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宁忍不住笑起来:“老兄,算了吧,过河又要花十西银子,不如到前面去买一双靴子。”

“不行,这是我老婆亲手打的,不见了,回去,我老婆会揪掉我一只耳朵。船家,辛苦你再渡我过去。”

船家生气了,说:“你要过河,行,来回得付二十两银子。”

瘦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二十两就二十两吧!好过给老婆揪掉了一只耳朵。”

他从身上掏出两锭纹银出来,又是从中断开的,跟船家掌上拍断的纹银一模一样,说:“船家,我怕你赶疑心,还是把它拍开了,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

船家接过银子,往钱袋一放,说:“上船吧,去捡你的草鞋去。”

瘦汉子笨拙地登上小船,又到河的那边了。董子宁暗想,这汉子莫非是个神经不正常的傻人?世上哪有这样怕老婆的?二十两银子,买一万双草鞋也足够了,除非他老婆也是一个傻妇,白花掉二十两银子不揪他的耳朵,却为一双旧草鞋去揪他的耳朵?正想着,船又转回来了,董子宁留心细看,只见那汉子要上岸时,轻轻拍了船家一下,说声:“对不起,辛苦了!”董子宁一下看清楚了,不禁一怔,这汉子根本不是什么傻瓜,而是一个手脚轻快敏捷得难以叫人相信的高超小偷。就在那一刹之间,将船家钱袋里的银子取了出来,放进自己的怀中,怪不得他拿出的银子,都从中间断了。原来他有意戏弄这个乘人之危、情同拦路打劫的船家,叫他来来往往,一文钱也得不到。董子宁暗暗发笑,这个可恶的船家,是应该得到这样的教训,并且感到这位高超的小偷,行为虽然不怎样光明磊落,仍不失为侠义之举。

汉子上岸没走两步,看着自己的小腿,又叫起来:“糟了!我又不见了一件要命的宝贝!”

董子宁一听,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心想,我的老兄,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了!万一叫那船家起了疑心,就糟糕了,何况那船家“霹雳掌”的功夫不浅,一掌劈来,不死也断筋骨。董子宁想到这里,慌忙走过来拖着汉子说:“老兄,算了吧,天不早了,快赶路吧!”

“不行,这是一件要命的宝贝。”

船家睁大了眼睛问:“你又不见了什么东西?又是你老婆的吧?”

“不,不,是我母亲给的!我小腿上的一根腿毛掉在你船上了!”

董子宁一下笑起来:“我的老兄,别开玩笑了,走吧!”

汉子一翻眼:“谁开玩笑?你以为这是一根普通的脚毛吗?它是我的**,因为算命先生说,这是一根富贵毛,我一生的富贵,全在这根脚毛上,丢了它,我一生的富贵都丢了,等于要了我这条命。”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让我上船找找。”

船家发火了:“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拿老子来开心?”

“呵呀!我怎敢拿你老来开心I这是我一生的富贵呵!船家,我求求你,让我上船找找,我愿意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

“对,五两。”

“不行,十两!”

“十两就十两。”

“二十两。”

“船家,你可不能见风涨价呵!我只是上船找找,又不要你花气力撑渡。”

“这是你一生的富贵,你愿不愿给?”

汉子无可奈何说:“今天我算倒霉倒透了,谁叫我别的不丢,偏偏丢了这根要命的宝贝脚毛。”

这时,来了四五位行人,一看,河上没桥了,其中一个人说:“怪了,大前天我从这里经过,还有一座桥的,怎么就没有了?”

“是不是叫山洪冲走了?”

“这几天没下大雨呵,哪来的山洪?”

“看,那边有条船,我们搭船过河吧!”

说着,他们走了过来要搭渡。船家问瘦汉子:“喂!你愿不愿给?不给,我搭别人了。”

“好,好,我给,我给。要是他们一上船,我就更没法找。”说着,他掏出了又是中间断开的两锭纹银,用手掂掂银子,又看看船上,似乎用目光找寻他那根富贵脚毛还在不在船上。这时,董子宁更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老兄,你做得太过分了!万一给船家看穿了,怎么办?一边暗想,要是船家看破了,我只有出其不意,点了这船家的穴位

船家催着说:“要找,就快上船,别耽误了别人赶路。”

汉子说:“你容我先看看嘛,要是脚毛不在船上,我这二十两银子不白花了?”

搭渡的行人奇怪地问:“你要找什么?”

