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怎不知,若想解决此事,最好除掉魔神的根源。这件事情,别人根本做不来,只有蒋天羽可担此任。她从和蒋天羽结拜开始,直至今日,聚少离多。若说让丈夫孤身犯险,那是说什么也不愿的。

蒋天羽知道林放的心思,想来自己欠她良多。如果违拗林放的心意,硬要涉险,于心大大不忍。可如果不过去,有一天魔神大举来袭,整个世界全要遭殃!他踯躅之间,任行空道:“据我看,这几头魔神不过是误打误撞过来的。想暗黑之渊数万颗星球,还不够它们折腾的么?咱们还是先回去,不要叫家里人太担心。”

众人听任行空这么一说,顿时大感放心。蒋天羽还要说什么,任行空给他使个眼色:“走吧!我离开此地二十多年,好多事你还要给我细说。先回家!”说罢腾空而起!众人一见,也都飞身空中。

蒋天羽用结界罩住众人,他和外公施展空遁,片刻之后,已经回到红泥岛!

三日之后,五月十三号,正是蒋天羽的生日。四面八方前来贺寿的人群络绎不绝,红泥岛简直比赶集还热闹!祝寿的人中,倒有一多半是来讨好地球联盟盟主乌通天的。阿呜来者不拒,凡是祝寿的,统统盛宴款待。

这个生日,足足折腾了三天,岛上才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

蒋天羽向来不好应酬,一切事务有林放与蒋小星打理,他无事的时候,除了与符离在竹林中坐坐,便是在龙王堡内冥思。自从上次端木羽无意中为他说破玄关,蒋天羽再无困扰,所差者,无非功力深浅而已。

这日蒋天羽正在龙王堡静修,任行空忽然出现。老人给自己女儿遗体前摆上鲜花果供,静默良久,才开口道:“天羽,暗黑之渊的事,你说心里话,究竟有何打算?”

“外公,我想穿过原能洞,将魔神连根除掉。”

任行空道:“孩子,难道你不怕死么?”

“我怕。”

“那么,你爱你的妻子儿女么?”

“爱。”

“那你为何还要只身犯险?”

蒋天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外公,我害怕死,也害怕失去师姐、小林还有孩子们。可是,正因为我怕死,我才知道生命的可贵,知道每个人都热爱生命。也正因为我爱我的家人,才知道有家人、朋友在一起相亲相爱的可贵……”

“现在,魔神出世,把人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要说它们将来会侵扰地球,就算只是在暗黑之渊作恶,也要有无数人受尽苦难。如果我过去,能换来一片清平世界,让大家不再担心生命被戕害,令亲人朋友得以团聚。那么,就算我因此而死,也是值得的。”蒋天羽把这一番话说完,脸上显出坚定的神色。

任行空听了外孙之言,忽觉眼角有些模糊。他面对任南风的遗像,喃喃自语:“做一个正直、快乐的人。有同情心,因自己的痛苦而体谅到别人的痛苦,因自己快乐而希望别人快乐,从而帮助别人。能力越大,这种责任也就越大,这才是你学好本领,甚至存在的意义……南风,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可是,这个代价对我们来说,未免太大……”

老人伤感垂泣,蒋天羽心中不忍,故作轻松道:“我过去那边,未见得就有事。看情况不妙,就算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么?”

任行空擦擦眼泪,笑道:“好!我知道你办事仔细,你真的去时,还是先要保护好自己,然后才来对付魔神。”

“这个请您放心。”蒋天羽笑道:“我和梵天铠内的器灵交流过,现在我的功力与当年的梵天神没有差异。不过,梵天神断定他的功力也差了最后一层玄关,没有穷极本原!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闭关静修,把最后一层玄关打通。这样,才有较大把握消灭魔神。”

“你打算用多长时间?”

“三年,也许多些,也许少些。如今形势严峻,如果不能打通这一丝玄关,那么消灭魔神肯定是没有希望的。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这次彻底闭关,我会断绝所有外感。可是又怕有强敌来袭……你们撑不住。”

任行空道:“打通最后一层玄关,关系到你和无数人的生死存亡,没有什么比这件事还要紧。三年中如果有个把魔神过来,我这老头子还能对付一阵。”

蒋天羽道:“那星辰盟的追兵呢?”

任行空道:“地球上的修士与他们没有瓜葛,即使来了,也不会有大事。”

“我怕他们冒然钻过原能洞,攻击暗星盟不成,反把魔神招来,岂不糟糕?”

