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实心里头还在犯嘀咕:这池底都给人扔了一层的硬币,花能长得好么?不过眼下毕竟不是旅游和刨根问底的好时机,三人又随着游客人潮向正殿前行,只见这大雄宝殿极为宽阔宏伟,虽不高,但气势逼人。步入殿中,更是气象非凡,大大小小的金身佛像,庄严肃穆。僧人念佛诵经,香客们诚心祈求,表情动作都虔诚无比。小实虽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这样的寺院当中,也被这气氛所感染,走路都轻声许多,更别提大声喧哗了。

有了岳阳庙的经历,小实特别注意着去看殿中墙壁上的绘画,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线索。然而他盯得两眼发酸要抽筋,都没能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既没有什么其他颜料的细小痕迹,也没有什么壁画上的故事能所指向。瞥见小实猛瞪壁画,瞪累了揉揉眼睛又继续瞪,老板一扬手拍上他的后脑勺,冷冰冰地丢下一个字的评语:“猪。”

小实“嗳嗳”地不乐意了:“老板你怎么骂人?是啊是啊,我笨!难不成你就看出来线索了?”

秦秋瞥他一眼:“你以为各个都是画圣?”

小实一愣,呆了半秒,随即恍然大悟:对啊!人家吴道子是画圣,所以用反光原料将线索绘入壁画之中。可是别人又不是绘画高手,谁说这线索一定要跟壁画有关呢?想到这里,小实直拍自己的脑袋瓜子:老板说得没错,还在画上纠结的自己,实在是蠢到家了。可这么一来,麻烦就更大了!这东林寺那么大块地,多少殿多少堂多少石碑多少花花草草的,那要命的宝珠又会藏在哪里?

小实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道道出来,他将目光投向方鸿卿,却见他只在殿中粗粗溜了一圈,便走向后殿的位置。小实忙快步跟上,歪头疑道:“鸿卿,线索不在大雄宝殿么?”

方鸿卿淡淡笑道:“东林寺原本没有大雄宝殿,你所见的这座是在1989年重新修建的,你瞧这建筑屋顶,是仿照宋朝的制式。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不可能在这里。”

小实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好嘛,刚才瞪到眼睛都抽筋,搞半天全是无用功,没文化还真可怕,赶明儿真得好好补补历史课去。

如此在心中发表感慨的小实,埋头向前走。忽然,他觉得眼角掠过一道黑影,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看,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杵在那里,由于是逆光的缘故,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这人的身形就跟小山似的,小实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遮挡。小实吓了一跳,心中叫糟:不好!难道赵老头的人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心中一悬,小实撒腿就跑。可迈出两步,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首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彪形大汉,是一尊石像!

石像体积甚大,雕刻的人物好像是日本的相扑运动员一样,身形宽大,明明是个男人,可胸部的肌肉和脂肪却堆出了一个罩杯,肚子那儿更是不得了,肉滚滚的。这家伙瞪圆了大眼,面目神色似乎很是紧张,好像随时都会一个泰山压顶,向人们扑过来一样。

见这石像身形样貌,小实不由嘀咕了句“怎么还有个日本人”。这句话刚说出口,就被凑上来的老板斥了句:“什么日本人?这是唐朝力士。”

小实知道老板这人某些时候也挺愤青的,于是乖乖闭嘴不吱声,只是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方鸿卿。可这一次鸿卿却没有向他预期一样笑着为他解释,而是微微敛眉,上下打量这肥男石像,绕着它又转了两圈。随后,他顺着力士视线紧盯的方向望去,正对上念佛堂的一尊主佛。

“这是唐代石雕,”方鸿卿一边快步向念佛堂走去,一边说,“他的形象是一个大力士,也是护法力士。从艺术角度来说,他线条古朴简洁,神情却生动,是罕见的珍品……”

小实忽然会过意来:“唐朝?护法?鸿卿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大力士是为了守护什么而存在,而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我们要寻找的宝珠?”

“对,”方鸿卿跨进念佛堂,抬眼望向面前的佛像,轻声道,“这间念佛堂,是这里历史最为悠久的建筑之一,旧称‘白莲旧社’,是为纪念慧远大师而做,也是东林寺僧人主要的念佛场所……”

说至一半,方鸿卿忽然停了口,只是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佛像。小实也忙仰头去看,可在他看来,这佛像和其他庙宇里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尊佛么?捻指,垂眸,祥和又悲天悯人的表情,看似再平常不过。

可方鸿卿却专注地望着佛祖的面容,就好像佛像的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似的。小实瞧不出名堂,转而又望向佛堂外。外院中长着一棵怪模怪样的松树,树干老粗老粗的,可有的地方却显得焦黑,还有一块整个儿都空了。小实心觉有趣,仔细读了读树边竖着的招牌:原来这棵树叫“六朝松”,相传为慧远手植,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树龄。曾遭火焚,枯而复荣过多次。难怪黑乎乎的呢。

正当小实绕着这株千年罗汉松打转的时候,方鸿卿也终于回过神。他瞧了瞧殿外青松,又望了望殿内的佛像,忽扬起唇角,勾勒起一抹苦笑:“我想咱们遇到麻烦了。”

老板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你也知道什么叫做‘麻烦’?”

这句话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小实也跟着偷笑:自从老板遇上鸿卿之后,什么时候是不麻烦的?虽然老板嘴上会大骂“方鸿卿你个神经病”,但凡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总是两个人一起扛下的。

果然,面对友人的揶揄,方鸿卿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即笑道:“哈,好友,所谓朋友,不就是分忧解劳……”

“肉麻话少说,”老板冷冷地打断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当咱们时间多,是不是?”

老板的反问让方鸿卿暂且收起笑容,缓声分析道:“小实你想得没错,这护法力士所指向的,就是念佛堂里的主佛。而殿外种植的是罗汉松,‘罗汉’、‘护法’,皆为守护佛祖而生。我想,这白莲旧社的主佛,应该是一个关键所在。”

小实急急问道:“鸿卿你看出关键在哪里了吗?难道说佛像下有密道?”

方鸿卿轻轻摇首:“不是密道,这个‘关键’,另有所指。你看这罗汉松,时隔千年,被人为纵火,复又枯荣。在佛家里,枯荣是有含义的,也有被理解为生死的,枯代表生命湮灭,荣代表生命兴始。”

“那这和佛像有什么关联?”什么生生死死枯枯荣荣,小实听得傻眼了。

“你看,”方鸿卿伸手指向佛祖的双眼,“你仔细瞧,会发现这与普通佛像不同,这佛祖的眼眸是用特殊材质制作的。”

老板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向佛像的一只眼照去。果然,那眼眸反射出奇异的光彩,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佛祖的目光是会流转一般。

“我想,佛像的眼睛是关键,而门外的罗汉松则是以‘枯荣’二字提示关键所在的时间。”

“时间?”小实骤然明白过来,他猛地一拍巴掌,“我明白了!鸿卿你说枯荣是代表死与生,那这个时间就是死与生的交接点,也就是……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