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阴风骤然刮起,吹得大厅上的灯火几乎熄灭。跟着又是一团白影一闪掠进,只听见五爷一声惨叫,倒在地下,再也不能动弹,鲜血从他脖子汩汩流出。

薛大桥一见,惊得面如土色:“这是甘氏三煞的无影剑。”说时,顾不了众人,自己转身便逃。

初时,董子宁听到“甘氏三煞”时,并不在意,现在再次从薛大桥嘴中说出,蓦然想到了师父和师伯在谈论武林中人士时,曾提到“甘氏三煞”,说甘氏三煞极为神秘,出没无踪,既不与武林人士来往,也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这甘氏三然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还是一伙人,却没人知道。但黑道上的人物一听“甘氏三煞”这四个字时,莫不变色。看来他们是黑道人物的克星,武功深不可测。但到底如何深奥,武林中人士从来没有与他们交锋过,也不可知,可是从黑道人物害怕敬畏的神色看来,此人武功应是相当的惊人了。因为黑道人物中也不乏高手,而某些魔头的武功,并不低于峨嵋、武当、少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

其他蒙面汉子一听是甘氏三煞的无影剑,更是纷纷夺路往院外逃命,董子宁正在惊愕中,又听到外面连声惨叫,那些蒙面汉子,一个个都滚倒在院中的荆棘丛里。董子宁更是骇然:不见人影,不闻响动,怎么一个个蒙面汉子都死了?难道真的是甘氏三煞来了?他杀人在无形无声的刹那间,这样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这不是人,简直是魔鬼了!突然,董子宁看见一团白影在月色下轻轻地从半空里飘落下来,如一股轻烟落在院子里,然后又冉冉地飘入大厅来。这团白影,透过淡淡的灯光看去,虚无缥缈,若有若无,董子宁吓得汗毛直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看清楚了,这团似有似无的白影,是一个白纱蒙面的少女,浑身上下素白,脚步轻盈,捷地无声。这一定是个鬼魂了。看来薛大桥说这枫叶林中闹鬼,并不虚假。董子宁壮着胆子问:“姑娘是谁?”

那团白影幽幽地说:“我是一个无依无靠,荒野飘零的女鬼。”

董子宁吓得大气也不敢透了:“你,你,你真,真,真的是女鬼?”

“是呵!我死得好苦呵!”

“你,你,你来,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找一个人伴我。”

董子宁在惊慌中,一下想起金鞭侠有位女儿,生得聪明伶俐,金鞭侠视若掌上明珠。这位金小姐也同其父一起惨遭杀害了。他暗想,这女鬼莫不是金小姐的鬼魂?要是真的是金小姐的鬼魂,她曾认识我,不会来危害我吧?于是又问:“姑娘是不是金前辈千金?”

那团白影轻轻地点点头,幽幽地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冷清,没人伴我。”

董子宁放心了,说:“金小姐,你不认识在下么?”

白影摇摇头。

“在下是武夷弃徒董子宁,曾有幸与小姐见过一面。”

“是吗?我不记得了。”

董子宁一揖说:“金小姐,是谁杀害了你—门的?能不能相告?”

“我在**死得糊糊涂涂的,也不知是谁杀害了我。”

“小姐既然英魂不散,怎么不知道是谁杀害了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你说认识我,你就留下来伴我吧!”

“阴阳相隔,在下怎能伴小姐?”

“你拿把刀自刎了,不就能伴我么?”

董子宁一怔:“这,这……”

“不,不,你别用刀自刎,你死了,一身血污,我见了害怕,你还是上吊吧!”

董子宁感到又惊奇又好笑,这位金小姐生前聪明伶俐,死后怎么这么的糊涂?我一死倒没什么,可是……

那白影说:“你快解下腰带呀!往梁上一挂,不就完了?你不想伴我么?”

董子宁感到这女鬼不可理喻,正想办法推脱,那白影又说:“不,不,你也别上吊,你死了,舌头伸得长长的,我见了更害怕。你怎样死才好呢?这样吧,我吹气将你吹死好了。”说着,便朝董子宁面孔吹口气来。

董子宁慌忙用袖掩面,一边说:“金小姐,你听在下说,在下还想留世上,追寻杀害你一家的凶手恶徒……”

“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来伴我。”

那白影又一口气朝他吹来,董子宁一怔,感到吹来的气丝毫没半点冷气,在温暖中还带着少女一股特有的清香。再看白影,不由失声说道:“姑娘,你不是鬼,是人。”

“我怎么会是人了?”

