是金子一般洒在大地之上。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呼唤着伴侣回家,一个小小的巢承载了两只小鸟的爱。一个小小的家,承载了两个人的爱。

可是,当一只鸟要飞走的时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