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初刘璟和孙权达成退兵协议后,孙权默认了汉军对长江北岸的占领,而汉军则撤离了太湖西山岛,不过汉军并没有完全放弃太湖,而是撤到太湖西岸的溧水河口,牢牢控制住溧水这条长江通往太湖的黄金水道。

与此同时,汉军又完全放弃了吴郡,撤到浙水以南,控制住会稽郡,实际上依然形成了对江东的三面包围形势。

孙权也知道汉军只是暂时放过江东,最晚一年后,汉军就会大举进攻江东,时间上的巨大压力使孙权极为紧迫,他再不采取应对措施,他就没有时间了。

为此孙权双管齐下,一面征兵三万,使江东兵力达到六万人,另一面则想方设法恢复江东水军,江东有训练充足的水军士兵,却苦无战船,孙权便命步骘为造船使,选址太湖东岸,以造商船的名义偷偷建造千石战船。

但就算造好了战船,他们也无法将战船驶去长江,外海有会稽郡的汉军战船封锁,而唯一通往长江的溧水又被汉军牢牢控制。

为了打通长江水道,孙权便接受了长史中郎将薛综的建议,强征十万民夫挖掘江南运河,打通毗陵县和吴县之间的百里断头河,那是十几年来一直断断续续而没有完成的工程,现在却成了江东的救命水道。

一旦疏通了运河,太湖新造的战船便可以直接从太湖驶入建业和长江,恢复江东水军,再加上于禁临走时给江东留下的数千桶火油,他们便可以与汉军一战。

午后,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马随从的护卫下,在秣陵县城中疾速驶过,马车内,张昭心事重重望着车窗外的大街。

这是建业乃至江东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叫做丹阳大街,长足有八里,在最鼎盛时,大街两边店铺林立次比,叫喊吆喝声此起彼伏,酒馆旅舍生意火爆,很多江东高官在这条大街上都暗暗投资了店铺,

但现在,丹阳大街上却异常萧条,街上冷冷清清,近七成的店铺都关门停业,数十家酒馆更是没有一家开门,这种萧条让每一个江东官员都心中难过。

但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是因为战争影响,就在合肥大战最艰苦的相峙阶段时,丹阳大街也没有这样萧条,这完全是江东自己一手造成。

首先是全面禁酒,不准任何人用粮食酿酒,违者一律满门抄斩,其次是实施粮食管控,每个人每月最多只能买一斗米,另外,大量五十岁以下的男子被强征去挖掘运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仅秣陵县便被强征了两万人,店铺和酒馆内没有了伙计,生意就很难做下去。

张昭心中很难过,孙策将一个强盛的江东交给孙权,经历了近二十年后,江东非但没有进一步强盛,反而每况愈下,衰败若斯,虽然根本原因是荆州出现一个强势的刘璟,但也和吴侯看不清形势,屡屡发动战争有关。

战争是一把双刃剑,本身耗费大量物资钱粮不说,如果获胜,将得到丰厚的战争利益,但一旦失败,就将会损失惨重,正是一次次失败的战争使江东一年一年衰败下来。

张昭心中也渴望过,那怕只有一次战胜荆州,他们就能从荆州夺取大量人口和物资粮食,不仅补偿战争耗费,也能大大促进江东的繁荣。

可惜,从建安八年至今,他们没有一次战胜过荆州,屡战屡败,损失惨重,汉军却得到了大量的战争赔偿和兵器物资,正是有了这些物资基础,才使汉军能继续西进,攻占了更加富饶的益州。

自从合肥大战结束后,汉军占领了整个江淮,张昭便知道,江东的时日不长了,就算孙权现在不顾民怨沸腾,拼命扩军备战,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就在昨天晚上,他接到一封家信,得知他的侄子张志在长安科举中竟然考中第三名,这让张昭心中颇为感触,倒不是他侄子才学不够,他侄子学识过人,胸怀锦绣,有宰相之才,他在长安科举考中,也是在清理之中。

但张昭相信,刘璟一定知道侄子的身份,江东很多人都知道,别人不说,蒋琬就认识他,当初蒋琬在吴郡求学,就夸奖张志是神童。

刘璟明知张志是自己的侄子,却依然容许他高中第三名,这让张昭不得不佩服刘璟的心胸,当年自己那么为难他、刁难他,他却毫不计较,依然有招揽自己之心,这样的人若不得天下,天理不容啊!

张昭心中感慨万千,这时,马车驶入了建业宫,在台阶前缓缓停下,这时,左都护诸葛瑾的马车也停在了台阶前。

张昭下了马车,见诸葛瑾站在马车旁,脸色阴沉,满脸不高兴地望着自己,便上前奇怪地问道:“子瑜,出了什么事?”

