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宏一惊之下,收住了脚步。/top/他心中很清楚,眼前这少年是他的大对头。但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因为他知道,这对头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完颜宏和狗儿一时都肃立不动,只相互凝望着对方。

风卷着雨,雨带着风,整个天地都被裹在了风雨之中。

风雨抽打着二人的身子,搅着二人的心。二人的心,正如这暴风雨一般。

狗儿注视完颜宏,心中说:“这就是身为金国王爷的我的生身父亲!他还不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儿子!”

完颜宏注视着狗儿,心中说:“这就是身为抗金领袖的我的亲生儿子!他还不知道我已知道真相!”

这时天空滚过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二人的心都是一颤,觉得这焦雷似在敲击着自己的心。

狗儿的声音从雷声中透了出来:“王爷,如今宋金两国的相持局面,是双方力量均衡的结果,宋无力收复失地,金亦无力吞并宋国。而且,目前天下安宁,人心思定,无论是谁,尽皆厌恶战争,渴望和平。此乃民心,亦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民心不可负!谁若妄动刀兵,便是逆天意而行,而俗话说:‘逆天者亡’!还望王爷三思!”

完颜宏低沉地道:“事在人为!你身为宋国武林盟主,若与我联手,天下便尽在你我掌握之中!日后你必富贵不可限量!请相信我!”

狗儿坚决地摇摇头,道:“子曰:‘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不会与王爷合作的。且不说战争本就凶险无比,胜负之数难以预料,就是有必胜之算,这仗也是不打为好。因为即使成功了,亦必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欲,而置天下人之生死于不顾?”

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况且,以我看来,王爷是根本不能灭宋的!”

“请道其详!”

“西辽国的耶律太子是我的师弟,更是我的生死之交。我若要他制止西夏的侵宋,他必会听从。另外,我另一师弟段易长现为大理国君,他生性仁慈,我若请他阻止吐蕃的侵宋,他也会给我面子的。如此一来,王爷攻宋的左膀右臂已去。”狗儿冷静地说。

狗儿的这些话,完颜宏已从武安国、郦丽华口中获知,如今他再次听来,断定所言非虚,不由心中慌乱。

狗儿又深沉地道:“还有,我将联合天下武林英雄,结盟抗金。他们都是汉人子孙中的热血男儿,堪称一支精锐之师!”

完颜宏的额头全是水——雨水混合着汗水。他强自镇定,问:“你要用这支人马阻挡金军的南下?”

“不,若王爷一意孤行,率领金军侵宋,我便任由金军主力南下。”狗儿一挥手,胸有成竹地道:“我只与众武林豪杰扰乱金国空虚薄弱的后方,力争切断南下金军的补给线。而王爷的南侵决不会顺利的,且不说宋国广大黎民百姓会奋起抵抗,单是宋国朝廷也不会束手待毙。因为赵构为了苟且偷安,才对金屈辱求和。若金国真的要灭亡他,他必将狗急跳墙,困兽犹斗。”

狗儿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到时王爷率领的金军必会陷入进退不得、骑虎难下之境,那样的话,不仅不能饮马长江、扬鞭西湖,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这几句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完颜宏的心。

狗儿又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好自为之!”说完,不再看完颜宏一眼,大步流星地去了。

完颜宏目视狗儿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之中,心中也如眼前的暴风雨,久久不能平静,各种念头在激烈地交锋。

他出身于金国皇室,自幼便勤奋好学,并且胸怀大志,梦想有朝一日君临天下,建立汉高祖、唐太宗那样的功业。

但如今,他惟一的亲骨肉,竟成了他攀向权力之巅的最大障碍!

他诅咒命运的残酷无情,心中叹息:“造化弄人啊!”

为了实现志向而除掉亲生儿子?这于心何忍?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啊!

权位和亲情,孰轻孰重?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权力和感情,天生就是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势不两立的大仇人,两者是永远不能结合在一起的。

自古以来,在权力的角逐场上,是从来没有感情可言的。

就汉高祖刘邦来说,他在彭城之战中遭到惨败,坐马车逃走,而项羽的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刘邦为了减轻车的载重好跑得快一些,竟狠心把儿子和女儿推下车去。并且,当他的父亲被项羽俘获,项羽以烹他的父亲要挟他时,他竟厚颜无耻地道:“咱俩曾相约为兄弟,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你如一定要烹你的父亲,最好分给我一杯肉汤喝。”

再如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登上皇帝宝座,杀戮弟兄,逼迫父亲,哪有丝毫亲情?

偏偏汉高祖、唐太宗这两位不近人情的皇帝,分别开创了汉唐两朝辉煌的基业。

无比强烈的权力欲,像毒蛇一样缠着他的心。终于,他决定舍弃亲情,虽然这种舍弃是痛苦的。

他喃喃自语:“既然命运将我父子二人推上了对立的位置,就注定会发生父子相残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