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怪味儿传了出来,小实捂着鼻子往后缩了缩。可老板却像没闻到似的,拿了块纱布将蒜渣滤了,只留下蒜汁在碗里。然后,他又掏出一个鸡蛋,轻轻地打了一个小洞,缓缓地让蛋清流进碗里,与蒜汁混在一起。再然后,他拿起勺子,搅拌了好一会儿,才把碗放在窗台上给太阳晒着。

干完了这些,老板径自走到厕所里洗手。小实却还瞪着那碗怪东西发呆:“鸿卿,这是干嘛的?”

方鸿卿吞下嘴里的饭,笑道:“你个小笨蛋,这是用来补瓷器的。”

“这个?”小实难以置信,“就这玩意儿,能粘牢靠?”

方鸿卿连扒两口饭,迅速解决战斗,一边起身将饭盒扔进垃圾桶,一边擦净了手走向桌边:“这是个土方子,毕竟咱们这儿没有文物专用的修补道具。不过就这么土方子,却很实在,用这个方法粘好的瓷器,不仅坚固,而且不伤胎釉,不影响美观。你要换胶水502什么的来粘,反而坏了事。”

小实这下长见识了,他跪在桌边的椅子上,托着脑袋看方鸿卿开工。只见方鸿卿极小心地捏起一块碎瓷片,将它比对向瓷枕的断裂处。此时,洗干净手的老板也将晒好了的蒜汁端了过来,放在方鸿卿手边。鸿卿以小指蘸取一点,细致地涂在瓷片的断口上,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破碎的断口。

这是一件很细致的活儿。小小的几块碎片,却花了方鸿卿半个多小时才粘好。待到残片尽数修补好,只见这瓷枕再也不若先前的邋遢模样,变得甚是漂亮:

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侧卧在榻上,头微扬,双手交叉为枕,两脚弯曲交叠,看上去相当悠闲的模样。他身穿长袍长裤,外面还套着一件背心马甲,蹬着双小布鞋,衣服上还有牡丹花的纹路。他的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彩球,彩球上还系着蝴蝶结,圆滚滚的脸蛋上笑眯眯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模样可爱极了。美中不足的是,就算方鸿卿再用心修复,这瓷枕上的裂痕却是无法弥补的。娃娃的手上、脚上,都有细小的裂缝,甚是可惜。

直到这时候,小实才相信这原本脏乎乎的瓷枕头,真的是一件国宝。他不由感慨地“哇”了一声。见他惊叹的样子,方鸿卿一边拿毛巾小心地垫着婴儿枕、放好,一边得意地说:“这小家伙可是稀世珍宝。宋、金的时候,特别流行这些小瓷枕,还有老虎形的,如意形的,祥云形的。不过这婴儿枕是宋代瓷枕中工艺最复杂的一件,除了定窑外,还有景德镇以及磁州窑,总之都是技艺高超才能烧制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娃娃笑眯眯的面部,又指了指长袍下方衣摆处的牡丹花团:“你瞧这线条流畅,足显其技法灵巧熟练。如今现存的定窑婴儿枕只有三件,一对在台北,一只在北京,都是同样的款式,衣着打扮也都相同。据这个推断,当初定窑应该有一套模型作为母本……”

说到这里,小实恍然大悟:“鸿卿你的意思是,这一只婴儿枕就跟故宫博物院的那只一样,是当年定窑里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没错,”方鸿卿点头道,随即又微微敛眉,“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苏州灵岩山,这就有些怪了……”

小实歪头想了想:“你不是说这种瓷枕宋、金时候非常流行?既然灵岩山埋了韩世忠和梁红玉,会不会是他们墓中的陪葬品?”

方鸿卿苦笑道:“从时间上来推断,这个可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过……”

“不过,”老板冷哼一声,接过话头,“灵岩山是著名旅游景点,韩世忠墓又是重点保护单位,你真以为会有盗墓贼傻到往刀口上撞?”

“这倒也是,”小实嘀咕了一句,不过随后,他的注意力便转向了秦秋的话,“老板,我老早老早就想问了,你的祖宗是不是盗墓贼啊?有没有什么奇招妙术?我想学!”

看见小实闪亮着眼睛凑上来,秦秋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读你的书去!啧,想什么盗墓。”

三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房间外面传来警铃声。老板第一时间冲向房门,刚拉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浓浓黑烟瞬间窜进了屋子里,老板立刻把门关上,正在这时,只听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出声:

“着火啦!”

着火?小实懵了,心说刚才下楼还好好的呢!不会又是自己的幻觉吧?

就在他犹豫着是真是幻的时候,那一头方鸿卿想也不想,拿了毛巾将瓷枕一裹,揣进怀里。秦秋望向门口,只见门底下的缝隙处已经能看见闪烁的火光,他立刻冲到床边,“刷”地掀起床单,从窗口放了下去。

一回头,见小实还站在原地发怔,老板破口就骂:“还愣着干嘛?先下去!”

小实如梦初醒,冲向窗边。这时,黑烟已经顺着门缝侵入了屋子里,到处弥散着呛人的烟味。老板低咒一声,将床单拴在窗框上,自己则冲进厕所,当头一盆冷水泼向自己。全身湿透的他将背包丢给小实,自己仍守在窗边:“你俩先下!”

方鸿卿静静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拉住床单制成的绳索,缠在小实的腰上,不顾小实的反抗,先将他推出了窗外。幸好三人所居住的是四楼,小实向下爬行了一段,就见鸿卿也翻出了窗外,而老板还站在窗前,守着窗框,确保火不会烧到绳索。

窗中火光大盛,浓烟滚滚。看不见老板爬出来,小实就心急如焚。好容易他先着了地,赶紧抬头方鸿卿下来。而老板见二人安然无恙,这才迅速地从窗中翻出。

突然,火舌自窗口处喷薄而出,竟将玻璃冲个粉碎!栓在窗框上的床单应声而断,眼看着老板就要摔下来,小实大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老板掏出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宾馆的外墙,阻止了跌落的身形。随后,他一脚蹬向墙面,借力一跃,跳到了三楼的空调室外机上,又跳至二楼,最终着地,动作异常敏捷。

见老板安然着地,小实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望向身侧的鸿卿,只见鸿卿脸色煞白,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直到秦秋走向二人,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