任行空冷笑道:“这些人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如果真要他们攻打暗黑之渊,恐怕还要在地球上筹备个十年八年。”

蒋天羽道:“嗯,我想的和您的分析差不多。既然如此,这几年,还要靠您顶一顶了。”

任行空道:“你只管专心参悟,其余一切有我和阿呜他们。”

蒋天羽和外公议过,定下闭关之决心。于是他狠下心肠,不同任何人打招呼,利用梵天铠空遁,只一跃,便来到月亮背面。

月球之后,毫无生机。一丝空气,一滴水也不存在。只有几座末世前人类留下的探索基地,也都已荒废。蒋天羽手抚这些冰冷的金属建筑,心中喟叹。叹本原之道,兴亡交替,未能可知。他此次闭关,要突破的,正是本原兴替之道!

兴衰往复,由来无穷。茫茫世界,几人能够参透?这最后一层的道理,已经超出了炼体术与原能结界的范畴,参破它,整个宇宙的奥秘便呈现在眼前。可是,当年梵天没有完成的事,蒋天羽又能否在短短三年内成功呢?

但是,这个人有足够的自信,因为他相信本原留给世人一线生机。我们要从这一线生机中,寻求拯救自己的无穷力量!

蒋天羽在前人的一架巨大机器内盘膝坐下,内外化为一体,只有一灵不昧,推演本原。

梵天铠就穿在他的身上,铠内器灵与蒋天羽相商共参。

“梵天,你说,本原究竟在宇宙之前,还是在宇宙之后?它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呢?”蒋天羽恍惚之间,仿佛变回了那个在西泽湖泮被端木羽问住的少年。

不过,这次是他用这话去问梵天。

梵天之灵悠然说道:“不能说前,亦不可言后。说前说后,都是在骗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我想,也许终究不过‘来时荒荒,去时苍苍’。”

少年又道:“我知本原浑然一体,那么,它动是不动?”

“动就有差别。”

“那么它不动?”

“不动,如何生万物?”

“我不懂。”少年茫然。

“我也不懂。你不懂,还可以参悟,我不懂,只好等你告诉我了。”

…………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又问:“那么,一线生机究是虚妄了?”

“我如果知道,哪有你今日之问呢?”

“你又何必说谎?”

梵天道:“我几时说谎?是你自己不悟。”

少年道:“好,我不问你本原之事。我只问你,本原之外,又是什么?”

“本原之外……本原之外,是无边烦恼苦海!”梵天之灵忽然变得痛苦狰狞,它抱头狂呼,顿地捶胸,号泣不已。这个问题,正是梵天临死之前一念不破的最后谜团。

也正因为最后一缕迷障,令梵天始终无法突破五五九九之数,寿终于五千四百四十五岁。

一线生机,或许不在本原之中,竟在本原之外么?

蒋天羽默想冥思,仿佛看到本原推演变化,从萌芽到成长,从强盛到衰败。如月缺月圆,潮涨潮息,生生不已,循环往复。

此刻,在蒋天羽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生离死别,聚合消散。他看到本原像心脏一样收缩扩张,动则万物生,静则万物灭。

眼前万物,仿佛过眼云烟,但又似永恒不磨。

忽然!少年眼前这些林林总总的事物,渐渐聚拢成形,好像变成一个个颦笑喜怒的人。林放、端木羽、阿呜……甚至母亲任南风也活了过来。

人们像在交谈、聚会,又像各有心事。正在这时,端木羽一手一个,领着蒋小丁和蒋小辰来到少年面前,她面上似怒似喜,不知张口对丈夫说些什么。

蒋天羽弯腰去抱孩子,却瞥见远处林放正斜着眼睛看他,面上似在冷笑。

他大吃一惊,感到一颗心脏几乎跳出体外!

“蒋天羽,你刚才几乎进入魔道!”梵天之灵振聋发聩,把蒋天羽从幻境中唤醒。

“是。”少年回忆刚才之事,心有余悸。

“你不抛开红尘幻境,怎悟本原!?”

“我不抛开红尘幻境,怎悟……”蒋天羽浑身忽地一震!

“为什么一定要抛开红尘,才能去悟本原?”

“本原无情,你有情之心,不可悟得无情之道!”

蒋天羽微微一笑:“梵天先生,也许,是你错了。”

“我错了?我错在哪里?”

“你错就错在跳不出本原轮回,所以你不能触及本原之外!”

“此话怎讲?”

“你刚才说我入魔,其实,你才一直被魔所困!”

“我被魔所困?哪里有魔能困住我?”梵天茫然。

少年笑道:“困住你的,是本原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