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有义接着道:“在相互切磋技艺之前,我有个疑问,还望郦兄坦诚相告,以解我心中之惑。使用若阅读器看千万本小说,完全无广告!”

郦浩然道:“你问吧!”

丁有义注视着郦浩然道:“郦兄名满九州,艺冠四海,身在江湖,心忧社稷。可惜宋室昏庸,赵构重用奸相秦桧,乃天下皆知的昏君。郦兄何必为这昏君苦苦卖命?”

郦浩然道:“金人侵我国土,杀我百姓,郦某身为大宋子民,誓将以死报国,驱逐金虏,还我河山!但郦某非为一家一姓卖命,一腔热血,只为大宋千百万百姓而洒!”

丁有义一愕,道:“为宋国老百姓卖命能得到什么好处?真是迂腐透顶,不可思议!”

“人生在世,想得到的,无非是:钱财、权势、名誉、美色——有人喜爱钱财,有人贪恋权势,有人看重名誉,有人迷恋美色;不想遇到的,无非是贫贱、耻辱、苦难、死亡——有人不能安于贫贱,有人无法忍受耻辱,有人不堪苦难,有人恐惧死亡。但真正的英雄侠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不为者,钱财、权势、名誉、美色都不足动其心;必为者,贫贱、耻辱、苦难、死亡皆不能移其志!”郦浩然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狗儿听了,一时热血沸腾,荡气回肠,情不自禁地拍案叫道:“壮哉!大快我心,当浮一大白!”端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道:“古人以《汉书》下酒,我以郦大侠之豪言壮语下酒,豪情直追先贤矣!”

郦浩然道:“我也有不解之处,要向丁先生请教。”

丁有义道:“请说。”

郦浩然面色严峻道:“岷江帮帮主王池与世无争,你为何杀了他?”

丁有义轻描淡写地道:“他不归顺我,那就该死!”

郦浩然吃惊地道:“不归顺你就该死?”

丁有义讥笑道:“难道这世上非得罪大恶极才该死吗?且看幼苗何罪?风霜摧之;试问羔羊何罪?虎狼吞之;须知弱肉强食,自然之理!王池之死,最根本的原因只有四个字:技不如人。谁叫他打不过我呢?”

郦浩然颇为激愤:“你为何连他一家老小也不放过?包括他八十岁的老母和只有三岁的孙女?”

丁有义理直气壮地道:“斩草除根,免留后患!我也是迫不得已。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独善其身,难矣!”

郦浩然厉声喝道:“你竟然又将整个岷江帮尽皆屠戮!江湖公道何在?世间仁义何在?”

丁有义一脸不屑之色:“公道?公道历来属于强者,弱者是没有资格谈论公道的!天下之事不过就是谁有本事谁就有理!仁义又算什么东西?春秋战国之时,没有一个国家推行孔孟的仁义之道!国家的存亡,不在于讲不讲仁义,而在于实力是否强大。宋襄公讲仁义,结果兵败身死,失笑于天下。而秦国在列国中最不讲信义,却凭借实力而一统天下。”随即道:“或许有人指责我残忍好杀,但不如此怎能立威?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皆然。历史上哪位名将的背后不伴随着累累白骨?成名将帅的荣耀无一不是用鲜血染成的!”他冷静地注视着郦浩然,耐心地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大开杀戒的,将岷江帮尽数屠戮是我运用的一种策略,欲造成一种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声势。事实证明,我屠戮岷江帮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当我随后将矛头指向雪山派时,其掌门白皓宁死不降,他虽然不怕死,但雪山派众人怕死!于是他们将白皓赶下了台,全部归顺了我。”

上官兰叹息道:“丁先生,我真服你了!明明丧心病狂,伤天害理!却心安理得,振振有词!真是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郦浩然盯着丁有义道:“你我是不同的两类人,即使你这次不约我,你我一战也在所难免!但是,一旦失手而毁了这千古名楼,咱二人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丁有义负手而立,环顾四壁题诗,道:“郦兄何其迂也?须知真正能辉映后世的乃是那些有关岳阳楼的诗文,而非岳阳楼本身。”

郦浩然道:“但此楼终非决战之佳处,还是到洞庭湖中一决胜负吧!我早已准备好了两只小船。”

当下丁有义与郦浩然下了楼,各自驾驶一只小船,驶向湖中深处。

在楼上观望的上官兰和石狗儿只见湖中二人的身形越来越小,知道二人即将在湖中大战。不料天公不作美,这时一团乌云遮住了月光,使楼上的二人视线受阻,再也看不到湖中二人的身影。

狗儿不由急得搓手顿足,长吁短叹。上官兰却神情自若,不见一丝忧急之状,反而轻描淡写地向狗儿问道:“小女丽华现在何处?”

