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白云飞这一通论证,金元正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带着一种沉思之色。

白云飞忽然道:“老爷子纵横江湖多年,这些剑都被老爷子供若珍壁,这地方我想一般人你是不会让他进来的,但我想不通你为何又允许我进来。”

金元正沉吟着,道:“如果你说不出这番话,也许此刻早就是个死人了。”

“哦?”

金元正道:“这把短剑,我至今也拿它未出手,今日为你拔出,你也可引以为傲了。”

白云飞耸然动容:“难道老爷子……”

“不错。”金元正打断他,忽然一抖手,只见寒光一闪,突然闪电般的向白云飞一剑刺出。

这时两人相隔还有两三丈之远,但剑光闪起时,一道无形的剑气就飙了过来,这一剑威力之大,就连墙壁上的铜灯也一下子熄灭了十几盏,那道剑气也仿佛包含着无与伦比的气劲,白云飞甚至感觉视觉都有些扭曲模糊了。

当初见到辛梦来的剑法时,白云飞只觉得辛梦来剑法老练辛辣,力量深厚;而见到十一郎的快剑时,他又觉得那剑又快得让人恐惧;可是在蓬莱岛上决战燕南来修炼后的神州万里剑时,十一郎的快剑又算不上什么了。

但是此刻,白云飞这才明白,剑法的修炼是永无止境的,因为金元正这把短剑一刺过来,那剑气好象轻飘飘的全无痕迹踪影可寻,但又仿佛沉雄绝伦,力道雄浑,这剑气的力量、速度、时机、方位,无一不是经过极其精妙的计算,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出来。

这一剑,世上也许真的没有人可以躲避。

但这快如闪电,势若惊雷的一剑,刺到了白云飞咽喉前就忽然停住了,停住时就像发出时一样快,一样突然,令人不可捉摸,不可思议,这“一停”实比“一发”更夸张,更困难,更令人吃惊,就连那些铜灯的灯火也一下子恢复了静谧,视觉也变得宁静。

从生到死,从起到灭,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你为何不躲?”金元正冷冷的问道。

“这一剑根本就躲不开。”白云飞淡淡的说道,看他的神态,他仿佛连动都未动。

“哦?”金元正收起剑,静静的注视着他。

白云飞蓝衣披风,全身虽落魄潦倒,但却处惊不乱,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隐隐中自有一派大家的风范,他淡淡道:“你这一剑也许还不是剑学中的最强杀手,但此时此地天时地利人和,你又把握了最佳时机,无论是谁站在这里也没办法躲开。”

金元正惊讶的看着他,目中竟似有些敬佩。

“不过呢?”白云飞忽然叹了口气:“你这一剑若是真刺死了我,你就不是金老爷子,金老爷子绝对不会用这种法子杀人。“

金元正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动作迟缓的把短剑装回铁匣子中。

只见他肩头微微有些起伏,仿佛内心很是激动,许久,他才转过身来,道:“我实在是错怪了你。”

“哦?”白云飞怔了怔,“老爷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金元正叹了口气:“你并非黑侠。”

白云飞吃惊的看着他。

“你若是黑侠,我们此刻已经杀将起来。”金元正缓缓的说道,“江湖传言黑侠轻功惊人,我刚才这一剑,黑侠纵使避不开,但也应有闪避的反应,而你杀气这么重,居然连动都未动,可见你这杀气并非是冲我而来。”

白云飞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黑侠掳走了纳兰真,而自己和心眉大师却根本毫无反应了,原因就在乎黑侠的轻功高得异乎寻常。

白云飞手心忽然沁出了一丝冷汗,自己的身法已经是1100多点,这几乎就接近自由飞翔的境界,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比他的轻功更高明,白云飞忽然觉得世界之大,人智之弱小,实是难以臆测。

金元正又道:“白义士,江湖传言你一气之下击杀了无数高手,本来我还不太相信,但现在我想来凭你这份惊人的定力就当属一流境界,但你这么大的杀气又是从何而来?”