“我的脚毛。”

其他的人都睁大了眼睛:“雀毛!?什么样的雀毛?要二十两银子?”

“嗨!我说的是我腿上的脚毛。”

搭渡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瞅着他,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一位问:“老兄,你是不是中邪了?一根脚毛花二十两银子去找?皇帝老子的脚毛也没有这样珍贵。”

“找一根脚毛二十两银子,贵是贵一点,可是,比起过渡费要收五两白银,还算不太贵。”

搭渡的人又懵了:“过渡要五两白银?”

“是呵!过渡每人五两,一厘也不准少,不然,撑到河中心,将你们抛到河里去。”

瘦汉子这样一说,等于敲破了船家的米缸,气得船家圆睁了一双大眼,众渡人不大相信地问:

“真的要五两?”

“我骗你们做什么,不信,你去问问他吧,刚才我们四个人过渡,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瘦汉子指着董子宁说,董子宁只好点点头,说:“确是五两,而且是撑到河中间才收钱。”

“五两渡河,这不是阎王渡吗?”

“五两银子,我可以雇条船到城府了!”

“走,我们不过渡了,到别处去。”

“……”

瘦汉子突然叫起来:“你们看,就是你们愿意给五两,这条船也不能撑了。”

众人一看,又惊奇起来,只见那条木船在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个被洞,河水纷纷涌进船舱里,似猪笼入水般的,刹时间就涌满了一船。董子宁走近一看,更是骇然,这些破洞,一个个大小跟脚印一样,显然是瘦汉子做下的手脚。董子宁早已听说,武林有一种绵掌武功,是一种上乘的内功,一掌拍在人身上,表面上不现伤痕,而里面肌肉筋骨全部碎烂,不死也终身残废,又名“追魂掌”,绵掌功练到最上乘时,将一块豆腐放在石头上,一掌拍下,豆腐半点不烂,而下面的石头粉碎。看来这瘦汉子,绵掌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可以用脚掌代替手掌,真令人不可思议。

船家一时愕然,跟着哈哈一笑:“好漂亮的绵掌之功,原来你今天不是要过河,特意来消遣老子,好,我乌老大今天来领教你的绵掌之功。”

董子宁听了心头一凛,乌老大,这不是北方黄河三杰之一吗?关于黄河三杰,武林中人有褒有贬,赞他们的,说是为人仗义,专劫一些不义之财,救济一些贫苦的人;指责他们的,说是手段过于残忍,杀人灭门,不分男女老幼。他们是属于邪正之间的人物。三杰之中,又数乌老大的武功最好,掌力能开碑裂石,兼练得一身铁衫罩之功,使人不能伤害其身,因而称雄黄河一带。五年之前,他们被云路大侠一把醉剑降服,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在江湖露面,他怎在这里露面了?

瘦汉这时也一笑:“领教不敢,我们互相印证一下功夫吧!”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那我们怎样印证呢?是文比还是武比?”

乌老大茫然:“什么叫文比武比?”

“文比嘛,是先比掌力,由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攻方在三掌之内将对方击倒,就算胜了。再换转过来,攻方变守方,也是这样,这是文比。”

乌老大问:“要是大家在三掌之内,都将对方击倒,又怎分胜负?”

“那就再比兵器,比法也是一样。”

“唔,武比呢?”

“武比嘛,双方一齐出掌,以倒地者为败。”

乌老人想了一下,自己有一身的铁衫罩之功,就算让他先出掌,也未必能击倒自己,便说:“好,那我们文比吧,现在就开始?”

“慢一点,在比武之前,我们还得先找一个公证人来仲裁。”

“找谁?”

瘦汉一指董子宁:“就找他吧!”

董子宁茫然:“我!?”

“老弟,你就当一个公证人吧,死伤自负,不用你负责。”

董子宁也想看看这一对武林高手的比武,点点头说:“只要两位前辈看得起在下,在下只好从命。”

那四五位过渡的人一听比武,也停下来不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乌老大问:“胜了又怎样,败了又怎样?”

“唔,你划道道吧。”

“要是我败了,我自行断结,一颗人头奉上,你呢?”

董子宁一听,这不是什么比武了,而是生死搏斗,忙说:“这不行,比武嘛,大家不过互相印证一下武功罢了,何必人头相赌?”