诸葛瑾冷冷哼了一声,“我诸葛瑾睡觉还要被人窥视,军师很尽职啊!”

张昭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连忙道:“子瑜误会了吧!监察院只剩下十人,目前都不在建业,不会是他们所为。”

张昭监管监察院,负责监督百官,得罪不少人,要是从前,张昭不会理睬大臣们的抱怨,但现在他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想再得罪人。

他连忙将诸葛瑾拉到一旁,低声道:“就算是监察院,也绝不会潜入官员家中窥视,这应该是鹰喙所为。”

诸葛瑾眉头一皱,“鹰喙不是解散了吗?”

孙权在孙贲第一次夺权失败后,便成立了一个秘密调查机构——鹰喙,由内务军校尉,也是孙权的心腹王宁出任首领,王宁飞扬跋扈,手段毒辣,监视百官一举一动,令百官人人自危。

但在两年前爆出王宁企图夺取大乔的事件后,为了掩盖真相,孙权便将责任推给王宁,指责他贪图大乔美色,下令将王宁处斩,又为了安抚百官,公开宣布解散鹰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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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冷笑一声,“那么锋利的一把刀,吴侯岂肯轻易放弃?”

诸葛瑾顿时怒道:“江东已到今天如此地步,岂能靠监视挽回人心?”

这时,张昭看见一名侍卫快步走来,他连忙给诸葛瑾使个眼色,笑道:“别让吴侯久等,子瑜兄,我们进去吧!”

诸葛瑾闷闷应了一声,与张昭前后走进了建业宫。

建业宫内书房内,孙权负手站在窗前,目光阴郁地望着窗外的一片树林,不管是大臣还是他身边的侍卫,都很少有人看见他的笑容了,尤其最近半年来,他脾气大得惊人,动不动就下令杀人,连他内宫的妻妾们也战战兢兢,小心地伺候他,满足孙权的一切要求,唯恐触怒了他。

孙权的心情着实好不起来,半年来他不惜用竭泽而渔的手段剥削民财,夺取商人钱粮,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军队,恢复水军,他也知道江东民怨沸腾,人人恨自己入骨,但为了保住江东,保住自己的位子,这些他都顾不上了。

按照年初的分析,刘璟很可能会在明年春天对江东动手,那么他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尽管一年时间也很短暂,但至少他们还有一线希望。

但不利的情报一个接着一个,汉军迅速平定了河西叛乱,刘璟又和曹操成功联姻,稳住了北方,这一切都表明,刘璟在积极准备发动对江东的战役了。

更让孙权心惊胆战的是,六月时,柴桑忽然开始了备战,大量军队在柴桑集结,荆州无数粮船和运载武器物资的船队驶往柴桑,按照他们所掌握汉军的规律,如果是秋天备战,那么会在次年春天发动战役,可如果是在夏天备战,那肯定不会再等到明年春天了,秋天或者冬天,战争必然爆发。

孙权意识到,汉军很可能要提前对江东动手了,这使他的情绪变得极为低落。

这时,侍卫在门口禀报:“张长史和诸葛都护来了!”

“请他们进来!”

孙权回到自己座位坐下,这也是孙权和族兄孙贲的最大不同,当危险即将降临,处境十分危急时,孙贲会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子,整天花天酒地,穷奢极欲地生活,享受一天算一天。

而孙权则会千方百计应对危急,甚至不择手段扩军备战,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抵抗,只是孙权心胸不够宽阔,在危机到来时,他要求百官和自己一同面对考验,却又怀疑百官私下投降汉军,便动用了秘密机构对百官进行监督。

片刻,张昭和诸葛瑾一起走了进来,两人上前施礼,“参见吴侯!”

孙权瞥了一眼诸葛瑾,又对张昭淡淡道:“我得到一个消息,刘璟已离开长安,开始巡视荆州,军师知道吗?”

张昭眉头一皱,“刚刚才举行了科举,他就急着离开长安吗?”

“问题就在这里,科举放榜的第二天他就出发了,如此匆忙,军师觉得他意在哪里?”

“或许他是要去荆南,年初他视察了襄阳和江夏,四月时他又视察了汉中和益州,后来又视察了陇西和河湟,惟独没有视察荆南,微臣以为,他不一定是去柴桑,也可能是去荆南。”

张昭尽量避免刺激到孙权,在没有确定刘璟行程之前,他不会向战争方向靠拢,孙权凝视他片刻,目光一转,又落在了诸葛瑾身上。

“我想问一问诸葛都护,交州那边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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