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烈烈,这一幕惨剧让小实惊得呆了。周身炽热的温度让他呼吸困难,他拼命想要迈步,却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面的男人,抱着自个儿孩子烧焦了的尸体,放声痛哭,撕心裂肺。

窑内,鲜血和烈火弥散开来,渐渐融成一片殷红。当眼前的血雾渐渐散尽,映入眼帘的,是床铺上的白瓷孩儿枕。娃娃还是那般笑眯眯的,圆圆的脸蛋、弯成了新月的眉毛,甚是可爱。然而,看见这笑容,看见他手脚上的裂痕,小实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儿。

当小实将所见的幻象说给方鸿卿和老板听,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小实小心地抚摸着婴儿枕的背部,就像在安抚他一样:“会不会是因为他惨死火中,所以才会怨恨不散,以至于纵火?”

方鸿卿思忖片刻,摇首道:“有可能。先前在灵岩山,因为寺庙与英烈墓镇压之故,它没法造次,所以倒没惹出什么事端。可我们将他从山上拾回来,离了桎梏,这家伙便开始惹祸了。”

小实又是郁闷又是心疼:“那怎么办?”

方鸿卿还未说话,老板却是骂了个脏字,拎着废纱布扔向垃圾桶。方鸿卿笑道:“我说秦秋,出口成脏,形象啊形象。”

“你管我说什么?!”老板一个冷眼凌厉扫来,“我说什么有用么?我让你少出去惹事有用么?我让你他妈的把这玩意儿丢了有用么?我让少想那些花花肠子往河北曲阳跑,有用么?”

方鸿卿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了。小实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嗳?鸿卿,你去河北曲阳干嘛啊?”

老板懒得搭理他们,走出屋子重重地摔上了门。等到这低气压的主儿走了,方鸿卿才向小实解释道:“河北曲阳,是定窑的所在地。你在幻象中所看见的,是个窑坑。听你描述,那黑面男人应该是个窑工,常年烧窑制词,脸被熏成了黝黑黝黑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了结了这娃娃的怨气,怕是得去定窑瞧瞧。”

小实恍然大悟,不过一想到先前老板一脸怒气的模样,低声偷偷问:“那老板会答应咱们去么?”

方鸿卿不回答,只是笑,笑得高深莫测。正当小实心里七上八下没底儿的时候,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老板回来了,还带回了三张去石家庄的火车票。

◎◎◎曲阳是个小县城,想从苏州直达那儿还真没辙。三人先是在火车上颠簸了17个小时才到达河北省会石家庄,接着转火车赶往保定市,最后再换乘巴士赶往西南部的曲阳县。这一路赶下来,到了曲阳县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幸好路上没出什么幺蛾子,白瓷婴儿枕很是乖巧地躺在小实的背包里,没招惹什么是非,这倒是让三人松了一口气。

出了汽车站,已是夜幕沉沉。大冬天的,天色黑得早,老板**统治发了话,将前往定窑遗址的事儿安排在第二天。小实和方鸿卿对这项决议都没什么异议,三人便准备在车站周边找个旅店凑合一晚。可刚走出几步,方鸿卿突然愣住了。

见他直勾勾地望向路灯下的出租车站台,小实生疑,跟着望过去。只见三个高大的男人,簇拥着一个戴眼镜的小老头,正往的士里钻。他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儿,忽然老板长臂一伸,将他和鸿卿二人推进了墙壁旁边的暗角里。

老板一脸凝重,这表情感染了小实,让他也不由地提心吊胆起来。三人躲在墙壁的阴影下,无声无息,直到那辆的士开出站台,驶出马路好远,老板才松开了手。没来由地,小实心脏“怦怦”直跳,抬眼问两个大人:“怎么了?”

方鸿卿敛去了惯有的笑容,转而一脸严肃:“是赵老板和金头儿。”

小实“啊!”了一声:这两个不是方鸿卿以前的对头吗?上次鸿卿讲古,说他去咸阳找秦女墓的时候,被老任忽悠着去拜访赵老板,结果等找到坟墓所在,金头儿和老任一心想要抢了冥器和六孔箫、夺了他的命!可他们不是在陕西吗?

小实的疑问还没说出口,只见老板皱起了眉头:“姓‘赵’的也出了洞,证明肯定是笔大买卖。咱们悠着点,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给他们撞上了!”

见到了真正的盗墓贼,一想到他们是正儿八经杀人不眨眼的罪犯,小实的心都悬了起来。随后,三人找了家旅社住下。这晚上小实睡得极不踏实,老梦到黑暗里窜出几个男人要拿刀扎他们,半夜几次惊醒过来。不过,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方鸿卿和老板,这让他又觉得安了心,似乎只要有他们在,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翌日清晨,老板一大早就把小实踹醒。小实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啃着面包跟两人上了路。三人坐车赶往涧磁村,那里就是定窑窑址规模最大、最集中的窑场。听方鸿卿介绍说,这遗址中的土地中,堆积着众多的碎片、窑具和炉渣,而且根据地层叠压的关系来看,遗址能追溯到唐朝,分唐、五代、北宋三个时期。

小实听了这句就犯迷糊了:“不是说北宋才有的定窑吗?怎么以前就有了呢?”

方鸿卿笑着叩他的脑袋:“在北宋时期,定窑开始烧造宫廷用瓷,被确定为官窑,因此而名流千古。不过在宋之前,定窑并不是不存在啊,只是作为民窑使用而已。”

小实这才恍然,就在这时,脑袋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却没抓住。带着这困惑,他跟着方鸿卿和老板将这定窑遗址来来回回参观了好几遍,可白瓷婴儿枕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没有再出现那烈火中的幻想。

一时之间,线索断了。小实真想把那白瓷娃娃拿出来猛摇一摇,让他给点提示。不过他还没能动手,一只白瓷娃娃枕突然凑到他的面前:

“这可是宋朝古董哦!可值钱哩!”一个当地人咧着一嘴大黄牙,凑过来搞推销。

小实心说我包里可有真品,会看得上你这个赝品?刹那间,脑子里豁然明朗!他一把抓住方鸿卿的胳膊:“鸿卿!我知道了!”

方鸿卿和老板都疑惑地望他,小实顿了顿,理清思路组织好语言,才开始解释:“我就奇怪了,幻象里看见的窑坑破烂得个要命,一点都不像官窑的样子。鸿卿你刚才不是说,在北宋之前,这窑就作为民窑存在并使用吗?你以前也说过,婴儿枕是有个模具的,所以博物院里才有三只一模一样的。你说,我们手里的娃娃,会不会才是那个母本?他爹没了儿子伤心,照着自己娃娃的样子刻的,所以这家伙才会有灵气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