“在下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姑娘在灯光下。背后有个影子,而且姑娘吹来的气,还带暖气哩!”

那白影“噗嗤”一笑:“你这个糊涂蛋,看来并不全糊涂。”

董子宁一揖:“姑娘,你到底是何人?能否相告?”

那少女将面纱掀开,笑问:“糊涂蛋,你看看我是何人?”

董子宁一下愕然了,这位少女,正是那位心狠手辣、曾给自己一块铜牌的姑娘。难道她就是那出没无常、行踪诡秘的甘氏三煞么?不由说了一句:“姑娘,我几乎给你吓死了!”

“你呀!胆大包天,我能吓死你么?糊涂蛋,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你与姓金的认识?要为他一门追寻凶手么?你这个糊涂蛋,身没半点武功,又不是武林中的人……慢着,你说你是武夷弃徒董子宁,我知道,武林中有一门派叫武夷剑派,是玄武派的一支,你是不是武夷剑派门人?”

“在下过去曾是武夷派的门徒。”

那姑娘摇摇头:“你全无武功,怎么会是武夷派的?武夷派怎么会收你这脓包?”

董子宁长叹一声:“在下不肖,武功全给化功丹废了。”

“哦!?你干了什么不肖之事?”

“姑娘,一言难尽啊!”

董子宁略略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后,姑娘点点头:“原来这样,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真是那朱小儿打发来这里哩!”

董子宁又是一怔:“朱小儿?是那个朱允文么?他是什么人?”

“你真的不知道?”

“在下怎敢欺骗姑娘!”

“糊涂蛋!朱允文就是给他叔叔赶下台的建文皇帝,你不知道?”

董子宁全怔住了:“怎么?是他?”

“糊涂蛋,当今的皇帝因不见朱允文的尸首,怀疑他化装逃了出去,四处派人寻访他的下落。你卷进了这漩涡,别说你武功全失,就是你武功再好,也会遭到横祸的。试问:你武功比不比得上丐帮的蛇仙铁笛?他就是来这里想知道姓金的一门惨死真相,结果还不是死了?你呀,要不是我早来一步,你也该跟蛇仙铁笛一样,尸横枫叶林了。”

董子宁慌忙一揖说:“多谢姑娘再次相救之恩。”

那少女横扫了一眼地下躺着的死尸,说:“这个瘦鬼要不是他目中无人,胆敢捏碎了我给你的“追魂牌”,我也不至要下手杀了他。”

董子宁更是一怔:“姑娘就是人称的‘甘氏三煞么?”

“这事你别问,问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董子宁果然不敢再问下去,看看院子中的众多尸体,又说:“姑娘,你杀他一个人就行了,又何必连所有人都杀死?不太过么?”

“糊涂蛋,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哦!?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是当今皇帝派来的,不全杀了他们,走偏了风声,你还想活吗?糊涂蛋,你快离开这里,少惹麻烦。”

董子宁不明白地问:“当今皇帝对金前辈一门的死,也,也派人……”

“嗨!你还有个完的没有?我劝你对姓金的事,千万别再去理,要不,你死了可别怨我!你今夜不离开这里,明天你就别想离开这里了!糊涂蛋,快滚!”

董子宁见这神秘而又行为异常的姑娘说得这么严重,本想马上离开,但转而一想,又说:“姑娘,你身怀绝技,武功惊世,难道还怕什么人来危害我吗?”

“糊涂蛋,你以为我会永远保护你吗?你要是再过问姓金的事,别人不杀你,我也要杀你了!你还不快走?”

董子宁又是愕异:“姑娘要杀我?”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姑娘要杀在下,易如反掌呢。”

“你知道就好了!以后你再理姓金的事,别怨我手下无情,先就取了你的性命。还有,今天白天和今夜的事,不许你向任何人说出来。好了,你走吧!”

董子宁私下一肚的狐疑,为什么这姑娘行为这样的诡秘?难道金前辈一门之死与她有关么?他脑子里闪现了乌老大之死,小魔女之伤,暗想:难道那位武功惊人、神秘莫测、以松叶针而取人性命的高手,莫非就是她?要是这样,我明知是死,也要问明白了。

姑娘见他仍迟疑不动,烦躁起来:“你还不快走?”

“姑娘,请恕在下斗胆问一句,姑娘是否与金前辈有仇怨?”