乌老大一瞪眼:“这是我们的事,又不要你赔命。”

瘦汉说:“老弟,你只当个公证人吧,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

乌老大对瘦汉说:“喂!我的道道划了,你呢?”

“我也是一样,败了自行断结,不过,要是我胜了,我可不想要你那颗人头。”

“那你要什么?”

“我的很简单,这座木桥是你拆毁的,我胜了,要你在三天之内,将木桥重新修好。”

“就这样?”

“还有,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衡山金鞭侠一门是怎样惨死的。”

乌老大一听色变,董子宁一听也注意起来,小魔女不是一也要打听这件事么?难道金鞭侠一门的惨死,与乌老大有关?乌老大一口回绝:“这事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我败了,我愿自行断结。”

“我说了,我不想要你的人头,因为我带了你这颗人头回去,我老婆准会吓得半死,我只要你答应这两件事。乌老大,你怎么还未比武,就自认败了?”

乌老大一瞪眼:“我怎么自认败了?”

“不败,你怎么不敢答应?”

乌老大受不了这一激,脱口而出:“好,我答应。”

瘦汉对董子宁说:“老弟,你听清楚了,可不能让他翻悔。”

乌老大一拍胸口:“我乌老大无恶不作,就是不知道说话不算数。”

“好,好,那我们谁先动手?”

“你先动手吧,我接你的招。”

“不,不。”瘦汉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还是你先出手吧,不然你输了不服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

瘦汉对董子宁说:“老弟,我们划的道道你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还招算输。”

“对,对,好!乌老大,你先发掌吧!”

乌老大说声:“看招!”一掌发出,掌势凌厉,有如石破天惊,掌风波及,将那四五位看热闹的过渡人震翻一边。一个个扑倒在地,董子宁也给掌风逼得后退两步,仿佛有一股猛烈的风向自己扑来,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果然乌老大的霹雳掌凌厉非常,比峨嵋净清道长的铁砂掌更威猛厉害一倍,怪不得他能在黄河一带称雄!他耽心瘦汉受不了这一掌,定睛一看,只见瘦汉身轻似燕,凌空而起,避开了乌老大的掌力,轻功之高超绝伦,与怪老人的轻功同出一辙,难分上下。

乌老大掌力发出,将瘦汉身后的一块河滩巨石震得四分五裂,“轰”的一声,塌倒下来,令人色变。那四五位过渡人吓得纷纷连滚带爬,躲到远远的地方去了,有的吓得不敢再看,掉头而走。

乌老大见一掌击不倒瘦汉,跟着双掌齐发,迅如电闪,响如雷声,直向瘦汉左右两边的要害穴位拍击,使瘦汉全身罩在自己的掌力之下,没法躲避,四周沙石纷纷扬起。董子宁暗为那瘦汉捏了一把冷汗。奇异的事发生了,瘦汉一个燕子穿帘之功,竟然从乌老大的掌力下飞了出来,又避开了乌老大的第二掌。

乌老大的第三招跟随发出,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成十六掌,这是乌老大一身绝技,又名为“翻江倒海”掌,是霹雳掌中最厉害的一招。这是乌老大在黄河大风大浪中锻炼出来的真功夫,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武林高手,就败在这一招下,不死也带重伤。

瘦汉身形这时如同幻影一样,在乌老大的掌下左闪右避,转眼之间,就闪出了乌老大的掌力之外,使乌老大的第三招完全扑空。瘦汉气不喘,面不红,笑嘻嘻地说:“乌老大,你三掌发过了,按道道,应我来发掌了!”

乌老大瞪大了一双眼睛,他奇怪瘦汉竟然能从他三招掌力闪躲出来,第一招、第二招,瘦汉用的是轻功,这他知道,而第三招,竟然用的不是轻功,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步法,这种步法好象空中的柳叶一般,能随风力而飘。他呆若木鸡似的望着瘦汉,半晌才问:“你是谁?”

“对了!我就是‘你是谁’。”

乌老大说:“别开玩笑了,我问‘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叫‘你是谁’。”

“你叫‘你是谁’?”

“不错。”

乌老大又愕然地望了瘦汉半晌,说:“我的名字够古怪了,你的名字比我还古怪,有这样的名字吗?”

“‘你是谁’就是‘你是谁’嘛,算古怪吗?”

乌老大疑惑了半晌,猛然醒起,一拍脑袋:“你莫非就是天山怪侠李士水?”

“不敢,怪侠不敢称,天山李士水倒实实在在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