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幽幽道:“……久已不见,父亲可安好么?”纪妖师与季玄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影自远处往这边走来,遍地金灿灿的阳光似乎都因为此的出现而瑟缩了一下,渀佛光芒都聚了他的身上,平添几分迷离,长长的青丝挽作一个简单的髻,鬓发风中微微颤动,只可以看到那修长的身体轮廓,却暂时看不清楚那张被日光投照得光粼粼的面孔,然后那渐渐走近了,样子显露出来,额间至眉心的一条红痕嫣红醒目,一时间周围的气氛突然就有些凝固,纪妖师乍一看到对方,第一个反应就是燕乱云复生,而季玄婴则是定定地看着来者,他伫立当地一动也不动,看着对方修长的身躯裹一袭粗布青衣里,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心中不由得一阵冷一阵热,无法理清思绪,只觉得混乱不堪,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一把击破开来,令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不太适应的生涩感,此刻有风,有炽热的阳光,有虫叫鸟鸣,然而季玄婴看来,一切都平静乃至沉寂下来,如同骤然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自己对这个的感情看似再平淡不过了,实质上却又是浓烈的,这是自已剑道上的那一丝破绽么?还是心灵上的破绽?也许都不是的,但也许又是两者兼而有之罢,并不渴望每时每刻都一起,但如果永远看不到,就觉得似乎少了些重要的东西……季玄婴的心缓缓沉静下来,周围风吹林间,水声溅溅,他的心就像那被瀑布冲打的潭水一般,有些不由自主地乱。

“……祖父,父亲!”突然响起的儿童清音将僵滞的气氛猛地打破,三个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只见季平琰飞快地从水潭那边跑了过来,他肌肤雪白,容貌肖似师映川,眉目之间也略有一点季玄婴的影子,身上是一件翠色的箭袖,这样酷热得让心烦的夏天里,他就好象是一片滴翠的碧叶,清爽美好得简直无法形容,朝着季玄婴奔来,从他的行动当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这个孩子已经打好了相当扎实的武学底子,他来到季玄婴很边,拉住了父亲的袍角,但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惊疑不定地看着不远处的师映川,他对这个长得跟自己很像的似乎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要知道距离上次季平琰与师映川一起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那时季平琰很小,尚且年幼的孩子当然不会像成年一样记事,认不出师映川是很正常的,但是虽然现季平琰年纪不大,然而他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所以很快,季平琰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究竟是谁--他的父亲,那个成为很多眼中禁忌的父亲,师映川!

师映川当然也看到了季平琰,自己唯一的孩子,于是他就笑了,他是惊喜的,也是激动的,但现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对这个孩子笑了一下,然后就将注意力放了孩子父亲的身上,季玄婴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的神情,依旧是如同水墨画一般的干净眉目,只不过此刻那平静如湖的眼睛当中却散发出浅亮的光泽,渀佛有些释然,嘴角微微上翘,或许笑了,或许没笑,这并不重要,季玄婴就这么静静负手伫立,看着师映川,这样又一次的相聚之际,季玄婴发现师映川的精神面貌就好象经历了某种奇妙的变化,说不清是什么,但那神光烁烁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丰富的内容,然后他就看到师映川走了过来,伸手把他抱住。

师映川抱住了季玄婴,当着场的其他两个,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儿子,当着这两个的面正大光明地抱住了他的男季玄婴,就像是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季玄婴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样子,没有太明显的情绪,但他标枪一般直拔的身体却开始放松下来,接受了这个拥抱,然后他的手也抬了起来,回拥住师映川,拥住这个天下间最美丽也最危险的,平静而轻缓地说道:“……很久不见了,有一年多了罢。”当初乾国,北斗七剑认主,师映川就此消失无踪,而如今他再次出现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年多。

师映川脸上露出轻柔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是啊,有一年多没见了。”他精致的面容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感怀之情,微笑着拍了拍季玄婴的背,然后两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了,师映川这时转而看向纪妖师,微微欠身:“父亲。”一面说着,目光已经投向了正站季玄婴身旁的季平琰,而季平琰也看着他,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也有些忐忑,更有些欣喜和雀跃,师映川笑了笑,弯下腰来,向男孩伸出手,温和说道:“是爹爹,琰儿还记得么?”