“我朋友被十三路黑道所害,这个仇我不得不报。”白云飞虽淡淡的说着,但全身上下透出来的那股杀气更浓。

金元正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指江湖中隐匿着的那些分坛分舵是十三路黑道之人?就是那些此刻聚集在长州城的富商巨贾?”

“不错!”

金元正沉默着,道:“我相信你。”

白云飞没有答话。

“我相信你是因为老夫相信你刚才的表现,而不是相信你的为人。”金元正叹了口气,“但是外面的人却不一定这样认为。”

白云飞道:“我问过百达通,十一处分舵的人的确就是这些,而且这些人现在已经聚集在长州城。”

金元正道:“江湖中真正知道百达通的人并不多,或许他一句话还不如当今天子一句话令人可靠。”他又顿了顿道,“或许,他的话还不如陆震风一句话。”

“但我相信他。”白云飞说,“正如你刚才相信我一样。”

金元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好半天才道:“老夫若非年事不高,纵然是龙潭虎穴我也会陪你去闯一闯。”

白云飞笑了:“老爷子纵然年事已高,但也是白某的知己朋友。”

“好,好!”金元正纵声大笑,“金某也愿交你这个朋友,不过白小友,我很奇怪一件事。”

“什么事?”

金元正道:“你追杀众多富商权贵,在旁人眼中看来,你实则是杀人放火一般,老夫欣赏你快意恩仇的豪气,只不过你这么重的杀气,却为了一群要饭的难民甘愿跟随泽林跑来我堡中,我很不解。”

“杀气实则就是心魔,杀气越重,武功越高,据说白小友在南都城、风陵渡、千雪山等十多处地方杀人无数,还纵火烧了不少人的产业,但刚才老夫与你交手,你却一动不动,你知道老夫为何问你这个问题吗?”

白云飞疑惑道:“老爷子请说。”

金元正道:“武功正如心境一般,收放自如才是武学颠峰。”

白云飞点了点头,这句话他完全赞同,刚才金元正那一发一停,这岂非就是武功到了极至的表现?

“所以白小友一方面为朋友寻仇,另一方面却又顾及难民。”金元正顿了顿,“老夫若未猜错,白小友心境都无法平静,心魔极重,是以武功剑道也未必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你就这样孤身前往长州城,难道你认为你会如愿以偿?”

白云飞这才如梦初醒,失声道:“老爷子神目如电,在下当真是佩服之极,还望老爷子告诫一二。”

金元正笑了笑,道:“白小友,你可曾见过陆震风出手过?”

白云飞没有说话。

“你应该是没有见过。”金元正说道,“我想说的是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出手,他才会感到他的可怕。”金元正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武功高其实不可怕,可怕的不是你根本不知道对手的深浅,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

白云飞迟疑着道:“老爷子似乎和陆家的交情并不浅。”

“的确不浅,也正是因为不浅,我才愿意留你在我堡中作客。”金元正道,“因为我也了解陆震风夫妻二人,他们行侠仗义多年,我想这其中必然有很多曲折与误会。”

白云飞冷笑道:“我不管他们什么误会不误会,与黑侠和十三路黑道有关的人,我誓要用他们的血来祭我朋友英魂。”

金元正忽又笑道:“但你也莫要忘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黑侠,他虽然消失了这段时日,但目标似乎隐隐中是在针对你。”

白云飞手心又沁出了冷汗,自从关东死在芳草集后,这黑侠的确销声匿迹了,但这绝对意味着他就真的消失了,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轻功?白云飞只感觉自己一直克制着的怒火又压下去很多,这些事是他想不通的。

“白小友,老夫欣赏你的为人作风,你若是不嫌弃老夫这个朋友,就在舍下作客几日如何?”金元正问道。

白云飞犹豫着。

“白小友担忧的难民一事,老夫自会想法帮你解决。”金元正笑道,“正好有位朋友来我舍下,待老夫为你引见如何?”

一听金元正愿意慷慨解囊,白云飞立即答应:“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老爷子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