狗儿一时踌躇不好作答,只含糊地道:“令爱身边自有爱护她的人,夫人尽管放心就是了。”

上官兰亦没再追问,只长叹一声,道:“女大不由娘啊!实不相瞒,当初拙夫妇托您护送小女北上,便是有意撮合你们,盼望你们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狗儿无言以对,便岔开话题道:“但梅映雪横行江湖,专毁美貌女人的容貌。这倒不可不防。”

上官兰吃了一惊,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狗儿道:“我是担心令爱。”

正在这时,郦浩然和丁有义所去的湖中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时上官兰花容失色。

一时但闻波浪声变化万千,忽如惊涛拍岸,怒潮击石;忽如电闪雷鸣,风高雨急;忽如龙吟虎啸,地动山摇;忽如千军厮杀,万马奔腾。终于风平浪静,万籁无声。

无声的等待更令人焦虑不安,狗儿试图转移上官兰的担忧,便开言道:“夫人的四位师兄中我已见过了三位,可谓性情各异。”

上官兰点头道:“琴圣马立有些孤僻,棋圣黑白有些偏激,书圣曹汉有些古板。”她接着说:“音乐体现了人的生命中美好的一面,能净化人的心灵,把人引向善和美的境界。而马师兄沉湎于音乐,便孜孜不倦地追求完美,追求一尘不染的无瑕,不免有曲高和寡、孤芳自赏之嫌。黑白师兄沉迷于围棋的黑白世界,故只认世上的黑白两色,在他眼中看来,一个人只要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便是好的,他最痛恨心口不一的伪君子,常说真小人可爱,伪君子该杀!曹师兄沉醉于书法,故为人中规中矩,一板一眼。”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至于我四师兄画圣周密,则有些圆滑。”

狗儿惊问道:“为什么?”

上官兰道:“他号称画圣,由画技而悟得处世之道。作画,不能就景而画,而应是胸中自有丘壑,主宾分明,疏密有致,有增有减,有藏有露。并且讲究浑然天成,不刻意为之,如鸟过无痕,鱼过无迹。因此周师兄为人处世皆深沉不露,喜怒不形于色,你根本无法从其言行上看出他对一个人的爱憎。他曾在一次醉酒后吐露:他平生最佩服的就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由此推测他的人生准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能和君子肝胆相照,又能和小人同流合污。”

她叹息道:“宋帝赵构苟且偷安,只为了一己之安乐,心中全无社稷及百姓。对这般自私懦弱的昏君,正直之士都耻于为其效力。但周师兄竟压抑着心底深处对这昏君的厌恶,一心维护于他,这就不是常人之所能了。这世上能令拙夫真心佩服的人不多,但周师兄便是其中之一。”

见狗儿有疑惑之色,上官兰便解释道:“武功到了周师兄这个层次,已看淡了荣华富贵。他维护赵构的原因是:赵构作为赵宋血统的唯一幸存者,有他在,大宋尚能支撑起半壁河山;而一旦赵构死了,大宋必将陷入混乱之中。故以岳飞、韩世忠之能,犹自拼命维护赵构这个昏君。他们和我周师兄一样,并不是只怀着一片愚忠,更胸怀大宋的社稷和黎民!”

她接着道:“据我欧阳师妹说,包神医能治好我周师兄的耳疾,偏偏包神医又对周师兄误解很深。倘若我夫妇遇到包神医,将恳求他设法救治周师兄。”

狗儿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晚辈将赴西域之火焰山,练习第二层的昭阳神功。但晚辈练成昭阳神功后,能否与丁有义一决胜负?”

上官兰道:“昭阳神功与冥阴神功相生相克,说不上孰优孰劣。不过,你精通天下各派的招数,倘若再练成昭阳神功,将会如虎添翼。”

她接着道:“学习招数是一个由简入繁、再由繁入简的过程。家师曾评论说,贵派的招数博则博矣,还不能由博入简。而天下最神妙、最简单的招数当推流星一剑。它在尽览各派招数的基础上化繁为简,并且浓缩成最简明不过的一招。但这一招却融合了各派招数的精髓,堪称一招胜万招。”

狗儿点头道:“我师父也说过,流星剑是天下最锋利的兵刃,而流星一剑是天下最神奇的剑法。”

上官兰道:“从前,一位高手匠人得到一块从天上落下的古怪陨石,便穷毕生之力,用陨石中提炼出来的金属铸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命名为流星剑。此剑后来落在了一位剑客手中,这位剑客想到利剑须配以绝招,于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取天下剑术之精华,创出了一套神奇的剑法。因这套剑法从无虚发,一剑杀一人,并且疾若流星,故命名为流星一剑。”

这时随着明月破云而出,一人上得楼来,却是全身衣衫尽湿的郦浩然。

上官兰和狗儿同时惊问:“丁有义呢?”

郦浩然道:“他已去了。”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我们胜负未分。据我看来,他此行决不是单纯和我决斗,而是另有图谋。”

“不久前,魔鬼城的人马在经过巫山时,灭了巫山派。”上官兰道:“丁有义这个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一时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丁有义有何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