季平琰犹豫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季玄婴和纪妖师,似乎从两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于是他便端端正正地行了礼,道:“……孩儿见过爹爹。”师映川看到他这个动作之后,见他年纪不大,但举止言语之间已是有了断法宗宗子的气象,一时间不禁微微感慨,想到自己年幼之时的光景,他看着季平琰与自己肖似的脸蛋,走过去将儿子半揽怀中,道:“啊,平琰确实长大了,爹爹很久没有看见,现见到这个样子,很高兴。”师映川这番举动让季平琰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无意识地任凭对方揽着,轻抚自己的发髻,男孩明眸闪亮之间有点慌乱,但本能地并不排斥师映川的拥抱,表现得很是乖巧顺从,师映川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松开,季平琰一时也不说话,目光师映川身上来回巡逡,师映川见状一笑:“有话要跟说?”

季平琰的明眸蓦地亮了起来,不过马上又摇了摇头,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子,师映川知道儿子与自己之间难免有些隔阂,他也不太介意,只是对男孩微笑,他知道自己虽是对方的父亲,然而如今的情形,自己却并不适合介入到儿子的生活当中,这时却见一直坐大石上的纪妖师站了起来,没有眉毛的眉头从一开始看见师映川的时候便没有舒展过,他负手打量着师映川,脸上神情有着探究之意,更有几分复杂,须臾,方冷冷开口:“……究竟是什么?”

师映川明白男的意思,他平静地与纪妖师对视,不卑不亢地道:“是师映川,父亲的儿子,纪氏中的一员。”纪妖师的表情冷冷淡淡,道:“世都说是宁天谕,自己……又怎么说?”师映川轻轻笑了起来,坦然道:“他们说的没错,确实是……不过,就是,是师映川,的想法,的性格,的一切,都只是师映川而已,至于宁天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得,也不知道,对于这个回答,父亲可还满意么?”说罢,又转脸向季玄婴道:“一直都是,没有变成另外一个,认为呢?们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从十岁时遇见,现已经有许多年了,想,作为枕边,究竟是谁,应该很清楚,不是吗?”

季玄婴不语,只是一手轻抚着身旁儿子的发髻,数年来与师映川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脑海中飞快地涌现,片刻之后,他才淡淡道:“自然是师映川,的平君、儿子的父亲,自然会认得。”季玄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师映川听了,微微一笑,既不意外也不激动,但终究还是有一丝淡淡的温暖,他安静地伸出手,站原地接住一朵被风吹落的小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可是很多现已经不这么想了……江湖险恶,心复杂,现虽然不至于是过街老鼠喊打,但所处的地位也是相当微妙的,很多对待的态度是谨慎,是惧怕,是憎恶,所以有时候一想到从前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就有一种物是非的感觉。”

师映川说着,转向纪妖师,微微欠身道:“这次来弑仙山,是想有求于父亲的。”纪妖师眸色深沉,从中无法看出丝毫的真实想法,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此刻的态度是模糊的,让摸不清的,那妖异俊美的脸上似有若无地浮现出玩味的笑容,道:“哦?什么事?”师映川也不客气,直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现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的东西了,父亲手中的天材地宝无数,想讨要一些,毕竟现可是孤家寡一个,想要什么东西,很难弄到。”纪妖师嗤笑一声:“这种小事,自然不是问题。”不过他答应师映川的要求之后,便道:“的那两个帮手呢?听断法宗传出的消息,说身边有两名宗师相助,怎么眼下不露面?”