姑娘有些愕异:“我跟他有什么仇怨呢?”接着一想,立刻明白了董子宁的意思,怒道,“糊涂蛋,你以为是我杀了姓金的一门么?姓金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值得我去动手。”

董子宁一怔:“什么!?你说金前辈……”

“他跟那姓马的是一路上的货色,你懂不懂?我也不知你爹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糊涂蛋来。”

董子宁心中一片茫然。过去,在他心目中,金鞭侠与马大侠,都是他敬仰的武林前辈,在武林中是极有名望的人物,为人慷慨好客,仗义疏财,侠心义胆,难道竟是些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会是个动镖大盗?那么说,他一门之死,是青衣女侠干的了?不禁问道:“姑娘,难道金前辈也,也,也是劫镖大盗?”

“这一点,姓金的却比姓马的正派多了,好啦!你快走,不然,我真的一剑就杀了你,省得世上多一个糊涂蛋。

董子宁虽然一肚的狐疑,有很多事想问明白,既然金前辈一门不是她杀害的,再问下去,这行为怪异的少女想也不针多讲了,说不定惹得她性起,一剑杀了自己。于是深深一揖:“多谢姑娘相救之恩,在下告辞了!”

董子宁走出大厅,在树下解下骡绳,骑上骡子在月色下离开了枫叶林,一路上思索着那位怪异姑娘的话。金前辈既然不是劫镖大盗,怎么又不是好东西了?他怎么会与姓马的又是一路上的货?这真叫人弄不明白。还有那一伙蒙面人,为什么要潜伏在金前辈的家中,杀害追索金前辈一门惨死真相的人?难道是他们杀害了金前辈一门么?可是,他们又怎么疑心自己是下台皇帝派来的?这些事情,更弄得董子宁一塌糊涂,百思不解。不知不觉,董子宁在骡脊上已离开了枫叶林有二、三里地。这时,天近黎明,山野的晨风凉意侵人。董子宁四下观察,只见山色朦胧,不远处有一座市镇座落在群山之中,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了。心想,我这么早进市镇,必然引起别人的注目,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再进市镇不迟。于是,他找一处背风的地方,解下行囊,放骡在附近吃草,自己靠着一棵大树,半躺半卧,闭目养神。

他正在半醒半睡中,听到一阵人喝骡叫的声音。睁眼一看,天色大亮,旭日东升,满坡珠露,闪闪发光,而自已的骡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慌忙地站起来,走到高处四望,只见山坡下一个乡农老者正牵着自己的骡子,用树枝忿忿地抽打着。董子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跑下去问:“老丈,你为何打我的骡子?”

老者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这是你的骡子?”

董子宁以为自己认错了骡子,再仔细观看,那分明是自己的,没有错,便说:“老丈,它正是在下的坐骑。”

老者盯着他问:“是你的,为什么我刚才喝问是谁的,你怎么不答应?”

董子宁一揖:“老丈请见谅,在下在那山坳树下睡着了。一时没听到。”

老者更怀疑了,又上下打量董子宁一下,问:“你昨夜就在山坳树下睡?”

“这——!”董子宁一时倒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枫叶林的金家大院死了那么多的人,自己一说,那不吓坏了这老者?说不定这样一来,更引起了地方长官的注意,将自已卷进一场没完没了的官司中去,自己怎么赶去云南?何况那一伙人还是官家锦衣卫中的人哩!

老者见他迟疑不敢答,疑心更大了,说:“我看你八成不是好人!”

董子宁不悦地问:“在下怎么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为什么在那山坳里睡?这里离市集不远,市集有客栈,你为什么不住?”

“哦!在下昨夜赶路,本想找地方投宿,可是人生地不熟,不知怎样,在这山头附近转来转去,总转不出来,只好胡乱在那山坳里睡罢了。”

老者又看了下董子宁,见他口音不同,一脸诚实,不象奸诈之人,衣服又带草屑,不由相信了。但往北方枫叶林处着了一眼,又带惊讶地问:“你昨夜里有没有闯进那片枫叶林里去?”

“在下在月色下,也不知有没有走进去,但树林子却穿过了不少。”

“你有没有看见一座大庄院?”

董子宁只好回避地说:“在下没看见,要不,在下就去借宿了。”

“先生,算你大幸,没见到那院子,不然,你直着进去,就横着出来了!”

董子宁故作吃惊地问:“为什么?”

“那枫叶林不干净,自从金员外一门突然死后,那里便闹鬼了。开初有些贪心地人想去金家大院里偷东西,一个个都莫明其妙的死去。一些过路异乡人闯进去想借宿,也都莫明其妙的暴卒。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到那里去了。你昨夜没去那里,不是万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