对于师映川而言,此刻这里的三个分别是他的父亲,配偶,儿子,都是世俗关系当中最亲近的那一类,然而师映川早已习惯将自己的秘密隐藏起来,哪怕是对最信任最亲密的也不会真正透露出来,于是就见师映川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道:“现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罢……也许,们可以换个地方喝杯茶什么的,休息一下,再好好叙话。”

这个提议自然没反对,因此半个时辰之后,一间奢华的房间里,师映川坐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季平琰,虽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但眼中隐约的慈爱却是并不掩饰,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弄着男孩的头顶,而季平琰被他这样揽坐怀中,显然觉得有些别扭,他现年纪虽然不大,但所受到的教育已经让他与这个年纪的普通孩子有了很大的区别,像个小大一般,原本他根本不会坐别腿上像个小娃娃似的被抱着爱抚,但现抱着他的这个却是他的父亲,因此季平琰到底还是没有抗议什么,只是有点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身子,师映川见状,伸指季平琰洁白的脑门轻弹了一记,笑道:“……平琰不喜欢抱着么?”

“不、不是的……”季平琰的小脸上蓦然浮现出一片红晕,有点无措的样子:“父亲……”对于师映川,他有些本能地渴望亲近,但又因为各方面的一些原因而有所踟躇,师映川似乎明白这种心理,和蔼地道:“好罢,现和祖父还有父亲,们有事情要谈,都是些大的事,是小孩子,就出去玩罢,好不好?”但出意料的是,季平琰并没有听从,他从师映川的腿上敏捷地滑下来,稳稳站地上,仰头看着师映川,表情认真:“想留下来。”

师映川的眉梢微微一动,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任凭季平琰留这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除了季平琰之外,没有知道三个成年究竟这个房间里说了些什么,末了,房门被打开,纪妖师满脸淡然地一手挟着季平琰大步跨出房间,轻笑道:“小别胜新婚,想必们有很多事要做,既然如此,这小鬼带走,们两个自便就是。”房门他身后随之自动关上。

一时间这方天地中就剩下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个,师映川走到门口,把关上的门闩好,然后转过身,看向季玄婴,慢慢地嘴角就露出了一丝微笑,神色平静,但一股强烈而鲜明的东西却从他那完美无缺的容颜间毫无保留的显

露了出来,他这样闩门之举背后的意思这一刻昭然若揭,面对此情此景,季玄婴的心脏猛地就颤了一下,望着不远处正朝自己露出醉微笑的师映川,顿时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徐徐占据了思维,季玄婴或许有些措手不及,也或许一如平常,但注定心情与一汪被春风吹皱了的池水有些相通之处,这时师映川走过来,笑道:“现清净了,就剩下和……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看的气色,应该还好。”

“这话应该是问。”季玄婴伸出手托起师映川的脸庞仔细端详了一下,自从上次师映川乾国不告而别,到现已经有一年多了,师映川的容貌自然也有变化,让季玄婴多少有点陌生,不过很快他就从对方的笑容当中感受到了那种本质上的东西,这是他熟悉的,所以季玄婴不觉莞尔一笑,但很快就正色道:“的日子过得不易,想好了以后去哪里了么?”师映川淡淡微笑,舒臂抱住了青年的腰身:“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走到哪里都无所谓,天下谁能阻?只不过总有些挂念、宝相、十九郎们三个,现情况与从前不同,们三和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尴尬起来,所以……若是们有别的打算,决不会阻拦。”

话刚说完,迎面对上的便是两道犀利如剑的目光,季玄婴冷冷注视着近咫尺的,盯住对方的眼睛,道:“……以为,是什么。”这一句已经把什么都表达出来了,师映川闻言看着青年,青年凌厉的逼视下,须臾,忽又哑然失笑,摇头道:“嗯,是失言了,玄婴莫要意。”季玄婴神情松动,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也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准备听对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师映川却已微笑着松开了季玄婴,道:“是这样的态度,不过倒不知道宝相和十九郎的意思……其实现很多事情都不太乎了,但有些事,却还要做。”季玄婴不语,半晌,忽然道:“曾经问过有关‘莲生’这个的事情,现包括内的一些都已经很清楚了,莲生便是断法宗二代宗正赵青主,从前曾命张贴一幅画像去寻找画上之的线索,那便是赵青主,可对?”

师映川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样子,点了点头:“知道们早晚会弄清楚的,不错,找的就是赵青主转世。”不等季玄婴开口,他已摇头道:“有的理由,但要相信并不是宁天谕,从始至终都是师映川,一个崭新的,有着自己的生。”师映川面色肃然,音线也略显低沉,接着他又再次搂住了青年的腰身,使得彼此身体密切贴合,几乎再没有任何空隙,同时问道:“玄婴,告诉,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帮、站这一边吗?”季玄婴眼中闪过一丝惘然,随即缓缓道:“若没有任何牵绊,没有师门,没有亲,那么的回答就是‘会’,但现,只能说不知道。”师映川闻言,哈哈一笑:“呵……很诚实的回答。”

此刻两的礀态是如此亲密,互相搂抱着,渀佛是要融为一体,师映川忽然伸出殷红的舌头,轻轻青年白皙的耳垂一舔,季玄婴顿时猛地身体一颤,这并非生理上带来的刺激,而是精神上的,他坦然问道:“想要?”师映川笑道:“不是,知道不大喜欢这种事。”季玄婴静静拥着他,忽然语气认真地道:“……如果想,可以再为生一个孩子。”师映川一怔,随即他的脸上就慢慢绽出了柔和的笑容,道:“不用的,有平琰就已经足够了,而且这对的身体负担很大,不希望再那么辛苦。”这时师映川陡然松开手,向后退开两步,说道:“不用担心,有两名宗师傍身,自己也有秘法短时间内拥有大宗师的战斗力,除非是聚集三名宗师同时围攻,否则天下又有什么能伤害呢?”季玄婴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觉察:“要去哪里?”师映川淡淡道:“去取些对有用的东西,顺便见见十九郎。”

天边铺满了晚霞的时候,师映川离开了弑仙山,手里提着满满一包袱的灵药丹丸,季平琰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处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低声道:“父亲,平时偷听到好多都说爹爹是魔头,不信,爹爹什么时候会跟们永远一起生活呢?”季玄婴看着那个青色的影消失拐角处,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也许……永远都不能。”

……

万剑山,一处清净院落。

早上一场小雨过后,是十分晴朗的天气,草叶花瓣上尚且残余着盈盈水珠,空气里是淡淡的湿润气息,有彩虹天际渐渐显现,院落四周树木环抱,别有一番幽静之意,北窗下有一个琴台,上面放着一具蒙有防尘罩纱的古琴,琴上刻着小小的三个篆字‘十段锦’,乃是天下六大名琴之一,阳光洒入,照得室内一片明亮,千醉雪沐浴更衣之后,焚上一炉香,跪坐琴桌前,扯下罩纱,十指琴弦上缓缓弹拨起来,

未几,琴声戛然而止,千醉雪眯起眼睛,蓦然回头,却看见室中垂着的竹帘后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正看着这里微微而笑,见他回头,便走了过来,道:“……多时不见,十九郎的琴技越发精进了。”此笑靥如花,是世间最美丽的色相,不是师映川还有谁?

千醉雪缓缓站起身来,黝黑的眸子里闪耀着莫名的光,流动着深深的岁月痕迹,忽然间青年就迈出了脚,朝着对方走去,两之间的距离从远到近,直到面对面,然后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师映川淡淡微笑:“十九郎是要通知其他,还是要叙旧?”千醉雪是他三位平君里面与他认识时间最短的一个,他们之间的婚姻也是师门包办,其中牵扯到无数利益,两之间纵使后来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但谁也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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